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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馬車跟著趙昊走了大約兩三裡路地,進入了道路旁的一片小樹林。
而後步行穿過各色儀仗車馬,不知不覺,走得熱汗淋漓。
一路上,他們又聞到了那熟悉的腥臭味,越靠近樹林中心,腥臭味越濃,不禁便有了些許嘔吐之意。
等來到樹林中心的時候,李斯和兩位隨行官吏已經頭暈目眩,步履踉蹌了。
“公子,什麼東西這麼臭,您怎麼沒聞到?”
李斯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趙昊不鹹不淡地笑道“我父皇最近迷上了吃海鮮,我們路過會稽郡的時候,采購了不少鮑魚,路上習慣了,也就聞不到了。”
說著,饒有興趣的看向李斯“怎麼?李廷尉不許我父皇吃鮑魚?”
“這”
李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心說陛下吃不吃鮑魚,我不管,但你們沒有鼻子嗎?聞不到臭味?
然而,仔細一琢磨,他又感覺有些不對。
趙昊平時說話的聲音不是這樣的,就像患了鼻塞,甕聲甕氣的
“公子,陛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李斯陰沉地看了看趙昊。
趙昊似乎有些不耐煩;“不是給你說了嗎?我父皇遭遇了刺客。有什麼問題,你直接問他好了!”
“”
李斯無可奈何,苦澀的笑了笑,不說話了。
以他的天賦直覺,更兼內心深處的推測,這件事分明疑點重重。
但是,沒有真憑實據,又不能直接說破。
就如此,暮色沉沉的樹林內,一大一小,兩個樣式的馬車,整齊的行進著。
大概過了半刻鐘,李斯才見到樹林中心的一片空地上,數十倆馬車排成兩排,儼然形成了一條甬道。
隻見甬道的儘頭,公子良早已在外等候,高聲呐喊“李廷尉覲見—!”
“臣,李斯參見”
此話還沒有說完,李斯就在一陣更為濃烈的臭氣中跌倒了。
“李廷尉不得無禮!”公子良大步流星的走過來扶起李斯,驚恐萬分的低聲叮囑道“我父皇被刺客傷了身體,脾氣不好,您可千萬要小心,切勿觸怒我父皇。”
“這”
李斯遲疑了一下,連忙向公子良行禮“多謝良公子。”
“請吧!”
眼見李斯朝公子良行完禮,趙昊又抬手示意他重新報號。
“臣,李斯,參見陛下!”
李斯識趣的再次朝始皇帝馬車行禮。
很快,前方車內就傳來一陣沉悶的喘咳,正是他熟悉的始皇帝聲音。
“廷尉,何事?”
“啟稟陛下,公子扶蘇,蒙恬將軍有大事呈奏,老臣不敢耽擱,故親自給您送來!”
“好好”
車內的始皇帝說著,又是一陣艱難地咳喘。
公子良快步走過來,從李斯身後的官吏手中,接過木匣,又快步走到始皇帝馬車前。
李斯目不轉睛的盯著兩名侍從拉開車簾,想要竭力看清始皇帝的麵容,奈何馬車內沒有燈火,腥臭又使他頭暈目眩,無論如何都分不清馬車內的情況。
“良,給朕,念”
公子良恭敬利索的打開木匣,拿出一封奏折,一個內侍連忙提來一盞燈籠。
李斯精神一振,大跨步上前,向車中打量,也隻隱隱看見了車中捂著大輩,露出的一頭花白頭發。
正當李斯想要更進一步觀看車中詳情的時候,旁邊的趙昊忽然低聲惶恐道“李廷尉,不得再次失禮!”
“這”
李斯腳步一頓。
趙昊這話明顯有關照他的意思。
但是,他跟趙昊的關係,還沒有達到讓趙昊關照他的程度。
所以這裡麵肯定有問題。
此前他還在想辦法調查真相,現在趙昊這種欲蓋彌彰的行為,又讓他不禁啞然一笑。
這需要調查嗎?
這不是明顯心裡有鬼嗎?
年輕人呐,伱還是嫩了點啊!
“李廷尉在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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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昊敏銳的捕捉到了李斯的神情,不由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李斯嘴角抽了抽,麵露尷尬地道“公子看錯了,老臣沒有笑!”
“哦?是嗎?”
