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貨郎擔推開院門,就意識到不對,扭頭便走!
屋內小隊長大喝道:“站住!”
可賣貨郎扔下擔子,健步如飛,
小隊長怒了,罵道:
“辣塊媽媽滴,還敢跑,給老子追!”
四五個團丁,拿著刀槍衝出院門,吹響口哨,銜尾追捕,
小巷裡,大街上,頓時雞飛狗跳,
昨天,南雲鎮民團,
接到群眾告密,將這院子的夫妻倆抓了拷問,
沒想到,竟然是為朱仙台效力的內奸,
一號又驚又怒,下令徹查,
至少要抓到朱仙台的接頭人,然後人贓並獲,才好找老朱興師問罪。
於是,他的心腹骨乾便張網以待,
等貨郎擔上門,便下令收網,
豈料,朱仙台的斥候,也是極為機敏,
在落網前嗅到了危險,果斷開溜,
有個段子,說獵犬追兔子,為啥十有八九追不到?
因為,一個是差事,一個是拚命,
朱仙台斥候撩開大長腿,
“噔噔噔!”的,直接逃出鎮子,
等小隊長騎著馬追來,賣貨郎又專門往田埂上狂奔,
江南水田十分泥濘,田埂又極其狹窄,
戰馬馱著人根本跑不起來,隻能在外圍圍堵,
一來二去,朱仙台斥候被二十來個團丁,逼著逃到赤河村附近,
眼見四麵合圍,逃無可逃,
賣貨郎心一橫,直接跳進大水塘,
大水塘有百丈方圓,他希望能尋找到逃生的機會,
骨乾小隊長騎著馬,大搖大擺的過來,
“狗娘養的,怎麼不跑了?
不是很能跑麼,來來來,老子讓你先跑39米!”
這時,二十來個團丁,
分散在塘埂上,死死盯著劃水的朱仙台細作,
看對方靠近哪邊,就湊上去增援,
如此一來,無論貨郎在哪上岸,都要麵對至少三名團丁的圍攻。
即將耗儘體能的貨郎,很清楚,上岸等於送人頭。
見這小子不上岸,暮色漸起,再等下就要天黑了,
小隊長眼珠一轉,喊道:
“給我砸,找石頭……泥巴也行,砸死這個狗東西……”
於是,二十多個團丁四下裡尋找“炮彈”,
隨後,便接二連三的響傳來,投擲和水花濺起的聲音,
“啪!”
一塊泥巴正中貨郎腦袋,
將他打的暈頭轉向,嗆了一大口塘水,
被逼的沒法,他隻能掙紮著朝遠離塘埂的中心遊去,
小隊長沒料到這貨寧死不屈,發狠道:
“下去幾個人,抓上來!”
江南人,多會劃水,
五六個水性好的,脫去衣衫跳入塘中,
很快,雙方在水中扭作一團,
貨郎實在太累,南雲團丁不但人多,而且還得到了喘息,
在被灌了幾口渾水之後,拖上了塘埂,
看著奄奄一息的細作,
小隊長跳下戰馬,一腳踩在貨郎肚子上,
“艸!害老子跑這麼遠,想死,沒那麼便宜!”
“噗!咳咳……咳咳……”
貨郎猛地大口噴水,接著劇烈咳嗽,直翻白眼,
但小隊長黑著臉,毫不憐憫地持續折磨,
村外,團丁們大張旗鼓的抓奸細,
赤河村的大人小孩,聞訊前來圍觀,
忽然,一道倩影撥開人群,箭步上前,一腳踹開小隊長,
“住手!”
此事發生的太突然,小隊長一個歪栽,撲倒在禾田裡,
村民們無知無畏的轟堂大笑,
惱羞成怒的小隊長,
立馬爬起,“唰!”地抽出戰刀,指向場中英武的女子,
“小女表砸,活得不耐煩了……咦?”
他這才發現,這女子的樣貌和服裝,很像傳聞中的朱家九妹。
“快說,你,你是哪來的?”
儘管自家斥候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但,好歹還有一口氣,
朱迪站起身,掏出花口擼子,冷笑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本小姐就是朱仙台,朱九,怎麼?
就憑你,還想跟我過兩招?”
小隊長沒見過手槍,自然毫無畏懼,
不過,他擔心的是,
以對方的身份,絕不可能孤身犯險來到南雲,肯定有同夥,
可是,四下張望之後,
周圍除了村民,沒看見團丁或保鏢,
一瞬間,巨大的狂喜湧上心頭,
哈哈,摟草打了個肥兔子!
把朱九抓了,一起送到一號頭領跟前邀功請賞,說不能升副中隊長,
他眯起眼睛,掃了一眼“花口擼子”,渾不在意,
“哎吆!原來是朱九公子,
不打招呼就侵犯南雲地界,跟我到鎮裡走一趟……”
朱迪揚了揚手中的槍,警告小隊長,
“我倒是想去,可就怕這玩意不答應!”
小隊長嬉皮笑臉的上前,
“你整的啥玩意,我看看……”
就在他伸手去摸的時候,朱迪槍口下移,穩穩的扣動扳機,
“啪!”
小隊長渾身一震,眼中的笑意還沒消散,便凝固了,
過了大概兩秒,他才猝然一屁股坐下,齜牙咧嘴的嘶吼起來,
“啊~~我的腿……啊,疼,疼死了!”
一眾團丁愣住,看向小隊長的雙腿,可惜,光線昏暗,看不大清,
但是,小隊長已經扔了戰刀,抱著大腿,嘶吼著翻滾著,
小隊長也有心腹,見到老大受傷,便虎吼一聲,撲了上來,
朱迪後退一步,抬手就是一槍,
“啪!”
