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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德在這時候站出來,不僅全場眾臣大感意外,就連在地道偷聽的嬴政都有些錯愕。
嬴政確信,趙昊的整個計劃中,沒有蒙德這一環。
儘管李斯的表現,已經讓他殺心儘起,但是,蒙德的出場,又讓他意外的同時,滿心期待。
如果蒙德能發現詔書的破綻,倒也稱得上虎父無犬子。
“那小子看人的眼光,確實比朕要準一些,此蒙德,算是意外之喜啊!”
嬴政眼中的神情,帶上了一絲欣喜。
但是,守在他旁邊的來福,卻如坐針氈。
剛才大殿上的對話,來福聽得真真切切,嬴政的殺氣,讓他差點忘了呼吸。
如今難得看見嬴政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他連忙試探性地問道:“陛下,小人可以回避一二嗎?”
“嗯?”
嬴政聞言,皺眉看了來福一眼,並沒有同意他的請求,而是沉吟幾息道;“若照你所說,你們發現了嬴成蟜與嬴子陽,還有趙高的密謀,便第一時間找到蒙德,那蒙德對趙高的秘密,應該了如指掌,可是,趙高與李斯的秘密,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聽到嬴政的詢問,來福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水,顫聲道:
“回陛下,蒙德公子並不知道趙高與李斯的秘密,興許是趙高與李斯走得比較近,對李斯產生了懷疑.”
“那他此前可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除了給遠在九原的王離寫了一封信,好像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
“蒙恬不是也在九原嗎?他為何給王離寫信,而不給他父親寫信?”
“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
嬴政定睛看了來福半晌,目光越來越鋒利,仿佛能夠洞穿來福的靈魂,良久才緩緩抬頭看著上方,淡淡道:“舉穩一點,彆掉下來砸到朕!”
“陛下放心,小人絕不會砸到陛下!”
來福暗自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同時將手上的大缸舉得四平八穩。
與此同時,甘泉宮大殿。
趙高和李斯同樣驚疑不定。
要知道,蒙德可不是普通的廷尉府官吏,就算他是蒙恬長子,李斯和趙高二人也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但是,這小子可是趙昊的心腹。
趙昊是什麼樣的人,李斯和趙高再清楚不過了。
為了不讓趙昊跑出來攪局,他們提前就讓嬴子陽將趙昊囚禁了。
現在蒙德突然站出來驗詔,讓他們頗有一種趙昊要開始搞事情德感覺,所以無不心頭一緊。
然而,還沒等李斯開口,蒙毅就率先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卻聽蒙毅斥責道:“這裡豈是你胡鬨的地方?還不快坐下!”
蒙德嬉皮笑臉地拱手道:“叔父,哦不,郎中令,下官乃廷尉府尉丞,按理來說,也有權驗證陛下遺詔,畢竟廷尉府維持的帝國法治,驗詔也需要有法可依!”
說完這話,還不忘向自己長官,廷尉李斯擠眉弄眼:“李廷尉覺得下官此言如何?”
“這”
李斯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眼趙高,隨即和煦一笑:“蒙尉丞所言有理,廷尉府確實有權驗詔”
“隻是。”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義正言辭道:“汝乃廷尉府尉丞,按理來說,左右廷尉皆不在,才由你主持廷尉府大小事宜,如今,老夫和姚廷尉皆在,豈能由你越俎代庖?”
“哎呀,這有什麼,下官和姚廷尉一起驗詔不就得了,反正多一個人驗詔,也多一份公平,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李廷尉心裡有鬼,不想下官驗詔!”
“大膽!”
姚賈聞言,怒拍桌案,就要嗬斥蒙德。
卻聽一直沉默不語的尉繚,罕見地開口道;“老夫覺得,蒙德驗詔,並無不妥”
“不錯!老夫也這樣覺得,蒙德於公於私,都可以驗詔!”王綰隨聲附和。
王翦淡淡一笑:“蒙家小子,你父親回不來,你就代你父驗詔吧!”