“是的,公子確實看錯了。”
“好吧興許是本公子最近鮑魚吃多了,有些眼花”
“嗬嗬。”
李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退到了一邊。
這時,卻聽公子良高聲念道“臣扶蘇,蒙恬啟奏陛下匈奴、大月氏聯合犯秦,邊患許久不寧,臣等期盼陛下威震北疆,一舉統一北方,揚我華夏國威,臣等枕戈待旦,願為陛下開疆拓土——!”
“好好”
話音落下,車中又是一陣喘咳,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李斯,曉諭蒙恬、扶蘇朕先回鹹陽,待痊愈之日,再,再派兵北伐
南海剛剛平定,舉國不宜再,再開大戰北疆目下,當,當以防守為主,邊患未平,蒙恬主理理軍事
扶蘇政事繁忙,莫,莫回鹹陽,此,大局也”
一陣劇烈的咳嗽喘息後,車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這時,夏無且的聲音從車內傳來“藥效起作用了,陛下睡過去了。”
李斯深深一躬,含淚哽咽道“陛下保重,老臣這就回去發旨!”
趙昊輕步走了過來,低聲囑咐道“李廷尉請轉告我長兄和蒙將軍,父皇遇刺,興許與邊疆有關,讓他們務必嚴防死守,但凡緊急國事,父皇會第一時間知會九原。”
聞言,李斯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始皇帝馬車,心中已有八成可以確定,裡麵說話之人,不是嬴政。
但他卻沒有當麵拆穿趙昊,隻是朝趙昊肅然拱手“公子放心,老臣謹遵陛下之命!”
這時,公子良又走了過來“李廷尉,是紮營夜宿,還是”
李斯斷然揮手打斷了公子良“夜風清爽,適合趕路,老臣還有急事處理,不便在此久留,咱們鹹陽見!”
說完這話,扭頭看向身後的官吏,沉聲道;“上路!”
很快,兩名官吏就小跑著前去傳令了。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直道上就響起了沉重而遊園的號角聲。
李斯肅然拱手“兩位公子,老臣告辭了。”
言罷,便轉身大步走了。
等夜色中隻剩下趙昊幾人時,公子良才有些不安的嘀咕道“你們說,李廷尉他能信咱們麼?”
“嗬,李斯是何許人也,咱們怎麼可能騙得過他?”趙昊啞然一笑。
“啊?”
公子良有些驚訝,似乎沒反應過來。
卻聽一旁的夏無且笑道;“越是聰明的人,越要用笨辦法騙他,否則,他又如何自作聰明?”
“這”
公子良嘴角一抽,暗罵你們這些聰明人的心真臟。
但是,他又覺得有些道理,便好奇的追問“騙聰明人,用笨辦法,那騙笨人,用什麼辦法?”
“笨人還需要騙嗎?不是有手就行?”
趙昊白了公子良一眼,然後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揮手道“咱們也走吧!”
就如此,黑色巨流悄無聲息地向南飄去,在一片混合著腥臭的夜風中徐徐前行。
兩日之後的夜晚。
李斯離開趙昊行營,並沒有直接返回鹹陽,而是改道去了會稽郡郡城。
在好運賭坊的院子內,他見到了闊彆半月的長子李由。
“父親,您怎麼來了?”
李由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帶著黑衣鬥篷的李斯。
李斯沒有多言,隻是擺手示意他進去說話。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院內房舍。
卻聽李由又關切道“父親,孩兒本打算給您寫信彙報陛下的事,沒想到您居然親自來了,是不是鹹陽有變?”
“鹹陽一切都在為父的掌控之中,隻是陛下的生死,為父不太放心,便親自去了一趟陛下行營!”
“啊?這”
李由微微一詫,連忙道“父親可親眼見到了陛下?”
“沒有。”
李斯搖頭道“隻在車外聽到了陛下的聲音。”
“嗯?”
李由一愣,心說以自己父親的地位,不應該見不到始皇帝才對。
然而,李斯並沒有糾結自己沒見到始皇帝的事,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沉聲道“你將趙昊在會稽郡的所作所為,都告訴為父,還有,你想稟報給為父的事,也全部說出來,儘可能事無巨細!”
“好!”
