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你,你是——!”
這個男人光是出現在他麵前,就給人一種難以呼吸的壓迫感。
在這種窒息般的恐懼麵前,杜常龍下意識地倒退一步,眼角餘光又瞥見旁邊的女伴被嚇到一屁股坐到地上。
剛才還在趾高氣揚地說著要如何教訓人,現在卻又變得楚楚可憐了。
這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了,杜常龍咬著牙,自覺能承受,又想到剛才和肖麗婷的對話。
對,我是該保護她——
我們這邊可有三個人,還有王威在,我們又不是沒打過架,以前還和校外混混拿西瓜刀開過片,乾嘛要怕一個人!
一想到這裡,杜常龍心中頓時升起了無端的勇氣。
如果換做平日,他可能還不至於如此莽撞,但正是因為對方帶來的壓迫感過強,反而促使他在極端壓力下衝動行事。
男生舉起拳頭,一邊發泄般大喊著,一邊朝對方衝去。
一旁的王威反應慢了半拍,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跟著一起朝青年撲去,兩人的配合倒的確算是默契。
然而……
“砰。”
清脆的悶響。
那是輕巧的,看不到軌跡的動作。
杜常龍完全意識不到那個人已經動了手,隻覺得眼前一晃,像是幻影閃過,隨後自己便失去了身體的操控權,連帶著重力都一起消失了……
他身不由己地飛上空中,在空中畫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重重摔落在地麵上。
激烈的痛楚慢了一步才有所感受,自臉頰一側傳遞過來,杜常龍眼前滿是金星,他下意識地捧住自己的臉頰,手指顫抖地撫摸著,很懷疑自己的半邊臉是不是已經被一拳打到凹陷下去了。
淚水鼻涕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喉嚨裡隻能發出“啊啊……”的痛苦喘息聲。
跟在他後麵撲上去的王威,也很快步上後塵。
體育生揮出的拳頭,被一隻更粗壯的手掌牢牢抓住。
青年隻是微笑著,手腕下壓,位居下風的王威吃力地伸出雙手去支撐,膝蓋顫抖著幾乎要跪下來。
他想掙脫,卻隻覺得自己像是被澆築在了水泥裡,無論如何掙紮,對方的五根手指都紋絲不動;想比拚力量,又覺得對麵傳遞來的力量宛如排山倒海——
脆弱的平衡被一邊倒地擊垮。
“嘎嘣”的一聲脆香,在場所有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王威捂著彎折的手臂,在青年麵前一臉痛苦地跪了下去。
純粹的、壓倒性的暴力。
岑冬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實際上完全沒有使勁,甚至在努力克製自己的力道輸出,但即便如此,對於普通人而言仍是無法承受的恐怖。
意識到這點後,男人在關鍵時刻轉了施力方向,那人其實是被自己拋出去的,而不是被打飛,否則就死定了。
和很難一次性消滅,就算被扭斷脖子、硬生生連同腦袋和脊椎骨一起拔出都不會死去的鬼怪相比,人類的血肉之軀……實在是太過脆弱。
“不行啊。果然,隻有鬼怪才是完美的沙包。”
他一時覺得意興索然。
“欺負小孩,有點沒勁。”
話雖如此,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朝著下一個目標走去。
……
肖麗婷已經被嚇呆了。
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打架……
就算是世界頂尖的拳擊手,都做不到一拳把人打飛出去好幾米遠這種事情吧?!
太誇張了,簡直跟滑稽動畫裡的角色一樣——
她還沒得及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
“等、等等……”
肖麗婷勉強露出討好的笑容。
“對、對不起……大哥,我們……我們不該惹事的……我道歉,我道歉!”
她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請,請原諒我……讓我做什麼事都可以……”
她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著,蜷縮起來,努力擺出討好求饒的態度,祈求這個男人有憐香惜玉之情的心思。
青年臉上的微笑不曾有絲毫改變。
“站起來。”
他說。語氣很平淡,不像是在威嚇或者下命令,甚至能稱得上溫和。
“好,好……我,我知道了……”
肖麗婷吸了吸鼻子,趕緊聽話地站起身。
雖然膝蓋還在發軟,但她心想,既然對方沒有對自己動手,就說明對方還是——
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大腦突然變得空白,就像斷了線似的。
青年的拳頭無聲無息地印上了她的腹部。
肖麗婷又一次軟軟地倒了下去,像個煮熟的蝦子一樣蜷縮起身體,胃部翻湧,吐出酸液。
……
岑冬生看著躺在地上的倆男一女,轉頭望向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旁邊,始終默不作聲的長發女生。
“剛才那男的踹了你一下?”
