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高天、波瀾壯闊。
那個人影懸浮於高天之上，依稀尚能分辨出原本的體型；然而，他身上滾滾燃燒的黑焰，卻幾乎遮擋住了全部樣貌。
高度在兩米以上，頭生雙角，背生雙翅，投落下的陰影覆蓋在海麵上，蔓延、擴張，以一種緩慢的、不可思議的姿態在水上燃燒。
……
張是道被一拳擊中了麵龐，墜落在海麵上。
他看似狼狽，但並沒有承受到太大的傷害，
在對方突進逼近的一瞬間，張是道雖然來不及反應，但他卻在第一時間利用咒禁“喚醒”了周圍的空氣。
原本沒有生命的氣流被賦予了生命與自我意識，形似人類的透明精靈浮現出曼妙的輪廓，高唱慶賀著自己的新生。
風轉變為神靈，但就在下一個瞬間，歡呼雀躍的激動就變成了悲痛與恐懼的哀嚎，還來不及感受這個世界，新生的“神”便被裹挾著魔焰的拳頭打碎，煙消雲散。
神靈的誕生僅僅是為了替其創造主擋下一擊的犧牲品。
通過這一拳，張是道已經能得出結論，對方的真炁的確已經抵達了特等咒禁師的標準，而且狀態相當穩定，不像是臨陣突破。
當然，這隻能證明岑冬生抵達了與他同一個層次，卻並未展現超出一籌的力量。所以就算被打了臉，他隻是有些惱怒，沒有選擇離開。
除此以外，張是道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
“你不是他。”
張是道重新飛上空中，緊盯著那個身影。
“哦？”
被黑焰包裹的人輕聲笑了起來。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的笑聲與說話風格，都與之前那個青年不同。
“人的眼睛是靈魂的窗口，隻要瞧上一眼就能明白。”
張是道敲了敲自己的眼角，注視著魔影的一舉一動。
在那遮擋住麵容的魔焰裡，一雙透著笑意的瞳孔浮出火麵。
“我的確不是他，但他是我的朋友。朋友的心願，我會幫他一一滿足，他才會感謝我。我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幫他把敵人全部打倒。”
“就憑你嗎？”
張是道冷笑。
“雖然不知道你是哪來的妖魔鬼怪……”
嘴上放著狠話，他實際上已經猜到了大半真相。
這艘船上，的確聚集起了中華大區的大半勢力。但這天下的頂尖人物就那幾位，就算是直至今日才有了一麵之緣，在此之前也大體有幾分了解。
要說張是道一無所知的對象……
恐怕就隻有那個在船底出現，與孟化凡和萬獨古全都交過手的未知存在。
性質神秘，非人非鬼，按照岑冬生的所言，是在這顆星球的遠古時代留下痕跡、如今依然健在的‘神’，其目的是毀滅人類，是咒禁師們的大敵。
“所謂的‘敵人’，就是關係要好到能把身體借給人家用的關係嗎？這個岑冬生啊……”
張是道搖搖頭。
還不能確定雙方就一定是同盟關係，很有可能是被強占的身體。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他雙眸微睜，一手指向海麵。
“試探就到此為止。”
被賦予心智與生命們的神靈們一個個消失。
《神而明之》是建立在泛靈論基礎上的能力，一如海北大區自古以來流行的薩滿教，天地萬物皆有靈。
但有靈者亦有高低強弱之分，低等級的神靈對付普通咒禁師還算好用，張是道能隨時隨地製造出一大批來，方便他監視彆人或不需要親自動手的行動；但想要與最頂尖的對手交鋒，雜魚的數量便失去了意義。
要說在這片廣袤卻荒蕪的大海之上能利用的……
“起。”
張是道將收攏歸來的靈性全都聚集一點，濃縮後的龐然能量朝著海麵墜去；水麵之上，圈圈漣漪蕩漾，旋即掀起巨大的波瀾。
數十公頃的海麵即刻向下墜，呈現出一個深沉的“凹麵”，無數水龍卷在這坑穀下方旋轉。
響徹天地的轟鳴聲中，巨神碧藍色的手掌從漩渦下方探出。
……
漆黑的魔影巋然不動。
當從海中抬起數千米龐然身軀的巨人，將那手掌朝著“岑冬生”伸來之時，那漆黑的魔焰反其道而行之地蔓延過來，在新誕生的巨神手臂上燃燒。
看似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在張是道操控之下的巨神卻立刻收回了手臂。
“‘變化’……”
張是道擰緊眉毛，迅速讓使役的神明切斷自己的手臂，隨後成千上萬噸重的水流如瀑布般墜向海麵，濺起宏大的浪花。
在黑焰蔓延過來之後，他立刻失去了那一部分的控製。
神明的軀體由海水構築而成，理應隨時可以補充替換；但當對應的手臂被黑焰“汙染”、不得不進行切割之後，這頭神明的力量竟衰減了相應的部分。
取而代之的是……
遠方的魔影像是炫耀一般，抬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本來被黑焰籠罩的地方褪去，露出了海藍色的肌膚，其上紋路斑斕激蕩，稍一動作，就會引發下方海水的震動。
對方的麵貌依舊看不清晰，唯一能看清楚的隻有那雙眼睛，露出那令人不快的微笑。
魔影抬起那隻手，輕盈一揮，下方便出現了數十個大型漩渦，高速旋轉朝著海神逼近。
張是道皺眉，在他的指揮下，缺了根手臂的巨神跟著大手一揮，將漩渦一口氣儘數打散。
同級彆操控自然的力量，在碰撞中相互抵消，看似誰都奈何不了誰。
但問題在於對方展現出的能力性質——岑冬生原本是不具備這份力量的，卻從自己製造的神明那裡奪走了手臂，接著“鳩占鵲巢”……
如果說《神而明之》是能賦予沒有靈魂的自然現象以靈智，從而乾涉世間萬物，那岑冬生的力量就是能侵蝕觸碰到的一切、“變化”為己身的一部分。
真棘手。
張是道正在思考應對策略，忽覺毛骨悚然，正待急退，耳畔卻已響起了那透著笑意的、森然的聲音。
“你說剛才，‘試探到這裡為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