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輕紗窗簾拉攏了一半,燦爛陽光在紅色的實木地板上投射出橢圓形的金色光斑,微風如女人溫柔的手,時而撥動著簾布的一角。
清風與陽光,共同營造出明亮舒適的氛圍。
雖然能從種種細節處看得出這是一間女生的臥室,但在房間中央那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卻正靜靜躺著一個男青年。
年輕人緊閉著雙眼,神色安詳,正陷入一場漫長的酣眠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不知是風聲,還是歎氣聲——
“哈啊……”
岑冬生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擔任祓除科專員期間積累下來的經驗,讓他已經鍛煉出來了某種本能,在這種本能驅使下,他清醒過來後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思考,而是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
真炁流動……無礙,但身體層麵……
他很快回想起了之前的事,包括自己覺醒“不死骨”和戰鬥的結束。
頭腦略略昏沉,看來後遺症還沒過去,不是最佳狀態;但經過長時間休憩之後,他再度擁有了戰鬥能力,這已經足夠。
內視之中,真炁流動;臟腑血肉覆蓋之下,金剛石般的骨架一覽無餘。岑冬生有種奇妙的感覺,就隻覺得自己好像已非血肉之軀,而是一台終結者機器人。
毫無疑問,他變強了。
岑冬生從床上坐起身,發現自己身上穿了件睡衣,握了握拳,檢查自己身上的傷勢。
傷口經過細心的處理和消毒,但並沒有綁上繃帶石膏之類的。
考慮到昏迷前的狀況,再加上目前自己身處的房間,幫他處理傷勢的人,肯定是知真姐。
她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在休眠過程中正以不正常的速度複原,若是按照普通人受傷的處理方式來反而會抑製生長,所以才會這麼做。
“對了,知真姐呢……?”
岑冬生環顧四周,正想下床離開房間去找,隨後便發現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低頭一看,他想見的那個人正趴在床邊,大概是照看到一半累了,於是乾脆就睡著了。
一頭濃密的黑色長發蓋住了她的臉,燦爛的陽光照在女人的手和脖子上,初雪般白皙的肌膚在晨曦中熠熠生輝,看起來是那麼恬靜美好。
他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
安知真聽到了笑聲,醒過來了。她肩膀聳動了一下,隨即慢慢抬起臉。
被壓到的頭發,亂糟糟地沾在一張還處於睡懵狀態、有些迷糊的臉上。不得不說,很可愛。
安知真第一眼看到了他,視線很快重新有了焦距,落在岑冬生的身上。
女人的雙眸澄澈又明媚,宛如一汪秋水,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她的全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
“你醒了,太好了。”
驚喜過後,她和岑冬生一樣露出欣然的笑容。
“謝謝你照顧我。”
“這是我應該做的。”
“身上很乾淨,衣服也都換掉了……”
他開了個玩笑。
“所以,底下內褲也是知真姐幫忙的嗎?”
“明知故問,討厭。”知真姐嗔怪地拍了他的大腿一下,隨即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是醫生哦,幫病人照顧一下很正常,你不要想歪。”
“你自己都說了比起醫生,更像個實驗員……其實以前壓根沒照顧過病人吧?”
“真是的,不要拆穿嘛!”
……
“對了,我睡了多久?”
開過玩笑後,岑冬生開始詢問正題。
“算上那個晚上,一共一天兩夜。”
安知真向岑冬生描述了他昏迷後小康樓的狀況。
鬼屋消失後,他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有件事我覺得有些奇怪,就是在集體回歸之前,住戶們全部睡著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累了,但後來發現居然一個醒著的人都沒有……”
“哦,這倒是正常現象。”
鬼屋是陰炁聚集之地,對於沒有真炁傍身的普通人來說,光是生活在這種地方都是一種負擔;如果時間久了沒能離開,甚至可能會精氣消散而死。
而在鬼屋消失、回歸人間的過程中,人體會自動產生應激反應。為了補充精力,一般就是呼呼大睡,醒來後大吃大喝。
“那……他們還會記得嗎?”
“可能會當作一場噩夢。當然,也有人會記得比較清楚,但這就不是我們該關心了。”
人的潛意識會把靈異事件處理成夢境;但當鬼怪與禁師們的情報浮上水麵後,就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了,因為那時的人們在潛意識中已經接受了超自然現象的存在,所以能記清楚。
“這麼說來,知真姐,你難道都還記得嗎?”
