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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灝走了,梁婠有些疲憊地躺在床上,腦海中閃過的是陸晚迎白著唇、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模樣……
她閉上眼歎了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不大的腳步聲響起。
想來不是金芝,就是穀芽。
梁婠躺著沒動。
寢殿裡格外安靜,靜得能清楚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千斤重的步子陷進厚厚的絨毯裡,高暘懸著一顆心往裡走。
忽然目光一定,定在一件華麗的錦袍上。
是她的外裳。
高暘彎下腰,拾衣裳的手不自覺地發顫。
他緩了緩才繼續朝裡走。
描金繡鳳的插屏後,低垂著如雲霞般絢麗的輕紗羅帳,綴在上麵的珠片閃爍著星河似的光芒……
然而,在這奢華如夢的最深處,有人長發蜿蜒、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像一具攝人心魄卻毫無生氣的屍體。
一直懸著的心直墜穀底。
暖熏的空氣化作冷冽的北風,吹得他的身體一寸一寸凍僵,再邁不出一步。
高暘死死攥緊手裡的衣袍。
見來人遲遲沒有動靜,梁婠歎著氣坐起身,不想卻看見高暘垂著頭一聲不響地站在幾步外,手裡還提著她脫下的外袍。
驚訝之餘,連忙係好衣帶,赤著腳就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
高暘抬起頭,眼睛紅紅的,聲音不自覺地跟著身體一起發顫。
“你,你沒事吧……”
梁婠一愣,笑著搖了搖頭。
“你彆擔心,我沒事,他沒把我怎樣。”
高暘沒說話,但明顯鬆了口氣。
他看了她一眼,小心幫她披上外袍。
“你……沒事就好。”
梁婠看他彆彆扭扭的樣子,心頭一暖,剛想打趣他,卻發現他無意間碰觸到自己的手指,竟冰冷得毫無溫度。
她歎了口氣:“是不是嚇著你了?”
高暘喉頭發緊,看著她沒說話。
梁婠低低一歎,拉著高暘往床榻邊去,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從單褥下摸出藏起來的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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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我早有準備,他若真敢對我怎樣,我就一針將他紮昏。”
她麵上笑著,神情更是一派輕鬆,可鬢邊的頭發散落下來,首飾也歪在一處,像是隨時都要掉下來,就連衣衫都是匆忙之中胡亂裹在身上的。
何曾見她這麼狼狽過?
高暘垂下眼,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
梁婠喉頭一哽,低下頭片刻,吸了口氣,才重新笑著看他。
“誰說沒用,這兩次不都是你救的我?”
高暘默然瞧著她。
梁婠道:“我知道是你將陸晚迎引來的,謝謝你幫我解圍。”
高暘沒接她的話,隻望一眼她捏在指尖的銀針,低落的情緒並未有所好轉。
“你可以將他紮昏,可待他醒來後,你又要怎麼解釋?明天、後天、大後天……又該怎麼辦?還是你覺得回回都能得逞?”
梁婠收起針,默默歎了口氣。
她又如何不知道。
梁婠抿一下唇,道:“你彆擔心,我總會有辦法的。對了,他方才已經答應我了,會命人送你出宮,還有,我說讓錢銘照顧你,他也應了……未免夜長夢多,這兩天就動身,我現在就讓他們給你收拾東西。”
梁婠越想越覺應儘早動身,拉著高暘就往外間去。
高暘卻一把拽住她,“我走了,你怎麼辦?”
梁婠沉默一下,也不再隱瞞,直言道:“我不是沒想過殺了他,可現在殺了他容易,難的是殺了之後呢?我該如何撇清乾係?再者,他要是真的死了,又該輪到誰上位?屆時又當如何?這些問題不能草率。”
高暘沒說話,心裡也清楚若是皇帝驟然離世處理不好,何止晉鄴會亂?
梁婠沉吟片刻,再看他:“你放心,不會太久的。”
見高暘仍然沉默,梁婠又道:“你留在宮裡,我反而容易受他脅迫,你走了、安全了,我才好專心對付他們。”
*
高暘出發的前夜,梁婠失眠了,幾乎一夜未合眼。
次日,廣德門外,梁婠頂著兩個青眼窩站在眾人麵前。
饒是高灝作出承諾,她也還是不放心。
呼嘯的北風中,有不長的一隊人馬,正是護送廣寧王去並陽的衛隊。
梁婠幫高暘係緊狐裘,瞧他一眼,淡淡道:“東西丟了不要緊,可人命沒了便是沒了。”
高暘從晨起時便一言不發,此刻竟是難得配合又乖順地站著任由她擺弄,僅一雙烏黑的眼睛一瞬不瞬望著她。
“你也要當心。”
梁婠退後一步,笑著看他:“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說完,她看一眼不遠處的馬車,拍了拍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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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吧。”
高暘瞧了她一會兒,才垂下頭輕應一聲。
梁婠對站在一旁的錢銘眼神示意。
錢銘沒有立刻動身,吸了吸凍紅的鼻子,然後伏地一拜。
“太後放心,小的一定保護好殿下,也請太後務必要保重鳳體。”
多日不見,他瘦了不少,再不複從前圓滾滾的模樣,從前亮閃閃的眸子也似在一夜之間暗淡了下去。
如今,能活著離開這裡就是萬幸。
梁婠近前,親自將人扶起來。
“錢銘,你辛苦了。”
錢銘抬起頭,淚花在眼眶打轉。
“娘娘,主上最放心不下的人是您。”
梁婠微微一愣,沉默片刻,點點頭:“我不會有事的。”
穀芽將收拾好的貼身物品交給錢銘。
梁婠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登車。
長鞭的鳴響聲在冷冽的寒風中異常尖銳,緊接著馬兒長嘶一聲,隊伍出發了。
梁婠望著隊伍一點點遠去。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梁婠蹙起眉,卻見有人跳下馬車,朝著她飛奔而來。
不等她從驚疑中回過神,整個人就被一個小小的玄色身影抱住。
他將頭埋進她的懷裡,肩膀輕輕顫著。
“含光殿裡……你跟我說過,我們……要彼此作伴的,我隻有你了……我會聽你的話,好好活著……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
梁婠眯起眼睛,輕輕拍著他的背,嗓子發緊。
他仰起臉,看她:“隻要你活著,我就再也不恨你了。”
梁婠幫他拭著眼淚,點頭:“好,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的。”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好,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梁婠抱住他:“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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