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使心作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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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沏好茶便退去外殿。

高浚瞧一眼盤中的米糕,笑道:“方才臣弟進來時,遠遠瞧見一個人,看背影像是皇嫂,本還不確定,這麼一看,還真是。”

他嘖的一聲,直讚:“要說臣這皇嫂,當真是賢惠體貼得緊。”

高灝眉頭一皺,笑出了聲。

高浚不明所以:“臣弟是說錯了什麼?”

高灝止了笑,隨手拿起一塊米糕遞給他:“你可知如何毀掉一個女子?”

高浚有些懵:“……殺了?”

高灝搖了搖頭,麵無表情:“讓她不停地為你生兒育女,再一個勁兒地誇她賢妻良母。”

高浚嘴角抽搐,一臉詫色。

高灝端起茶盞,輕輕嗅了一下,揚起眉梢:“毀掉一個女子最好的方式,不是讓她做苦力、做雜役,更不是簡單殺了。

而是將她收入房中,讓她滿心滿眼隻看得見一個人,為情所困、不能自拔。終日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然後,為了爭奪自己郎君餘暇時那用以閒來無事、散悶消愁的一丁點寵愛,挖空心思、用儘手段地去討好逢迎。甚至草木皆兵,與旁的女子互相陷害、爭個你死我活……

如此一說,是否有情似乎也變得並不重要。

即便不為情、沒有情,為了身份地位、前途未來……她也得把心思傾注在郎君與孩子身上。

大部分的人便這麼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回頭被誇讚幾句賢良淑德、寬容大度,到底也是感人的。當然,也有那回過味兒來的,可惜卻也晚了。

即便不晚,也無須咱們男子多說什麼,自有她們自己人追著貶低、斥責、謾罵,時間久了,旁的不說,她先自我懷疑到不行了……”

說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待笑夠了,才淺啜一口茶水,細細品著。

高浚怔怔看了高灝半晌,接著緩緩垂下眼,隻瞧著手中的米糕,不知不覺中有些出神。

他與高灝都是由馮淑妃一手養大的。

隻是他並非馮淑妃所出。

他真正的生母是慕容崇德。

隻不過,他的生母在生他時,難產而死。

後來,父皇便將他交給還隻是昭訓的馮氏代為撫養。

幸運的是,馮淑妃對他視如己出。

不,應該說比對皇兄這個親生的還要好。

她不僅從不打罵他,還事事都要皇兄讓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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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是他犯了錯,她也隻會責怪皇兄,怨他沒有看顧好自己。

她能對皇兄有多嚴厲,就能對他有多縱容。

就連父皇也曾說她太過溺愛自己。

可她卻笑著說,阿浚長得實在太像他的母妃,隻要看到阿浚,就會想到阿羨。

想到阿羨,她就不忍苛責。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生母另有其人,名喚慕容羨。

乃前大魏名將慕容硯之女……

高灝睨他一眼,放下茶盞:“盯著這米糕發什麼呆?若是喜歡,回頭走時隻管都帶了去。”

高浚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皇嫂親手做好送來的,臣弟豈敢奪皇兄之好?”

高灝黑沉沉的眼眸裡,有一絲湧動的暗芒,叫人捉摸不透:“無妨,孤再命她做就是了。”

“謝皇兄賞賜。”

但見高灝盯著自己瞧,高浚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手上的米糕,從袖中摸出一封信呈上。

“晉州大營才送來的密報,說高永晟似乎因為高渙之死,心存怨懟,生了歪心邪意,與周軍交戰時,竟連敗兩場。”

高灝從他手中接過信,大致瀏覽一遍,眉頭越皺越緊,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高永晟!當日就不該派他出征!”

高浚瞅著高灝手上暴起的青筋,低聲勸慰:“皇兄息怒,您想想,要不是將高永晟調離晉鄴,我們未必能順利除掉高渙。那陸氏,的確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您也該知道,若沒有勝算,他們又怎會狠下心同我們聯手?”

高灝抬眼,波瀾不興的黑眸盯著他,大腦卻想著彆處。

行事之前,就是在這個殿中,梁婠宣見他,並與他密談。

隻不過那時,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後,而他,還隻是個需要向她示好、希望獲取她支持的長廣王。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她難得穿著一身常服,全然不似平時端莊華貴的太後模樣。

後來,更是眨著一雙靈動狡黠的眸子,靠進他的懷裡,又細又軟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仰著頭,笑吟吟地瞧著他。

她說:“你要真想除掉高渙,需得先支開他最有力的支持。當一隻展翅高飛的雄鷹失去了翅膀,它頂多變成一隻僅會啄人的大公雞……”

聞言,他不禁失笑,低頭就往她臉上輕啄一口,看著她笑道:“那臣便將這隻雞捉來給太後燉湯喝。”

於是再上朝,她提議,他反對。

高渙極力爭取,她自然向著高渙,而他一如他們事先約定的那般,也沒再堅持。

假如斛律啟光沒有一並離都,他也未必全然信她。

高灝眯起眼,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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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浚望著那唇邊隱隱生出的笑意,有些不確定。

“……皇兄?”

高灝正色,淡淡瞧他。

高浚直言道:“未免有什麼不測,不如找個適當的機會,將高永晟換了?”

高灝:“陣前換將乃兵家大忌,實非明智之舉。”

高浚道:“是,這是自然,可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在天,若是高永晟意外戰死,隻在軍營中就地提拔一個威望高的即可。再者,晉州大營中又有斛律啟光坐鎮,應是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皇兄若是仍不放心,另派一個中貴人前去便是了。”

高灝沉下眉:“斛律啟光。”

高浚道:“鮮卑軍的一眾將領中,這個斛律啟光最是擁護廢帝與太後,這次也多虧有太後親自修書一封,命人加急送去大營說明情況,不然,隻怕他不會信服皇兄。”

高灝凝起眸,他如何不知?

這也是他之所以對梁婠尚有顧忌的原因。

眼下不但不能魚死網破,還必須將她留在宮裡。

否則,她一旦去了宮外,誰知道她會不會同他們私下聯係,又會跟他們說些什麼,至少在宮裡,她是在掌控之內的。

高灝心裡忽然一動,眼下這個局麵、這些顧慮……如果都是巧合也罷,倘若不是,那當真是有趣極了。

他轉眸瞧著盤中還剩的三塊米糕,眼珠黑得幾乎能滴出墨來。

“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高浚誠實道:“倒是有三個人可供皇兄挑選。”

高灝輕嗯一聲,並不多言。

……

再從太極殿出來時,已是傍晚。

內侍垂下頭:“陛下。”

高灝瞧一眼即將散儘的餘暉。

“去含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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