“……誒?”
不知為何,她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嗯,記得很清楚。”
“原來如此。”
岑冬生抱著雙臂,微微頷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有什麼問題嗎?”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什麼,是好事。”
他笑了笑。
“既然鬼屋內部環境對你的影響沒那麼大,就說明你的身體正在逐漸適應,說不定馬上就能成為咒禁師。”
一般人當然沒有容易,即使有煉化真炁的資質,還要得到咒禁才行——不過作為未來的“祖”,知真姐恐怕距離覺醒自己的命運不遠了,他在心裡補充道。
“真的嗎?太好了!”
知真姐一拍雙手,很高興地說道。
“隻能看著冬生你戰鬥,卻在一旁幫不上忙的感覺,實在是讓人很無力,又惱火。”
岑冬生隻是微笑。
想來以後就是我抱你大腿的時候了。
一次保護能換來遠大前途,天下沒有比這更值得的交易了——
但是,他還是想把這種關係確定下來。
“知真姐,你還記得一周前,就是‘鬼屋化’發生之前的那個下午,我們在花壇邊上的聊天嗎?”
“嗯!是提到了……需要誌同道合的夥伴的事吧?”
“我不知道你需要的是哪種‘夥伴’,不過我想以知真姐的聰明才智,應該看得出來,像小康樓內發生的這種事情若是遍地開花,會給人類社會帶來怎樣巨大的改變。”
知真姐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顯然對他的話很讚同。
“迄今為止,大部分人還被蒙在鼓裡;但遲早有一天,紙裡會包不住火。到那時候,世界格局天翻地覆……風暴即將來臨。”
岑冬生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希望,未來能和你成為夥伴。”
他說。
既是共同合作的夥伴、也是能並肩戰鬥的隊友,縱然身臨絕境,依然能全身心倚靠與信賴的對象。
“一輩子……隻有一個的那種嗎?”
岑冬生愣了一下,不過在看到知真姐充滿期待的目光時,他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對方笑嗬嗬地回答,“不如說,我真是鬆了口氣,以後還能依靠你。”
……真正該感到鬆口氣的人是我。
雖然早有預料,但這一刻的岑冬生,還是覺得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塊大石。
終於——
他終於有了某種實感,忍不住攥緊拳頭,仿佛將自己的未來握在了手心。
——重生以來,改變自身命運、乃至改變整個世界的實感。
他並沒有掩飾這份激動之情。看著青年雀躍興奮的模樣,和過去一周裡那個表現冷靜果敢的戰士,簡直像是兩個人,安知真不禁啞然失笑。
“你看上去比姐姐我還要高興,真奇怪呢,明明我才是被照顧的那一方。”
她捧著自己的一邊臉頰,喃喃細語。
“和我在一起就那麼值得開心嗎……”
安知真用手擋住發燙的臉。這時,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拿出一個用手帕抱住的小物件。
“對了!還有這個東西。因為不知道有什麼效果,我不敢亂碰,就藏起來了”
她揭開來後,裡麵躺著一顆紅色小球。
“從你身上掉下來的。”
“這是……”
是孔銀蓮和鄧榮他們苦苦追求的禁物。
岑冬生將這枚戰利品紅球放入手中,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
伴隨著真炁流入,這枚禁物頓時有了反應,球體表麵綻放細密規整的裂紋,隨即分成了數瓣舒展開來,像是一朵小小的蓮花,綻放在他的手心。
他的神情頓時古怪起來。
“……竟然是這東西。”
過去的岑冬生連一件屬於自己的禁物都沒有,當然更不會有“禁物專家”之類的設定,他隻是和其他普通人一樣,對那些在禁師世界很出名的物品有所耳聞。
但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一句“無巧不成書”,這玩意兒恰好之一。
其實相比起那些神通廣大的特等禁物,它真正出名的並非能力,而是與之有關的逸聞。
此物名為“血契媒”,顧名思義,乃是利用血肉關係建立起人與人之間契約的咒術媒介,是天底下獨一無二之物。
