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半小時後。
岑冬生的上身**,露出精壯的肌肉,遍布著血淋淋的傷痕。
他微微喘著氣,站在斷壁殘垣之上,抬頭望天。
原本皚皚積壓的烏雲,在這一刻竟稍微散去了些,雲層的縫隙間有淡淡的月光灑落,正好映照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幅描繪屹立於戰後廢墟之上的戰士繪畫。
在他腳下,是破碎不堪的教學樓殘骸,二樓到三樓的大半區域全都在剛才的戰鬥中塌陷了,簡直像是發生過地震一樣。
而他的左手,則提著一顆腦袋。
那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類男性的頭顱,嘴角凸起,顴骨高聳,臉上的表情不斷地扭曲著,明明沒了身體,卻還能發出嚴厲的嗬斥聲,仿佛在訓斥犯錯的學生。
“還挺陰險。”
岑冬生將腦袋提起,放在自己麵前,凝視著“他”的雙眼。
這是一頭厲鬼。
藏在那上百個如潮水般湧來的孤魂與浮遊靈之中,還有一頭陰險的厲鬼,如同壁虎般在角落之間爬行,在陰影與黑潮間藏匿。
咒禁師往往會根據敵人的強度來調整真炁的輸出,避免浪費,這本身是一種合理的戰鬥策略,卻有可能被狡詐的高等級鬼怪利用,防不勝防。
剛才若有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它偷襲得手。
隻可惜……這種把戲,他是身經百戰,見得多了。
青年對著正在咒罵個不停的厲鬼微微一笑,五根指頭用力,毫不費勁地將它的腦袋像西瓜般捏爆。
陰炁彌散間,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掉落在地上。
他將脫下的外套穿上,彎腰撿起掉落物,發現是一塊銘牌,上麵寫著的是厲鬼的身份:
“年級組長。”
岑冬生將那塊寫著“年級組長”字樣的銘牌放在手裡拋了拋。
“也是,年級組長的確不是最大的。所以,不會是核心鬼怪。”
還有boss要打,他想。
至於半小時前那令整棟教學樓倒塌,規模驚人的數百個黑影……隻能說是看著嚇人,實際毫無威脅。
量變的確能產生質變,但前提是能把量集中在一點上。
雖說有幾百個孤魂野鬼一齊湧上來,可同一時間內,自己需要麵對的依然隻是麵前的那幾個。
打倒一批之後,身上傷口、真炁消耗,短短一個呼吸間就能恢複過來,又能接著揍下一批,這份持久力就是《虎魔披身》帶給他的底氣。
所以,一旦鬼怪破不了自己的防,數量就沒了意義。
殺招大概就是埋伏起來的厲鬼,可惜被自己注意到了。
然後,剩下的問題就是……
岑冬生扭頭走下廢墟,將從剛才開始就被自己右邊的手臂緊緊摟在懷中的小姑娘放下來。
女高中生的腦袋剛到自己肩膀,身材又瘦,一隻手拎起來跟沒重量似的。
等對方雙腳落地後,岑冬生沒好氣地瞪向她。
“——你是來乾嘛的?”
……
就在他被黑影淹沒之後的幾分鐘裡,岑冬生並沒有心生慌亂。
這種程度傷不到自己的肉身,他很確信自己的判斷。
但是,在岑冬生一口氣消滅了幾十個黑影後,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了一個人影。
距離教學樓不遠處的地麵上,有個人正在試圖靠近這個地方。
是伊清顏。
她怎麼還是跟過來了?不是……這是要來做什麼?她應該還沒覺醒能力才對。
岑冬生嚇了一跳。
雖然絕大部分黑影都在集中攻擊他,但仍有一部分被自己的同類擠到樓下或者乾脆沒上來,在注意到那位少女的存在後,便搖搖晃晃地朝她靠近。
在岑冬生眼中,伊清顏的安全自然是要比清理區區一座鬼屋重要百萬倍。
她要是真傷到哪兒了,覺醒能力後萬一發癲就完了。就是為了預防最壞的可能性,他才選擇獨自一人行動,還扮了次冷臉……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竟然還是要跟上來。
岑冬生毫不猶豫地拋下眼前對手,一頭撞出了包圍圈,趁著鬼魂們沒有靠近之前,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
麵對男人健壯有力的手臂,伊清顏隻是下意識顫抖了一下,沒有掙紮,沒有反抗。
她的身材纖瘦又輕盈,就像易碎的雕像,能感受到像小鳥般躍動著的心跳。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岑冬生不敢放下她,始終維持著這個姿勢,一隻手保護著懷中的女孩,僅靠著剩下一隻手將襲來的黑影們全都摧毀殆儘,然後——
直到他把厲鬼消滅,入眼所及之處隻剩下一片廢墟,這才長鬆了口氣。
本來身為動作遊戲主人公,隻要打得爽、打得帥就夠了,路上的小怪全都一路平推橫掃,清理乾淨;但某些時候,設計師恰恰喜歡讓主人公在其中一個環節去保護某個柔弱的對象,一旦這個對象死了,遊戲便會宣告結束。
於是,再強大的主角都會在關卡中變得束手束腳。
他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他要保護的不是柔弱的女主角,而是一位殘暴大魔王的幼年期。
岑冬生瞪著她,語氣不太好。
“不回答?”
