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劌論戰》中,有句名言,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千餘名民兵隊長,是陸遠在吳鬆戰場上的勝負手,
吳子玉四千重兵圍攻一團核心陣地,眼看就要全殲,
冷不防,黑夜中殺出一支奇兵,
這幫老兵不但槍打的賊準,而且,白刃戰一個頂倆,
彼時,兩江府兵正歡欣鼓舞之極,
就沒怎麼顧得上身後,於是被一家夥砸蒙了,
千餘老兵以左右包抄之勢,迅速打垮東麵的府兵,
但他們不急著接應一團殘部,
反而再次一分為二,向兩翼席卷,
頓時把南北兩麵的府兵,打得雞飛狗跳,狼奔豬突,
而一團長也非泛泛之輩,大聲宣告援兵抵達,誓死擋住西麵之敵,
不到片刻,西麵瘋狂進攻的府兵發現,
三麵豬隊友都廢了,隻剩他們孤軍深入,隨時都有被包圍的危險,
於是,果斷和光同塵,迅速撤下山包。
這一仗,雙方都損失慘重,
退下來成建製的兩江府兵,不足三千,
即便加上吳子玉掌握的兩個後備千人隊,也隻有五千,
而且,全軍士氣,因為功敗垂成,跌落到穀底,
而極東一團,也僅剩六七十人,
團長身中兩彈,營連排軍官十不存一,
但是,他們堅持到了最後,吳鬆陣地依然掌握在極東軍手裡。
牛行鎮,傷亡過半的雙方,
依舊犬牙僵持,在夜幕下,橫眉怒目的舔著自己的傷口,
相對輕鬆一點的,是二團的次次要戰場,
東西兩翼的府兵,在白天付出一千人傷亡後,變得非常謹慎,
為了應付吳子玉的“夜襲”命令,
兩個精明的指揮官,均派出小部隊騷擾,
此舉無關痛癢,不影響大局,
吳子玉在軍帳中,怒不可遏,但,這次是全麵潰敗,
想殺人都沒法執行,畢竟,法不責眾,
強行軍法從事,部下大概率會反水嘩變……
再說了,哪個千總跟總督府,沒點人情客往的關係?
最終,承擔怒氣的,是幕僚繪製的軍事地圖,
被鋒利的指揮刀砍的稀巴爛,拚都沒法拚。
府兵將領也都陰沉著臉,陸續收攏逃回來的官兵……
這大黑的天,好多潰兵分不清東西,
當他們發現跑錯了方向,兜了好大一圈,才成群的返回軍營,
事後,今晚的夜襲戰,
被諸多軍事評論員判定為,“極東自衛反擊戰”的轉折點,
儘管,在兵力上,吳子玉仍然處於優勢,
但,兩江府兵卻再也沒有能力,或者說信心,發起過一場像樣的進攻,
他們是真的被打怕了,
或者說,對叛軍“鋼鐵般的意誌”,無法理解,
這是廣大底層府兵,普遍的心理認知,
相反,極東新軍卻士氣如虹,求戰心切,
從防禦轉向反攻,最終,毫無懸念的取得整個戰役的勝利。
當拂曉來臨,三四五六團的五千生力軍,
經過半夜的休整,在參謀本部的指令下,兵分三路,殺進吳鬆戰場,
兩千人圍堵吳子玉本部,
兩千人閃擊二團西麵府兵,
一千人合圍牛行“兩江四寶”,
吳子玉所能采取的應對之策,
隻能命令二團東麵兩千餘府兵歸建,固守大本營,
同時,向兩江總督董之張,申請撤回江南,
但是,董總督卻久久沒有任何回應,
為啥?
難道,他不明白三州合圍的戰略已經破產了嗎?
非也非也!
董之張雖是文官,卻精通武略,
他早已判明,吳鬆之戰,非人力可以挽回,
咦?
那為何不趕緊撤兵止損呢?
如果能保留下吳子玉的小八千人馬,未必不能卷土重來……
呃,這裡麵的玄妙,就在於朝堂派係之爭,
董總督雖是位高權重的一方諸侯,
可他在朝堂上,卻屬於新興的“洋務派”,
一直被勢力龐大的“守舊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
權力的爭奪,派係的傾軋,從來不講大局,
在“保守派”看來,“洋務派”獲勝,簡直比死了爺娘老子更痛苦,
他們無時不刻,在盼望著“三州兵敗”,
以便“痛打落水狗”,讓“洋務派”們永世不得翻身!