“這”
全場一片愕然,心說這是什麼情況?
這蒙德何德何能,竟能同時被三位帝國大佬鼎力支持?!
難不成,蒙家要再次崛起了?
想到這個可能,眾臣不由異口同聲:“臣等,無異議.”
李斯:“.”
趙高:“.”
兩人心情同時跌落到了穀底,開始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他們害怕的不是蒙德驗詔,而是蒙德背後的趙昊搞事。
但是,事到如今,他們想要阻止蒙德,已經不可能了。
隻見李斯稍微沉默,便展顏一笑:“蒙德公子要代父驗詔,老夫自然不好推辭,那就請蒙德公子與郎中令一起驗詔吧”
“多謝李廷尉!”
雖然李斯話裡話外,不乏嘲諷之意,但蒙德卻一點也不在乎,屁顛屁顛的跑到蒙毅麵前,笑嘻嘻地道:“叔父,小侄來助你一臂之力啦!”
蒙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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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你小子又想搗什麼亂?”
蒙德:“哪有搗亂,小侄是怕有人欺負叔父,想來助您一臂之力!”
馮劫聞言,當即表達自己的不滿:““蒙家小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馮公什麼時候變成《西遊記》裡的六耳獼猴了?我們叔侄倆說個悄悄話,也被你聽到了!”蒙德不鹹不淡的打趣了馮劫一句。
“哈哈哈!”
全場轟然大笑。
很明顯,在場的眾臣都讀過《西遊記》,對裡麵的六耳獼猴,印象頗深。
“黃口小兒,敢在老夫麵前放肆!”
馮劫被蒙德懟得臉紅脖子粗,就要上前找蒙德算賬。
卻見蒙毅一臉漠然的擋在蒙德麵前,冷冷道:“馮公好歹也是一大人,怎麼跟後生一般見識!”
“哼!”
馮劫冷哼一聲,當即拂袖憤慨:“你們蒙家之人,果然如出一轍,都沒什麼教養!”
“哦?聽馮公之言,似乎對我蒙家有怨?”
蒙毅眼睛微微眯起,一臉寒霜。
大殿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李斯一拍桌案,怒道:“國家危難之際,豈容爾等怨聲載道?都給老夫住嘴,繼續啟蓋!”
此言一出,蒙毅和馮劫互相瞪了一眼,隨即各就各位,等待郎中令府的書吏,緩緩打開存放始皇帝遺詔的玉匣。
隻見玉匣打開的第一時間,蒙毅就對馮劫拱手一禮,兩人同時上前打量,不禁同時一驚。
“有何異常?”肅立一旁的李斯,淡淡開口詢問。
蒙德連忙上前觀望,驚呼道;“詔書封條上有字!”
“小子胡塗!封條上豈能沒字?!”馮劫有些鄙夷的嗬斥了蒙德一句。
蒙德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看向蒙毅。
蒙毅瞪了他一眼,默然不語。
一旁的馮去疾突然開口道;“蒙家小子,有何字,念出來聽聽!”
“哦,好的。”
蒙德老實巴交的應了一聲,隨即高聲念道:“第一匣封條上寫的是:朝廷諸公啟詔。第二匣封條上寫的是:儲君啟詔。”
聞言,馮去疾點了點頭,淡淡追問蒙毅:“蒙毅,你家小子念的可是這兩則?”
“是!”
蒙毅麵無表情的點頭應是。
座中新任少府章邯,遠遠地問了一句:“敢問郎中令,此兩則是何意?”
“諸位大臣!”
蒙毅聞言,對在座的眾臣拱手一禮,朗聲解釋道:“此兩則封條的含意,並沒有特彆寓意,就是兩道遺詔,授予不同的人;
第一道遺詔,授予三公九卿和諸位大臣,目下當立即啟詔;
第二道詔書,授予第一道詔書所立的儲君,當由太子啟詔遵行!”