雖然縱使分去他一半心思,這些黑影依舊遠談不上威脅,但麻煩就是麻煩。
關鍵是,他完全搞不懂這孩子的意圖。
她究竟在想什麼?
伊清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回答。
“我以為……你有危險,所以就想來救你。”
“哈?”
岑冬生又好氣又好笑。
長發遮擋住了她的神情,但從她本人似乎不太愛說話的性格來看,可能根本沒啥表情。
青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先不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是不是在給我添亂……為什麼想救我?不怕死嗎?”
“因為……你之前幫助過我。”
“……是嗎。”
青年似乎想到了什麼,最後搖了搖頭,不再理睬她。
他抬起頭,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對麵的實驗樓,他能看見安全屋裡走出來的幾個人影,抓著欄杆,朝這邊投來關切的目光。
這邊動靜鬨騰得太大,對麵不可能聽不見。
不過,岑冬生沒有理睬他們,而是朝著天空,朝著空無一人茫茫的黑夜大喊:
“喂,我說,還準備躲著嗎?”
很常見的狀況。
核心鬼怪的躲藏並不意味著對鬼屋內的局勢失去了控製。咒禁師驅逐內部鬼怪的同時,會削減環境內的陰炁,這點對方不可能察覺不到。
抓準以陰炁賴以為生的鬼怪們的本能,通過這種方式引誘它們從藏身處中出來,亦是咒禁師攻略鬼屋的一種策略。
就比如剛才,岑冬生將一整座教學樓的鬼怪幾乎掃蕩一空後,連陰沉的天氣都有所改變。
但由於高等級鬼怪已擁有一定智能,有的甚至能陰險狡詐來形容,它們一般會選擇驅使那些低等級鬼怪來消耗咒禁師們。
這是鬼怪與人類之間的博弈——
岑冬生有過類似的經曆:祓除小組的成員們一邊疲於奔命地麵對海嘯般迎麵而來的鬼魂們,一邊拚命尋找通往核心鬼怪的道路,過程相當刺激。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在鬼屋之內、陰炁聚集之地,鬼怪一方自然有著場地優勢。
這就是為何一座甲等鬼屋,一般往往需要甲等咒禁師帶隊才能攻克,畢竟和很難殺死的鬼怪不同,血肉之軀單打獨鬥很有可能翻車。
但岑冬生是禁師中的例外。他的續航能力極強,且有著堪比鬼怪的複原能力,一般浮遊靈、甚至孤魂等級的鬼怪,都會被他三拳兩腳撩到,成為補充消耗的小點心。
剛剛那頭厲鬼“年級組長”還挺強的,失去這種水準的下屬,對於核心鬼怪來說是不可彌補的損失。
岑冬生想看看對方打算如何應對——
當他轉過身去的時候,看到了結果。
校門口的兩側是實驗樓和一號教學樓,再往前是二號教學樓,操場,和宿舍樓。
現在,一號教學樓已經倒塌了大半,操場和宿舍樓像是沒入了黑暗的沼澤般消失,唯一矗立在他麵前的就是二號教學樓。
“砰。”
起初是電火花的聲響,位於一層的辦公室先是閃爍了兩下,隨後由暗轉明。
“砰砰砰砰砰。”
再然後,是一連串火花的鳴響。
二樓,三樓,四樓……
每一個樓層,都有一個房間亮起光明。
最後,所有房間的光芒連成了一條通路,像是一座金字塔,其終端通往了上方的黑暗虛空……
那是不存在的“第五層”。
在晦暗無光的天穹之下,幾個房間的光亮是如此鮮豔明亮,如此惹眼。
“嗬。”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手的意思。
這是邀請。
恐怕每一個亮起的房間內,都藏匿著精心設下的陷阱吧?比如它的手下,某個或某幾個厲鬼。
隻有把它們全殺了,才能抵達最高處,不存在的那個房間——
這就是核心鬼怪的企圖。
“你這鬼還挺有創意的嘛。”
岑冬生心想。
不斷往上爬塔的闖關遊戲嗎?
順著鬼怪的心思做事是愚蠢的,但眼下悶頭亂闖也沒有意義。
“行吧,我接受挑戰。”
岑冬生不再猶豫,從廢墟上一躍而下,朝著最近的那個房間走去。
……
伊清顏被留在原地。
她望著那個人瀟灑離開的背影,下意識想要跟上,卻又努力控製著自己,沒有邁出那一步。
他剛才在教室裡說過那些話,和那時冷淡的語氣,誰都能聽得出來男人在刻意疏離自己。
如果我現在又要跟上去,豈不是真的變成累贅了嗎?
可是,我……
少女微低著腦袋,嘴唇緊抿。
“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
岑冬生沒有回頭,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欸?”
她嚇了一跳,抬起頭望向那個人的背影。
“你是想跟我一起走吧?”他說,“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那就過來吧。”
……
“嗯!”
伊清顏的嘴角揚起欣然的弧度,她邁開步伐,小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