故此,在“鬼子六親王”的暗示下,
董之張寧願“飲鴆止渴”,也無論如何都不會發布“撤兵”命令,
休整三天後,六千多極東軍,
對兩江府兵大營,完成三麵包圍,惟一的生路也斷了,
吳子玉控製著唯一的“通北碼頭”,
日盼夜盼,等來的卻隻有董總督的四個字:
“固守待援!!!”
三個感歎號,讓吳子玉如墜冰窟,
完了!
他很清楚,董之張手上壓根就沒有援兵,
江南江北兩州也是損失慘重,不可能為了救他,再度冒險火中取栗,
兩江府兵的結局……隻有死路一條!
看著一江夏水往東流,吳子玉仿佛蒼老了二十歲……
而極東董事會,則笑語盈盈,
自衛反擊戰,極東軍以少勝多,取得空前大捷,證明了自身的實力,
放眼蒂東,舍極東其誰?
然而,對於被包圍之中的兩江重兵集團,如何處置,意見大致分為兩派。
主戰派認為: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主和派認為:得饒人處且饒人,冤家宜解不宜結。
雙方唇槍舌劍,引經據典,好不熱鬨,
最終,相持不下,請董事長出麵裁決,
陸遠從參謀本部趕來,
聽取兩方代表的陳述後,點了點頭,
“當然,對於敵人,我們必須像秋風掃落葉那般冷酷!”
主戰派麵露喜色,主和派頗有微詞,
然而,陸遠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但是,無論做人做事,
都要有理有利有節,武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
這下,兩派都傻眼了,
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到底啥意思啊?
陸遠笑道:
“諸位,戰爭基本結束,
下麵要進行政治解決,我的建議是,雙方進行和平談判。”
“怎麼談?”
陸遠挑起大拇指,笑道:
“這是個好問題,怎麼談,又談些什麼問題呢?諸位不妨群策群力……”
又是一番嘰嘰喳喳的爭論交流,
最後,極東董事會派出使者,前往吳子玉的中軍大帳,
“和平談判?你們想談什麼?”
使者伶牙俐齒地說道:
“鑒於當前雙方的態勢,本次和平談判有三條底線……”
吳子玉納悶地問道:“哪三條?”
“首先,貴軍必須解除武裝,
千總和千總以上的將領,必須接受我方軍事法庭的審判。”
“嗆啷!”
一名千總勃然大怒,抽出指揮刀,指向極東使者,
“麻嗝屁,你找死?!”
使者頗有幾兩硬骨頭,眉眼不眨地冷笑道:
“哼,我要怕死的話,還敢來嗎?”
吳子玉皺了皺眉,
自古以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再說,整個大營都處在極東軍炮口之下,和為貴!
“不得無禮!”
那名千總,見唬不住使者,隻能恨恨地離開大帳。
吳子玉看向使者,問道:
“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條件,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使者繼續侃侃而談,
“首先,是確保貴軍不對我方構成威脅,
當然,我方會依據國際公約,保證貴軍官兵的生命權。
另外,這場仗,貴方給我方,
造成大量人員傷亡,還有巨大的經濟損失,必須有人為此負責。”
吳子玉不置可否,
“繼續說……”
“第二條,江北江南州的接壤郡縣,以及兩江州的明崇島,
悉數劃歸極東郡,與此相鄰的郡縣,設置為緩衝區,
不得駐紮軍隊,不得建設軍事設施,並且要隨時接受我方檢查。”
吳子玉的幕僚,冷汗都下來了,
“你,你這是要我們喪權辱州……”
使者嘿嘿笑道:“不同意可以繼續打,反正結果沒什麼區彆!”
吳子玉艱難地說道:“這個,我們做不了主……”
使者爽快地回複道:
“那你們口頭承諾,然後睜一眼閉一眼……”
吳子玉胸悶的不行,麵前問道:
“還有呢?”
使者豎起一根手指:“三州賠償我方損失,
合計一萬萬兩白銀,並開放市場,不得阻礙商貿流通。”
吳子玉直接氣笑了:
“貴方是在開玩笑?”
使者搖搖頭:“我隻負責傳話,是不是笑話,悉聽尊便。告辭!”
吳子玉忽然說道:“慢著!”
使者轉身問道:“吳總指揮,請說!”
吳子玉想了想,說道:“你級彆太低,我信不過!”
“哦?那要怎樣?”
“明日正午,吳某在陣前恭候沈總指揮大駕!”
使者一愣,不太確定地說道:
“在下並未接到這方麵的指示。”
吳子玉忽然心情好了起來,
“哈哈哈,聽聞沈總指揮勇冠三軍,
不過嘛,若他不便駕臨亦無妨,可由他人代勞!”
信使走了,
對吳總指揮的機智,有部下大加誇讚,
“想那臭賣魚的膽小如鼠,定然不敢前來冒犯總指揮的虎威!”