“嗯。”
她輕輕點頭。
“還有沒有彆的?其他人呢?以前欺沒欺負過你?”
她輕輕搖頭。
岑冬生微微頷首,隨後對著這群躺在地上“咿咿呀呀”叫喚的青少年說。
“等起來後,就全給我滾吧。”
*
岑冬生目送著那三人狼狽離開,將目光重新轉回到長發女生身上,看到她又開始默不作聲地蹲在那兒填土埋葬貓屍了,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對她產生任何影響。
女生留著一頭長到能遮住臉的頭發,似乎刻意不想讓彆人見到自己的樣貌,給人的感覺像個幽靈或者女巫。
……的確是個奇怪的女生。
岑冬生覺得現在反正沒事做,不如找人聊聊天,於是跟著女生一起肩並肩地蹲下來,盯著她的動作
怪人也好、瘋子也罷,他早已習以為常。咒禁師群體中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奇葩和怪胎,他都能淡然處之。
女生注意到他蹲在自己身邊,似乎有些驚訝。
她從沒有遇到過像岑冬生這樣的人,除了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這邊出手相助,還能不在意外表地與自己接觸。
她猶豫了一下,將手裡的鐵楸遞過來。
“你……要試試嗎?”
“試什麼?埋屍?那我可能更喜歡埋更大的。”
岑冬生開了個在常人聽來可能不太好笑的笑話。
順便一提,這小姑娘的聲音還挺好聽,他心想。
“……”
見對方沒什麼反應,他聳聳肩,接過鐵楸,開始幫忙填土。
一邊填,他一邊隨口問道。
“你經常被欺負?”
“不是的。”女生搖了搖頭,“他們……連靠近我都覺得很臟,隻會無視我,不會靠近。”
“哦。”
“這一次……可能是正好被他們看見了吧,覺得不理解我的做法,所以……”
“伱覺得一般人能理解你的做法嗎?”
岑冬生把最後的土填上。
仔細想想,把死去的貓埋在這種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大城市,寵物屍體是有專門處理站的。
不過,看這孩子的樣子,就知道她根本沒彆人可拜托,沒法放著貓的屍體不管,隻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處理。
起碼不是什麼居民區或者靠近水源的地方。
“這隻貓,是你殺的吧?你自己剛才承認的。”
岑冬生自認為道德底線不算高。他從來不覺得“會虐貓的人長大後一定會成為變態殺人狂”之類的道理一定是對的,因為他自己就是個該動手時會毫不猶豫的類型。
他也從來無意於用“殺人是不對的”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來指責彆人——覺得該殺的人,就得殺。
這麼看來,殺小動物的人可能都沒那麼極端……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有個人真的是個虐貓的家夥,他也的確會打從心底看不起。
這道理就有點像是,就算雙方是戰場上兩軍對壘的戰士,對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或是對老弱病殘婦孺動手,也會被認為是不恥的行為一樣。
將暴戾的情緒發泄在無法反抗的弱小者身上,實在上不得台麵。
當然,動物的性命和人終究不是一回事,但從中仍可見生活在和平都市的人們內心中的陰暗一麵;至於這樣的人被人曝光了、欺負了,欺負的人有沒有罪,那好像又是另一碼事……
世間之事總是這般複雜。
幸好岑冬生是擁有力量的那個人。他要是覺得不爽了,可能會選擇兩邊一起揍。
“我並沒有……虐待貓。”
這個女生雖然沒有在幾位同齡人麵前解釋,但麵對救了自己的恩人,她還是變得多話起來。
“嗯。所以,是怎麼回事?”
“這些貓,全都是流浪貓,是被這裡的學生吸引過來的。”
黑發女生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土壤裡被她埋葬的小生命們。
“最開始是一隻,有的女生見到了,覺得可愛,就去買吃的喂它,還叫自己的同伴過來。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附近的流浪貓們都開始在學校附近成群結隊地出沒了。”
“原來如此。這種情況,大學裡頭也常見。”
“……然後,不公平的事情就發生了。”
從剛才那句話的語氣裡,岑冬生第一次聽出了她的情感起伏
“這隻貓,是最開始進入學校的那隻,後來還成為了流浪貓的領頭。因為食物是有限的,人類一時興起的喂養無法長久,於是貓群之間開始了爭奪……它是其中最凶狠的,咬傷抓傷,甚至咬死了自己的同類。一般的貓爭奪地盤隻要把對方趕走就行了,但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餓久了,地盤意識尤其強烈。”
岑冬生恍然。
“哦,所以埋在這裡的其他幾隻貓的屍體,就是在流浪貓鬥爭中的犧牲品。”
她輕輕點頭。
“所以,你想當流浪貓群的裁決者?”