“沒想到,這一世落到了我的手中……”
契約需雙方自願;建立後雙方都無法傷害彼此,但仍有著“主從”之分,使用者為主人,被使用者為奴仆。
雖然主人不能殺害從者,卻能下達需絕對遵循的命令,從者有任何不聽從,就會受到巨大的折磨。
而眾所周知,無論是咒禁還是物禁,皆存在“等級壓製”——處於下位的超自然力量,麵對上位者,無論本身有何種效果,都會被大大削弱,可以認為是一種“命格”上的差距。
但血契媒的特彆之處就在於,它作用於**之上,是象征著人類曆史上相當古老和原始的“血與靈”關係的儀式,這種“原始”反而給予了它特性。
它曾經的某位持有者,一位乙等咒禁師,對自己的某個情人種下了“血契媒”,而當時這位情人還是個普通人。
此人後來另有奇遇,竟一躍成為“甲三”級彆(即完全掌握了三種甲等咒禁)的精英咒禁師,遠強於曾經的主人。
但是,血契媒卻仍然在發揮作用,並沒有因為級彆差距而失效,而那個主人又屬於性格比較惡劣的類型,在情人飛黃騰達之後,非但沒有收斂,反而進一步羞辱對方,為自己有了如此強大好用的奴隸而沾沾自喜,試圖將對方壓榨乾淨……
當然,這位血契媒的奴隸,最後還是殺死了自己的前主人,隻不過自身也付出了沉重代價,留下了終身殘疾。
由此可見,它和一般的契約類咒禁有所不同,若是一個低等級的咒禁師直接對高等級的咒禁師使用,自然不可能生效;但如果是在後者成長之前就種下,就有機會以弱製強。
甚至……還有人在想,那些特等咒禁師在覺醒命格之前同樣是普通人,那血契媒會不會一樣能起效——諸如此類的妄想,屬於底層咒禁師對那些高高在上者的意淫。
仔細想想全是問題,比如血契媒隻有一件,後來隻出現在幾次不對外公開的私下交易中,根本不是一般咒禁師能觸接觸到的;比如這一禁物生效的前提還需要“雙方自願”,就算使用者心懷鬼胎,亦隻能用誘騙的手段。
而若是真想以弱製強,除非你有著預知未來或是鑒定資質的能力,否則如何實現?
考慮到這玩意兒的稀有度,用在比自己弱小的身上明顯是一種浪費,除非是真的很重視的對象——這就往往不是實力上的“重視”,而是出於情感出發,所以血契媒還有個彆名,又被稱作“情人契”。
至少,除去最開始提到的那個特例之外,情人契後來的幾次使用案例都是高等級對低等級,隻有這樣才能保證絕對不會背叛。
可是誰都不會想到,真的會有人擁有重活一輩子的機會。
因為安知真就在自己麵前,“情人契”就在自己手裡,他自然而然聯想到過去的傳聞——岑冬生的表情才會變得這麼精彩。
是的,他上輩子當然也是意淫過血契媒效用的人群中的一員。雖然連東西都沒見過,但意淫嘛,誰在乎呢。
重生之後倒是從沒想過,先不說它有沒有這個價值,主要是他壓根不知道這玩意兒最開始是在哪裡現世。
但世事如此巧合,這件東西到了自己手中,難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有所謂的“命運”在指引……
他不禁看向床邊的女人。安知真睜大眼睛,一雙明眸裡充滿好奇,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在那之中,他看到的是強烈的信賴感。
岑冬生呼吸微微一滯,隨即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知真姐,更是未來登臨絕頂之人,如果這等人物靠件物品就能控製,未免太看輕了天下人。
血契媒連甲等咒禁師都無法完全控製,而甲等與特等、乃至“祖”之間,更是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以及,人人皆有[命格]、可這世上卻無[命運],這才是屬於咒禁師的常識。
“怎麼了?”
知真姐盯著他。
“看你發呆有一會兒時間了,是認識這東西嗎?”
“……嗯,對。”
岑冬生收斂心神,笑著回答道。
“這個東西叫作‘血契媒’,是用血肉關係建立起的人與人之間咒術契約的禁物。契約需雙方自願,但會有主從之分……”
他毫不隱瞞地介紹了一遍。
“欸,那冬生你可以使用它嗎?”
“……啥?”
岑冬生頓時呆住了,隻見安知真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比如,用在我身上,讓我成為你的奴隸。”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