吳子玉冷冷的看了千總一眼,轉身進入後帳。
那千總莫名其妙,悄悄向幕僚打聽,
“唉,你說錯話了!”
“說錯?錯哪兒了?”
“若對方真的膽小如鼠,我們又有什麼光彩的呢?”
眾將頓時明了,均一臉黯然,
幕僚又說道:“倘若明日,他真的前來赴會呢?”
有人驚訝地問道: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不會這麼傻吧?”
幕僚遙望帳外,歎息道:
“非常人,行非常事,誰說的準……散了吧!”
隔日正午,吳子玉命人在兩軍中線上,搭起一座涼棚,
再擺上一席酒水,隻留他和幕僚,靜候極東之主沈北玄的到來。
眼看烈日懸空,午時將至,
為了寬解臉色陰沉的總指揮,幕僚笑道:
“想必,沈總指揮事務繁忙,不得空閒啊!”
吳子玉平靜地說道:
“易地而處,魚肉刀俎,來與不來都沒所謂……”
話音未落,卻見兩騎駿馬,自極東軍陣線後方飛速而來,
幕僚張大嘴巴,喃喃道:
“咦?不會吧……”
吳子玉霍然起身,駐足凝望,
陸遠和伊麗莎白聯袂而至,來到棚前,雙雙翻身下馬。
陸遠看向案桌後的吳子玉,笑道:
“吳總指揮,久等了!在下,極東沈北玄!”
吳子玉點點頭,迎出棚外,
“敗軍之將,吳子玉,恭候沈總指揮大駕!”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這位是英吉沙國的商團代表,伊麗莎白女士!”
雙方寒暄之後,一同進入涼棚,坐下之後,開始吃喝,
喝了兩杯,對洋人比較敏感的吳子玉,借故詢問,
“伊麗莎白女士,因何而來呢?”
陸遠笑著解釋道:
“應該算是第三方代表,
見證貴我雙方的談判,以及後續的執行。”
伊麗莎白不太嫻熟地,用蒂法官話說道:
“九國商團認為,和平非常重要!
對於你們的談判協議,任何一方都必須認真履行。”
依據事先安排,吳子玉幕僚率先抱怨,
“沈總指揮,明人不說暗話,化乾戈為玉帛,
確實功德無量,但,你們三個條件實在太過分了,
是我們完全沒辦法答應的,還請貴方拿出有誠意的條款……”
陸遠微微一笑,說道:
“其實,不瞞吳總指揮,
最開始,我倒還真有個‘誠意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
吳子玉放下酒杯,笑嗬嗬地說道:
“吳某一向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沈總指揮但說無妨!”
“好!隻要吳總指揮率部向極東投誠,我方便既往不咎!”
“嗯?!”
幕僚大驚,
他深知官場險惡,
董之張的原則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這話一旦傳入總督耳中,吳子玉的前途就完了,
換言之,他也就跟著一起倒黴,
或許有人會說,隻要吳子玉義正詞嚴的拒絕,問題不大,
但,隻要成心挑刺,吳子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
畢竟,守舊派勢力很大,一個兩個都拿著放大鏡找茬,
“你吳子玉要是沒有二心,為何私下與叛軍首腦會麵?”
“一次不忠,終生不用!”
“就算擺四萬頭豬,叛軍一個月都捉不完,還有臉說赤膽忠誠?”
吳子玉也是混官場的,自然深曉其中利害,
但是,他到沒幕僚那麼慌張,
“沈總指揮何出此言?”
“吳總指揮,睜開眼看看吧,時代已經變了!
蒂法朝廷昏庸腐朽,無官不貪,民不聊生,注定沒有前途的!”
吳子玉輕“哼!”一聲,
“以一隅之地,對抗朝廷,沈總指揮倒是很有自信啊?”
陸遠微微笑道:
“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
如今,民心在我不在朝,
否則,吳總指揮與我,也不會有今日相見的機會!”
吳子玉張口結舌,欲言又止,
陸遠趁熱打鐵,拿起桌上的火柴,繼續說道:
“就這麼簡單的引火物,
百姓稱之為‘洋火’,可見蒂法王室不思進取,到了何種地步?”
吳子玉立刻說道:
“朝中自有支持‘洋務’的大臣主持,假以時日,必定國富民強!”
陸遠哈哈一笑:
“你搞錯了,民富才能國強,
還有一點,權貴們之所以容忍‘洋務’,並非真的熱心宏大敘事,
而是為了更好的鎮壓百姓,鞏固他們千秋萬代的權勢!”
幕僚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你住口……太狂,狂妄了……”
不料,下一刻,陸遠說出更驚世駭俗的話,
“倘若吳總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