柳氏丟人的事情,府上的婆子都知曉了,後麵又傳到了吳老太的耳朵裡。
原本還在埋怨二兒子吳二郎不給他大嫂找大夫的她,聽到外麵都在說大兒媳柳氏上不得台麵,在那些官眷中丟了大臉,她氣的心口直疼。
第二日,就讓趙婆子把做衣裳的孫娘子請到了府裡,給柳氏還有季姐兒,一人做了兩身衣裳。
料子是她親自選的,富貴的很。
“二姐兒,府裡來牙婆了,快去看啊。”
一大早,紅果哈著寒氣,從外麵進來。
她們早食都是在灶上用的,用的早。
梁堇正在往木桶裡舀水,胡娘子說把黃豆子泡起來,準備磨豆腐使。
“這就來。”
府裡不常來牙婆,梁堇把胡娘子交代的活做好後,就和紅果跑著去看牙婆了。
到了地方,就見前麵已經圍了幾個看熱鬨的婆子。
她們倆擠到了最前麵,隻見前麵的空地上站著三排丫頭。
大多都如她們這個年齡,頭上都插著稻草,身上穿著牙行給的粗布襖子。
這丫頭賣身,也分兩種。
一種是賣了死契,大多都是賣給正經的牙行。
牙行裡有婆子,給她們洗了澡,去了身上的虱子,再給換身乾淨的衣裳,最後再教些伺候人的規矩。
然後就領著這些丫頭去到處賣了,哪個府裡有缺人的就留下用。
還有一種,就是活契。
家裡日子難過的人家,想把女兒送出去做工貼補家用,一般都是通過牙行。
牙行幫她們找到賃女使丫頭的主家,在主家乾夠幾年就能恢複自由身了。
今日來府上的就是個正經的牙婆,青州的體麵人家,差不多都是在她這買丫頭或賃女使。
馮氏見價賤,給元娘買了兩個小丫頭。
吳老太更是一口氣要了四個,給大房一個,三房一個,二房兩個。
給二房的那兩個,其中一個,腰肢纖細,十七八歲,臉龐兒若那剝了皮的河北鵝梨。
另外一個是生過娃的婦人,吳老太見她好生養,便把她給留下了。
這倆人給了二房,是想讓那吳二郎收她們做養娘的。
“早知丫頭價賤,我當初就不買那麼早了。”
一旁圍觀的蔡婆子聽到如今三貫銀錢便能買個和小紅那般大的丫頭使喚,嚷著自己吃大虧了。
蔡婆子買的丫頭小紅,是從那些不入流的私牙手裡買得的,本就價不高。
如今她又嚷著買貴了,梁堇忍不住納悶,這正經的牙行為何賣個丫頭,價錢要的這般低。
還記得府上之前買個丫頭,要使八貫錢,這還是價不高的時候。
如今才要三貫錢,這價格低的讓人咋舌。
刁媽媽聞訊趕來,瞅那價低,有些心動。
梁堇連忙把她娘給扯走了,她家活計不多,哪裡用得著買丫頭。
再說了她家也不是那富裕人家,本就是府裡伺候人的,再買個小丫頭伺候著,這像什麼話。
若是家裡日子過得好,買個丫頭,人丫頭還能跟著過些好日子。
可她家裡,打個牙祭,吃塊炊餅都要算計著吃。
真買來了,豈不是讓丫頭跟著吃苦遭罪。
下晌的時候,梁堇從桂姐兒口中得知了張媽媽家買了一個丫頭,還有哪個婆子買了一個。
以前價高的時候,她們連想都不敢想。
在廚房燒火的梁堇,有些走神,還是因著上午牙婆來賣丫頭那事。
她聽說,不是府裡的人把牙婆喊來的,而是那牙婆主動登的門。
這說明,牙婆手裡像今日這樣的丫頭多的很,否則不會上門來賣。
丫頭多,那說明賣兒賣女的人多。
這種情況,大多都是有些地方遭了災,家裡沒米下鍋了,隻能賣兒賣女的。
一是能賣點銀錢糊嘴,二是把兒女賣給牙婆,牙婆再賣到大戶人家家裡,至少兒女都能吃飽飯,不至於在鄉下餓死。
算是給兒女尋了條生路。
梁堇整日不是待在灶上就是晚上去賣雞子,也沒聽說哪遭了災。
她越想越感覺不對勁,就和胡娘子告了半天假。
路過張媽媽家的時候,她往院裡瞅了幾眼,有心問問她們家買來的丫頭是打哪來的,可瞅了半天,也不見那丫頭從屋裡出來。
她和雁姐兒不和,也不好去她家裡,隻好回到自家。
“你怎麽……這個時辰就回來了?”
躲在灶房偷吃香雞子的桂姐兒見她回來了,連忙把手裡的雞子塞進嘴裡,連嚼都沒嚼就咽下了,噎的她直翻白眼。
心不在焉的梁堇也沒注意到桂姐兒偷吃雞子。
……
桂姐兒不明白今日為何去這樣早,挎著一籃子香雞子跟在梁堇身後。
梁堇沒有去南橋夜市那邊,而是朝牙行走了過去,這一路上還賣著香雞子。
路上恰好碰到陳經紀帶一販珠子的行商賃房。
這陳經紀幫梁堇的熟客王官人來買過雞子,梁堇識得他。
送與了對方兩個雞子,便從他這打聽出來了,是南邊遭了災,連著乾旱了數月,陳經紀隻曉得這些,其餘的便不知曉了。
“二姐兒,打聽這些勞什子作甚?