她輕輕搖頭。
“我是人類,不應該摻和到貓的事情裡去……我隻是覺得,原來就算是貓也一樣,隻要有不止一個同類存在,就一定會變得像人類社會一樣,誕生不平等,彼此爭奪、傷害,這是無法改變的規律。”
那隻貓雖然趕走了同類,自己卻也沒能落得好的下場。
在最後一場與流浪貓群的鬥爭中,受了很嚴重的傷,當她發現它的時候,渾身皮毛都被咬爛了,身上還有血淋淋的傷口,躺在那裡奄奄一息,微弱地喘息著,充滿痛苦地活著——
岑冬生靜靜地聽著她講述。
少女的聲音清澈如泉水,在夏日的風中流淌。
那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哀傷,卻又是如此真實,不曾摻雜著半點虛假。
“然後,我覺得不忍心,就結束了它的性命。”
她說。
“果然……隻有死亡,隻有這個終將到來的結局,對於生命來說,才是唯一的平等。”
岑冬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微醺的夏風吹拂在他的臉上,讓人想起了從前。
“人人平等”——這是出於對於生命真正的愛與尊重而被提出來的口號,在後世的現代社會也早已被認為是最受廣泛認可的價值觀之一。
話雖如此,政治家、思想家們和各國的統治者們,無論如何努力,也隻可能創造出靠近這個概念的組織、製度與國家,而永遠無法達到真正的“平等”。
它就像是完美的圓,是一個現實中不存在的概念。
所以才會有人說,對人的一生而言,真正的平等其實隻有兩樣東西:“出生”和“死亡”。
但是,這種話一般人說了也就說了,大家都是普通人,打從開始就不會相信什麼“絕對平等”到來的那一天。
然後,咒禁師們統治世界的時代來臨了——
那是個力量至上的時代,連現代文明的“平等”外衣都被撕碎,踩爛一地。
而正是在那樣的時代裡,曾經有一位很可怕的咒禁師,懷有過這種狂人般的想法。
最糟糕的是,這個人有著能將想法轉變為現實的恐怖能力。
因為在新世界中,與“力量至上”這一原則相對應的,是越強大的人,越是執著。
這位咒禁師曾經站在與知真姐同等的高度上,作為世界巔峰力量的代表而存在。
就像安知真有著“哲人王”的稱號一樣,那個人被後世稱為“平等王”——
多麼荒唐、多麼諷刺的稱呼。
“……唉。”
岑冬生歎了口氣。
老實說,他光是想起那個人的事,就覺得心有戚戚。
就算在瘋子狂徒輩出的頂尖咒禁師中,那個人都是最極端、最癲狂的那位,想想是真他媽嚇人啊。
“?”
似乎察覺到了他在歎氣,少女混雜著關切與困惑的視線從頭發底下投過來。
“你這孩子幾歲了?不好好念書,整天思考這種奇怪的問題,怪不得被同學當做怪人排斥。”
岑冬生突然覺得有點沒好氣,突然伸出手去狠狠揉亂了她的頭發,雖然本來就已經很亂了。
“唔……”
少女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投過來的目光好像有點不滿。
岑冬生則很滿意地看著她的頭發從海草變成了一團亂麻。
誰讓你這孩子“恩將仇報”,居然讓我想起了那個人的事情,晚上都要睡不好覺了。
“好了,你自己一個人呆著吧,我先走了。”
岑冬生收拾心神,站起身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準備走人。
他還有事要做,得去看看柳大師那邊的情況了。
……
沒等岑冬生走出幾步,他一扭頭,卻發現那孩子正站在自己身後。
像幽靈般的少女,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見到他停下腳步,她也跟著停下來。
她抬起頭,安靜地看著岑冬生,仿佛在好奇他為何要停下。
“我說你啊……”
見此情景,青年的眼皮微微一跳,突然有了種微妙的預感。
我這該不會……是被纏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