“諸位對郎中令之言,可有異議?”
李斯順勢接口追問眾臣。
眾臣異口同聲:“無異議。”
“既然無異議,那就請兩位共同打開第一道遺詔!”李斯對馮劫和蒙毅拱手說道。
馮劫徑自上前,站在小車旁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蒙毅二話不說,直接拿起小車玉匣裡的詔書,仔細查驗。
此刻,蒙毅的內心緊張到了極點,縱使他處理過無數機密文件,甚至保管過很多皇帝詔書,依舊無法平複現在的情緒。
詔書用的白帛,略顯發黃,是他當年擔任秦王內史,特意選定的。
隻有始皇帝的隨行馬車裡才有存貨,不像皇宮書房裡的嶄新白帛。
玉璽也沒有錯,是始皇帝東巡所帶的和氏璧玉璽。
蒙毅記得很清楚,此玉璽雖是李斯所刻,但平時很少運用,隻有國家重要決策,頒布詔書的時候,才用這方玉璽。
而且,還有一個小小的細節,此玉璽在使用過程中,碰到過硬物,在‘受命於天,即壽永昌’的昌字那裡,有一道淺淺的劃痕。
除了他和始皇帝,基本無人知曉。
仔細觀察這朱紅印文,不難發現一道若有似無的淺白痕跡。
目下玉璽和白帛都沒有錯,蒙毅心頭才稍微鬆了一口氣,對旁邊的馮劫點頭示意。
馮劫見狀,當即高聲宣報:“封帛、印璽,皆無誤!”
說完,又將目光落在一旁的蒙德身上,挑眉道:“小子,你要上前看看嗎?”
“我相信我叔父,不用看.”蒙德撇嘴道。
馮劫冷笑一聲:“相信你叔父,還跑上來丟人顯眼?”
眼見二人又要針鋒相對,馮去疾當即低喝二人:“彆說廢話了,繼續監詔!”
聞言,二人也沒再多言。
蒙毅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本來略顯緊張的情緒,經過蒙德二人的爭執,頓時舒緩了不少,拿起文書刀,熟練的避開封條。
在小刀插進去的一刹那,蒙毅心頭一動,暗道不對,如何這麼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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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封條白帛是陳舊物品,但平時保管都是乾燥的環境中,不應該出現如此綿軟的感覺才對,除非有人打開過白帛,再重新封上去的。
想到這個可能,蒙毅當即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對馮劫拱手:“敢請馮公查驗!”
馮劫從蒙毅緊縮的眉頭中,已經看出了端倪,一步上前打量玉匣裡麵的詔書,冷聲道:“詔書封條,為何如此潮濕?怪也!”
蒙德心思警覺,當即對王綰、王翦、尉繚拱手:“敢請老丞相,老將軍,老國尉!”
聞言,在場的眾臣瞬間緊張了起來。
若這遺詔有假,當真天大的驚奇事也!
原本若無其事的李斯和趙高,頓時臉色沉鬱,額頭也不禁生出一抹細密的汗水出來。
隻見王翦、王綰、尉繚三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來到小車旁邊。
“什麼潮濕,老夫怎麼看不出來?”王綰捋著胡須,打量了一眼,隨口說道。
蒙毅連忙拱手:“老丞相明察!”
“哎,老咯,老夫老眼昏花,看不出來咯!”王綰搖頭歎息。
蒙毅見狀,連忙朝王翦行禮:“老將軍明察!”
“唔”
王翦沉吟了一下,笑道;“南方的天氣本來就潮濕,這詔書從南方帶回來,受了潮也無可厚非!”
“怎麼這樣,怎麼這樣,老將軍再仔細看看啊.”蒙毅急了。
“郎中令沒有去過南海,不知南海詳情,老夫多說無益也.”
“可是.”