還白與了人家兩個香雞子。”
桂姐兒不解。
梁堇也沒和她解釋,繼續往牙行走。
穿過曲折的大街,途徑薛家熟羊肉鋪,又穿過甜水巷子,才到了牙行。
牙行外麵掛著一張旗子,上麵寫著張家牙行,進出的有穿綢子的,有穿麻布的。
梁堇讓桂姐兒在牙行外等她,她挎著一籃子雞子走了進去。
隻見裡麵有賃女使的,有賣妾的,還有想做散工的,還有來這找灶房娘子的。
平時,那些賣果子,糕兒等小食的丫頭婆子經常挎著籃子來裡麵叫賣。
牙行的人都習以為常了,也不驅趕。
梁堇進來,都以為她是來賣小食的。
“張牙人,好歹饒我幾個子,上次在你這賃的婆子把我家的好衣裳都給偷了去……”
張娘子想賃個洗衣衫兒的婆子,可隻想給三十文。
在這磨了張牙人有一會兒了,見張牙人不吐口,就編瞎話來說。
“大娘子,三十文就三十文罷。”
張牙人收了錢,給張娘子薦了一個手腳麻利的婆子。
梁堇在一旁看了有一會兒,見這個張牙人得閒,就連忙湊了過去。
“大伯好。”
牙人不老,隻是喊大伯,是這行裡的話。
梁堇掀開籃子上蓋著的布,拿了兩個香雞子給他。
張牙人不接,聽到賣雞子的小娘子說是白與他吃的,找他打聽點事,這才接過。
“……我那南方的姨母一家,也不曉得如何了,我娘說托人給她捎過去兩吊子銀錢,也不知能不能買一石米。”
牙行的人四處奔走,南方遭了災,他們沒少過去,對那邊的災情也最為了解。
“一石?兩吊錢在那邊如今連三鬥米都買不來。
與其讓人給你親戚捎錢,回去不如告訴你娘,捎過去點糧食才是正經……”
接著,張牙人又與梁堇說了那邊的事,許多人家,都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
有的人家寧願不要銀錢,都求他們把人給帶走。
梁堇聽得心驚膽戰的。
出了牙行,梁堇的後背都起了汗。
南方遭災如此嚴重,青州離南方近……若是影響到這兒來。
到時候,不僅米價上漲,就連平日吃的豆腐,蘿卜什麼的都要漲。
“二姐兒,快來吃梅子乾,我拿雞子和人家換的。”
捧著梅子乾的桂姐兒見梁堇出來了,急忙湊了過去。
梁堇嘗了一顆,酸的臉兒都擰巴在一塊了,剩下的都進了桂姐兒的肚子。
賣完雞子歸家的時候,桂姐兒想買幾個肉餅來吃,被梁堇給勸住了。
那肉餅雖然味兒好,可一文錢一個,不經濟劃算。
若是平時她想吃,就讓她買了,可剛知曉了南方災情的事後,梁堇比以前算計的更甚。
在廚房吃完飯的刁媽媽懷裡鼓囊囊的,等到了家,才把懷裡的東西拿出來。
她在廚房沒瞅見閨女,在胡娘子那得知她告了假,這才偷摸的夾了三個餅子回來。
“二姐兒,桂姐兒,快,餅子還熱乎著那,我給你們夾了兩塊肥肉片子,今晚兒灶上夥食好。”
刁媽媽賊兮兮的,她把餅子拿回來,一直在爐子上烤著,等倆人回來吃。
沒吃上肉餅的桂姐兒剛到家就見有餅子夾肉吃,頓時連手都沒洗,就去拿著吃。
梁堇沒心思吃,她這陣賣香雞子賺的有三百八十四文錢,這點子錢,還買不了兩鬥子米。
她把南方遭了災的事和她娘講了一遍,
“娘,聽牙行裡的牙人說,在那邊,一鬥米就能把鄉下的一個丫頭給買去。”
怪不得今個早上,那牙婆主動登門來賣丫頭,價兒還那樣低,原來是南方那邊遭了災。
刁媽媽這才知曉裡麵的緣故。
平日裡也沒聽說南邊遭災了,要不是二姐兒說,誰能曉得啊。
不過,南邊遭災和她們又沒啥關係。
“天可憐見的,幸好吳相公沒去南邊任職,要是都去了南邊,咱這一家子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刁媽媽唏噓的不行。
“青州離遭災的地方不遠,那邊又這麼嚴重……”
梁堇提醒她娘刁媽媽。
“二姐兒,你又不是當官的相公。
南邊遭災咋了,咱家窮的叮當響,你不會還可憐那些子人,想買米給她們吃吧?”
桂姐兒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梁堇,就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梁堇:……
梁堇不知道桂姐兒是怎麼聽的,她聽不懂還非要坐在她和刁媽媽之間瞎摻和。
更過分的是,她還把她自個那像冰塊一般的腳插在她的被窩裡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