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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放著冰塊的窖內,涼涼的空氣裡滿是沁人的芳香。
梁婠知道那是鬱金香草熬製的香湯,與黑黍釀成的白酒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半個月不見,高潛整個人瞧著除了比他活著的時候還要白,再無任何變化。
經過浸泡、擦拭後,塗過白酒的屍體纖塵不染,白得幾近透明。
皇帝駕崩,靈柩通常需停放三個月。
梁婠製止了欲行禮的裸人、鬱人。
“你們隻管忙你們的,予隻是來瞧一瞧。”
聽她這般說,忙碌的人又繼續忙碌。
停靈的這些日子可有他們忙的,單這不豫之禮做精細了,也差不多得一個月。
入殮時所穿所戴所用,皆呈給她過過目的。
許是窖內寒涼,她煩亂的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梁婠瞧著靜靜躺著一動不動的人有些出神。
他改變了他們的計劃,將他的死提前了,也提前了結了很多人的性命,但有些本該他活著時候處理的問題,卻也留給了她。
因為猜到往後的路不好走,所以才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嗎?
梁婠默默一歎。
如果她也能借著醉酒將那些該殺的人殺了就好了。
思及此處,又搖搖頭。
她現在殺人哪還需要借酒勁兒啊。
自打回宮的這半個月,她一聲令下,已殺了多少人。
文武百官眼裡的她,眇眇之身、羸弱可欺;三宮六院心中的她,佛口蛇心、袖中藏刀。
他死前告訴她,做她想做的事,便不會再有分離的錢郎與阿苗……
可這才不過十幾天,她心裡卻已經不止一次懷疑,所行之事是否真的值得、有意義?
她的加入真的能穩定局勢,不傷及無辜?
還是隻會將水攪得更渾,引得鬥爭越凶?
朝堂上明爭暗鬥、各不相讓,她現在能死死攥在掌心的隻有後宮。
可這後宮又並非無堅不摧——
但凡高暘坐一日帝位,她便得草木皆兵一日。
她怔怔望著白如霜雪的人,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變成他了。
或者,她已經成了他。
繼而又是一歎,他們背著她究竟在漣州城達成了什麼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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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潛……
梁婠低下頭,她也從未想過,在這偌大的皇宮裡頭,能叫她心無芥蒂、毫無顧忌袒露真實內心的,也隻有這麼一具屍體。
或許,不單單是這皇宮。
梁婠閉起眼,隻剩歎息。
這就是來自雲巔之上的孤寒嗎?
就連身上厚重的大麾也帶不來絲毫的暖意。
……
知曉太後忽然駕臨,有負責人忙忙來此,隻恐是有何吩咐,或巡視他們是否偷懶,不想卻見她單站在一旁默默瞧著,手中無意識地擺弄幾棵香草。
忽然憶起一事,忙對身側之人小聲耳語幾句。
待那人回來後,他才接過東西,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一禮。
“參見太後。”
梁婠回過神,收起繁雜的思緒,又恢複往日的表情:“不必多禮,你們這些天做得很好,待國喪後,人人有賞。”
來人俯首謝恩,又恭敬呈上一物。
“前些日子在先帝身上發現一物,曾上書呈報給您,但一直未有……許是太後忙著處理政事,未來得及批複,今兒您既來了此處,小的鬥膽貿然呈上。”
梁婠微微一愣,恍然記起是有這麼一樁事兒,可惜這段日子需要處理的事著實太多,她轉頭就忘了。
何況,高潛的隨身之物,她也並未當回事。
梁婠望著瑤盤中因染了血跡而變色的繡囊,蹙了蹙眉。
隻看這做工針腳,便可斷定是出自她手,遑論這上麵還繡著蝴蝶圖。
梁婠拿起來,仔細瞧了瞧,除了血漬汙損外,繡囊的邊角也有些磨損,定是時常拿在手中摩挲擺弄。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繡囊最初應是她用來裝解毒藥丸的。
高潛隨身帶著也不稀奇。
隻是這分量……
怎麼沉甸甸的不說,還塞得鼓鼓囊囊的?
梁婠心下起疑,卻眼睫未抬,像是隨口一問:“裡頭裝的是何物?”
來人一聽,驚得伏地跪下,哆哆嗦嗦回道:“先帝隨身之物,小的萬不敢擅自打開,一經發現便立刻命人小心收起來,並上報太後。”
梁婠這才抬眼,輕輕點頭:“你們先退下吧。”
待人悉數退儘,她先看一眼冷冰冰的人,才小心打開繡囊。
除了一截束發外,還有一個龍首螭紋玉帶鉤。
帶鉤?
梁婠垂下眼,這帶鉤叫她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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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殿裡,她教宋棉寫字,然後提到漢江都王劉非與其妃嬪淳於嬰兒……
梁婠不禁抬眸看一眼毫無生氣的高潛。
疑疑惑惑中,她試著將帶鉤從中間拆開,稍稍用力,帶鉤便一分為二。
帶鉤打開的一瞬,梁婠的心也跟著跳了一下。
她低頭細細一瞧,兩個半扇的內側,分彆用陰陽文刻著小篆銘文,隻有四個字:長毋相忘。
梁婠握著手中之物,緩緩坐下身。
忽然,她腦海中就閃過一幕,那天他們被人被追到窮途末路,無奈之下,躲在一堆雜物後,然後背靠著牆坐在一處說話。
此刻,他躺著,她坐著,靜默許久。
等再站起身,她也隻看了他一眼,轉身就朝外走。
遲遲不見人出來,錦蘭在門口等得焦急,心裡不禁擔憂。
眼下見人出來,她長長出了口氣,忙迎上去,還不忘察言觀色,但見未有什麼不同,才緩緩開口。
“太後,有宮人來報,主上醒了。”
梁婠微微抬眉,語氣淡淡的:“明日去我私庫裡選幾件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
她黑眸動了動,微笑道:“送給永安王王妃和平陽王王妃。”
錦蘭輕輕點頭:“是。”
梁婠說完,便沉默走著。
錦蘭落後半步,忍不住往梁婠臉上瞧,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太後,您是不是忘了,還有一人?”
她眉頭輕擰,直言問道:“長廣王不送嗎?”
梁婠側過臉,乾脆利落:“不用送。”
錦蘭不解。
太後可是見了他們個三人,而且三人中,長廣王最是殷勤。
最為關鍵的是,太後同他談話談得最久。
梁婠沉下眉眼,聲音涼涼的:“往後他再送東西,你隻管收下,但人若是求見,你便幫我擋回去。”
“這……”錦蘭吃了一驚。
梁婠笑著看她一眼,並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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