李由恭敬應了一聲,隨即將趙昊來會稽郡的點點滴滴,都告訴了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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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聽完後,沉默良久,才若有所思的道“先讓人收集大冰塊,而後又偷偷采購鮑魚,看來,確實有古怪!”
“這麼說,陛下真的死了?”
“很有可能!”
李斯沉吟道“為父替陛下監修帝陵,接觸過不少處理屍體的辦法,其中就有冰塊鎮屍的古法,因為天氣逐漸炎熱,再加上路途較遠,屍體很有可能在途中腐爛,所以必須用冰塊抑製腐爛,至於鮑魚,自然是為了掩蓋屍體腐爛的臭味。”
“這”
李由遲疑了一下,又道“這麼說,陛下馬車裡真有屍體,那跟父親說話之人是假陛下?”
“雖然他模仿陛下的聲音很像,但為父仔細回想,又覺得還是差了點意思,十有**是假陛下!”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等為父確定那屍體乃陛下之後再說!”
“唯!”
“另外!”
說著,李斯深深看了眼這個令他非常滿意的大兒子,囑咐道“趙昊想要發展會稽郡,說明會稽郡有他看中的點,雖然為父不太喜歡他,但他的眼光,為父是佩服的。等為父回到鹹陽,會想辦法讓你坐上會稽郡太守之位,你在這裡好好謀劃,多看多想!”
“孩兒謹遵父親之命!”
李由興奮拱手。
“好了,為父想去看看大海,再回鹹陽。”
說完,李斯轉身便離開了。
與此同時,鹹陽,甘泉宮外。
從得知嬴政死訊以來,趙高沒一日不緊張的,好在李斯親自去驗證了。
等李斯回來,一切將會塵埃落定。
不過,在李斯回來之前,他還需要做一項準備,那就是截住趙昊回鹹陽的軍隊。
雖然趙昊在鹹陽都城的勢力,並不算出眾,但為了以防萬一,在胡亥登基為秦二世之前,趙昊是絕對不能踏足鹹陽都城的。
畢竟胡亥登基為秦二世,他第一個想收拾的就是趙昊,其次才是扶蘇。
如果趙昊知道自己要收拾他,故意阻攔胡亥登基為秦二世,那肯定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而且,將趙昊圈禁起來,也方便趙高之後收拾他,免得讓他提前跑了。
“涇陽君,這是陛下調軍的虎符、聖旨,你可奉陛下之命,調八千禁衛軍飛騎,截住趙昊,讓他進駐甘泉宮!”
趙高抬頭看了眼馬上的嬴子陽,將侍從手上的盒子,雙手遞給他。
嬴子陽瞥了眼趙高,沒有說話,扭頭看向趙高身邊的嬴成蟜,冷冷道“成蟜,你之前所言,可為真?”
“趙高侍奉我皇兄三十餘年,我皇兄不死,他敢反叛我皇兄?”
嬴成蟜有些好笑的反問道。
這位小皇叔的膽子,他是非常看不起的。
但是目下除了這位小皇叔,他和趙高都不宜出麵調軍。
畢竟忠於嬴政的人,還有很多。
當然,這隻是暫時的。
等胡亥即位,那些忠於嬴政的,遲早會被他們清理掉。
眼見嬴成蟜言之鑿鑿,嬴子陽也不多言,當即命人接過趙高手中的盒子,策馬朝禁衛軍大營奔去。
“趙高,李廷尉有說何時處置遺詔之事否?”嬴成蟜目送嬴子陽離去之後說道。
趙高態度謙卑地答道“李廷尉說,等他確定陛下生死之後,再決議遺詔之事,高無他議!”
“哼!”
嬴成蟜聞言,不禁冷哼一聲,有些不滿地道“嬴政已死之事,本君早已確認,你也接到了無常的消息,那李斯為何不信我們?”
“這”
趙高遲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道“李廷尉思慮甚多,老夫也不好多言!”
“有什麼不好多言的?他不敢,我們自己公布遺詔!”
“可是,公布遺詔,至少要三公九卿齊聚才行,目下宜先安置陛下喪事,再相機舉行朝會!”
“那”
嬴成蟜沉吟了一下,似乎覺得趙高說得有理,便點頭道“那就等李斯回來再說吧!”
話音落下,兩人便各自去了。
等到天色微亮,一行八千騎兵從禁衛大營出發,直奔趙昊回鹹陽的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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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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