蒙毅原本還想多說兩句,一旁的蒙德拉住了他的衣袖,轉身朝尉繚行禮:“敢問國尉,此事該如何處理?”
尉繚笑了,扭頭看了眼李斯:“李廷尉是陛下親定的領政大臣,出了這樣的事,自然由李廷尉決斷!”
聽到這話,李斯下意識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強裝鎮定地道:“遺詔封存在符璽事所,中車府令趙高說話!”
“趙高!當殿稟報!”馮劫大手一揮。
趙高連忙站出來躬身道:“稟報諸位大臣,陛下交於在下詔書的時候,正值危難之際,在下封存好詔書,第一時間就逃出了陛下書房,那時天降大雨,縱使在下用衣袍遮住玉匣,也難免有水漬沁入玉匣,如諸位大臣不信,可派人去南海調查,在下但有虛言,夷在下三族也無怨!”
此言一出,眾臣麵麵相覷。
“也是。”
王翦思忖道:“那夜,老夫躺在病床上,確實感覺到了外麵的風雨!”
“且慢!”
蒙毅正色道:“敢問中車府令,皇帝寫好遺詔之時,叛軍可否攻入了陛下所在的房間?既然陛下能安然返回鹹陽,為何中車府令不與陛下一起回鹹陽,反而帶著陛下遺詔,先行返回了鹹陽?”
“稟報郎中令!”
趙高非常平靜地道:“陛下素來不按常理行事,你也應該清楚,南海當此危局,陛下不敢斷定守城將士一定能守住城池,故,提前寫好遺詔,讓在下保管;
至於在下為何不跟陛下一起返回鹹陽,當時,在下臨危受命,既擔心陛下安危,又擔心辜負陛下所托,隻能一門心思的離開南海,將詔書帶回鹹陽;
等在下得知陛下安然無恙的時候,陛下已經在返回鹹陽的路上了,在下何必多此一舉?反正陛下回來,遺詔都會依法銷毀!”
聽到這話,蒙毅默然了。
不是趙高所言,沒有疑點,而是要查清此間細節,耗時日久,他等得了,群臣等不了,帝國等不了。
更何況,詔書封條隻是潮濕了一點,印璽和白帛並無疑點。
眼見蒙毅突然不說話了,李斯在旁邊平靜追問:“郎中令,可否還有疑慮?”
“目下沒有了。”蒙毅淡淡地丟下一句。
李斯又看向馮劫:“馮公覺得如何?”
“廢話少說,啟詔!”馮劫大手一揮。
王綰、王翦、尉繚三人,也沒有多言。
隻見兩名郎中令屬官,再次將詔書捧到蒙毅麵前。
蒙毅看了眼蒙德,深吸一口氣,抬刀隔開封條,又熟練的揭開白帛,捧出一支銅管。
此銅管,一看製作工藝,眾臣便心知肚明,這是尚坊特製的密件管。
馮劫一聲內製無誤,蒙毅便默不作聲的剝開封泥,取出銅管裡麵的詔書正文。
“馮公,你來宣詔吧!”李斯看到詔書的第一時間,便朝馮劫抬手示意。
馮劫當仁不讓,當即接過詔書,對著再次眾臣,高聲念道:“大秦始皇帝詔曰:自朕即位,采六國禮儀之善,濟濟依古,璨璨更新,以成典則,自國,自朕,以至諸般文明,皆以其實施之,為使帝國後繼,為表天下臣民,朕欲立少皇子胡亥為太子
朕後,李斯及諸位朝臣,應秉承朕的意誌,擁立少皇子胡亥為秦二世,繼皇帝位.”
念到這裡的時候,馮劫直感覺腦袋一片空白,剛才的囂張跋扈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來的木訥。
“陛下的詔,詔書沒了”
“什麼!?”
眾臣如遭雷擊,腦瓜子嗡嗡的響,大殿中一片死寂,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
李斯也是麵若死灰,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胡亥即位.誰讚成,誰反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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