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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沉沉的,空氣裡又濕又冷,頗有風雪欲來的架勢。
“好了沒啊,慢吞吞的,哪有叫夫人站在街邊等的道理,讓人瞧見像什麼話!萬一誤了入宮的時辰,你擔待得起嗎?”
春兒搓著手,急得直跺腳。
“快了快了!”
車夫蹲在車輪邊,手底下一刻不停,這掉腦袋的風險誰能擔得起?
街頭卷起的冷風直往人脖子裡灌,梁婠攏緊身上的披風朝周圍看了眼,人不多,隻零星幾個攤販。
她拉過春兒,背身站著,“你罵他也無用,耐心等等吧。”
除夕,尚未來得及用飯,就來人傳召,宣她入宮。
春兒急,她更急!
上回,有宮人不過彈錯一個音,便被皇帝一劍砍下腦袋,那噴血的頭顱掉下來,正正滾落到腳邊,血濺了一臉。她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皇帝卻獰笑著將她按倒在屍體旁……
想到這,梁婠不由打了個顫,她真是怕極了!
心頭的酸澀也更重了!
出門時,她分明看到夫君親自端著參湯,進了傾月的屋子。傾月剛生產完,身子虛,需要補一補。不像她,服太多避子藥,壞了身子,此生都與子嗣無緣了。
當然,就算沒壞,也不許她生。皇帝時不時的就要召見,如何敢讓他等十個月?
梁婠心裡堵得難受。
還記得,第一次命她入宮時,夫君死死拉著她的手,說,即便拚上身家性命,也絕不叫她受辱!
可皇命,豈是說違逆就違逆的?
她這一生,早就活著無望了,但又怎忍心連累夫君和阿姆?
當初,被趕出家門時,是夫君收留她、照顧她。甚至不介懷她被人玷汙了身子,娶她為妻。
而今,阿姆年事漸高、身體不好,眼見夫君仕途上有了起色,還指望他光耀門楣、享幾天清福。她又怎能恩將仇報給他們帶來殺頭之禍呢?
初時,阿姆不懂,隻以為入宮是榮耀。可後來,聽了不少傳言,便哭天抹淚地逼夫君休妻,孝順如他,卻不惜以死相挾。
最終,夫君隻好退一步,答應娶了傾月。
“夫人?”
梁婠回過神,就見車夫和春兒疑惑看她。
春兒又重複一遍,“犢車修好了。”
梁婠忙低下頭,嗓子有些啞,“好冷,我們走吧!”
剛邁出一步,背後嘩的一聲,一桶水朝著她剛站的位置潑了過去,險澆她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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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長養眼啊!”
春兒氣勢洶洶朝著提木桶的婦人衝了上去。
婦人錯愕一愣,彎腰訕笑,“沒看見,真是對不住啊!”
“這麼個大活人你沒看見,你糊弄誰呢——”
“要誤時辰了,快走吧!”
眼見路人圍觀,梁婠隻想離開。
春兒氣不過,“她明明就是故意的!”
長簷車重新上路,隱匿在薄薄霧氣中。
街邊,有鄰居伸長脖子,“他嬸兒,你故意的吧?”
被人識破,婦人有些不好意思,朝紅杏樓斜睨一眼,“我瞧她站在門口,還以為是那裡頭的人,大過年的嫌晦氣!”
鄰居嘖地一聲,“看清楚!人家可是咱晉鄴城第一美人,什麼那裡頭的人!”
“什麼?”婦人一驚,登時變了臉色,“她就是那個——我呸!蕩婦!”
門哐的一聲被重重砸上,動靜響徹半條街。
一路上緊趕慢趕的,可到春華殿門口,仍是遲了。梁婠心慌得不行,硬著頭皮邁過門檻。
明晃耀眼的殿內,是一貫的歌舞升平,皇帝衣衫不整地靠在美人胸前,儘情狎褻調笑。
梁婠僅瞥一眼,便垂下眸,悄悄往人後去。
“崔氏。”
忽地不高不低的一聲,大殿靜了下來,梁婠的心也沉了下去。
皇帝支起身子,眯眼朝這邊望了過來,“怎來了這麼多次,還如此不懂規矩?”
梁婠麵上一白,作勢就要跪下請罪。
“過來!”
除夕宴,座無虛席,難道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
她渾身止不住地抖。
驀地,皇帝眼睛一亮,興致勃勃道,“你不是晉鄴城第一美人嗎?不如脫光了衣服,讓大家一起評評,是不是名副其實?”
梁婠像一腳踩空,跌進無底的冰窟,被寒意裹挾著直往下墜。
不等反應,立即有人衝上來扒她的衣服。
梁婠拚命推搡著身前的人,咬緊牙關,不吱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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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皇宮,苦苦哀求、高聲呼救皆是沒有用的,非但不會有人上前製止,還會引得那人愈加興奮!
可一個人的力氣哪敵得過四五個人?
即使這般隱忍,仍聽到那邊皇帝拍著手激動得大喊,“快快快!誰先扒了她的衣服,誰先上!”
梁婠被掀翻在地。
錦緞撕裂,聲聲刺耳......
“呸,大過年的,真晦氣!”
夜幕低垂,兩個內侍拖著一卷草席,低咒著往前走,一道刺目的紅痕自他們身後無限拉長。
小內侍瞥了眼從席子底下滑出來的手臂,奇道,“她不是中書侍郎的夫人嗎?就這麼扔了?”
“哼,這不是早就送給主上啦,不然你以為崔皓怎麼入的仕、升的官,還娶得侯府裡的小娘子?”
“怪不得嘞!他區區一個庶民,怎麼就能在這皇城中步步高升!”
“那可不是,還是他自己腆著臉跟主上說,他夫人玩起來怎麼個樂趣的呢!”
“嘖,這梁氏也是名門望族,就不管?”
“你不知道?她閨中失貞,早被趕出家門了。也正因為如此,才叫崔皓撿了個便宜,不然,士族的小娘子,哪輪得上他?他也不能靠獻妻平步青雲呐!”
“唉,還是人家命好……”
“夠遠了,就扔這兒吧!”
“行,咱趕緊回吧,要下雪了,怪冷的!”
手一鬆,破席散開,露出裡麵赤身裸體的女人,烏紫淤青、道道血痕,渾身上下竟無一處好皮,下身更似血洞,長流不止。
崔皓。
梁婠睜不開眼,
如有來世,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黑洞洞的天,有雪花飄落。
來人定定站了一會兒,脫下白衣將屍體裹住,赤著手,一寸一寸挖了起來。灼人的液體落進的掌心,是這冰天雪窖裡,唯一的溫度……
哀哀簫音,茹泣吞悲。
茫茫落雪中,一人、一簫、一孤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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