“啊~~啊啊啊……疼,疼死了……”
心腹抱著肚子,也跟著翻滾起來,
唉,好兄弟,果然要踐行“有難同當”義氣精神!
接連出現不可知的怪事,南雲團丁心裡都打起鼓來,
朱迪一手攙扶起自家的斥候,一手端著槍,喝道:
“不怕死的隻管上來!”
見團丁依然圍著,朱迪再次扣動扳機,
“啪!”
“啊啊啊!”
不知名的倒黴鬼,也乖巧的躺下哀嚎,
攝於對方的“秘密武器”,
南雲團丁立馬識趣的閃到一旁,
眼睜睜看著對方,將還沒焐熱的“俘虜”帶走了。
跟著朱迪過來的陸遠,
看著這場意料之外的變故,隻能無語的歎氣,
儘管團丁們垂頭喪氣,背著,抬著三個傷員匆匆而去,
但他知道,南雲民團很快就會回來報複,
報複誰?
肯定不是朱九,因為她馬上就要返回朱仙台,
所以,隻能是赤水河的自己家,
為啥呢?
因為,沈家招待朱迪,屬於典型“裡通外敵”的內奸……
其實,陸遠根本沒有摻和這件事,
但,幾千年了,
百姓和官老爺講理,有講贏過的嗎?
怎麼辦呢?
三十六計走為上……
馬上搬家!
他幫著朱迪,攙扶貨郎回到家裡,
裡正也聞訊而來,
“哎呀呀!你們真不該打傷民團的呀,這,這下可怎麼好?”
朱迪一邊扶斥候上馬,一邊說道:
“抱歉,我們馬上就走!”
裡正無奈,看向陸遠,
人家是朱九公子,說走也就走了,你們家恐怕要遭難了……
陸遠說道:
“九公子,我和家人能否到貴鎮,暫住一段時間?”
朱迪很高興,
至少,沈北玄在有困難的時候,
能想到自己,至少意味著,對方真把自己當朋友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陸遠對裡正說道:“我們也走!”
正準備晚飯的沈爹沈娘,
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一頭霧水的問道:
“玄子,出啥事了?走哪去?”
陸遠說道:“先彆問了,趕緊收拾,馬上走!”
“哎!你這孩子,咋回事,到底咋了嘛?”
陸遠一邊收拾,一遍催促道:
“娘,快點吧,民團馬上要來殺頭了!”
“好端端的,我們又沒招惹他們,為啥要殺頭……”
陸遠隻能對老爹說道:
“爹,娘,信兒子一回,趕緊的!
放心,我在路上,會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的!”
見兒子急得冒火,沈爹當機立斷,
“孩他娘,彆磨嘰,快收拾,走人!”
沈娘看著一桌子菜,說道:“再急也要吃飯吧……”
“娘,都啥時候了?還惦記吃的……”
沈爹倒精明,拿來兒子新買的搪瓷臉盆,
拿水晃了晃,然後將飯菜,全都倒了進去,
“帶著走,邊走邊吃!”
當家地發話,沈娘總算閉嘴抓緊的收拾起來,
沈丹鳳最聽大哥的話,第一個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然後幫著老娘收拾,
一刻鐘後,沈家四口,跟著朱迪連夜向朱仙台轉移。
半個時辰後,南雲鎮的二十多騎兵團丁,殺到赤河村,
一號頭領揪著裡正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人呢?”
裡正嚇得魂不附體,結結巴巴的說道:“跑了,全跑了!”
“朱九為什麼會在你村裡?!”
看著架在頸部的刀鋒,裡正臉色慘白的講述緣由,
“……沈家隔三差五招待……
我哪知道她是朱家的小姐,更不知道她會打傷團丁……
那個,他們帶著‘奸細’一起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一號頭領信不過,押著裡正找到沈家,
火把照耀下,沈家的狀況,看著就很淩亂,顯然走的很匆忙,
一號頭領臉色鐵青,
突然奪過一支火把,扔到房頂上,
屋頂的茅草,本來就很乾燥,遇火就著,
火勢迅速蔓延,眨眼間就煙火升騰,沈家的房子指定保不住了,
“追!追到天邊,也要殺了他們,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腿上中彈的小隊長沒事,
但另外兩個團丁,胸腹中彈,
缺醫少藥的鎮上,加上耽誤時間,都沒救過來。
軍令如山!
南雲騎兵隊,立刻向著朱仙台策馬追趕,
可追了兩刻鐘,一號頭領覺得不對勁,
“方向沒錯?”
帶路的團丁賭咒發誓,肯定不會錯,這就是最近的路。
一號首領皺起眉頭,他也算老手,仔細看了一遍地麵,沒有新鮮的馬蹄印,
“不對,他們沒走這條路……”
這下,帶路的團丁困惑起來,
“難道他們故意繞遠道了?”
一號首領仔細回想,再重新梳理一遍,
忽然,他明白了,
“走!去三叉鋪!”
他猜對了,
赤河村、三叉鋪和朱仙台,呈現弓形,
三叉鋪在弓背,比朱仙台近了差不多一半,
為了安全,他們肯定會先到三叉鋪!
要不然,騎兵早就追到了,不至於浪費兩刻鐘,
現在,他們調轉方向,應該還能追得上……
不過,一號首領粗中有細,擔心對方分頭逃跑,
特地指令兩騎,繼續向朱仙台追趕,
陸遠帶著家人,和朱迪以及斥候,全力撤往三叉鋪,
但,沈娘體弱,妹妹年幼,都走不快,
走走停停,走到三分之二,陸遠發現,後麵出現六七個光點,
看來,是南雲鎮的騎兵馬隊追來了!
還有三裡路……怎麼辦?
朱迪掏出手槍,霸氣側漏地說道:“不走了,跟他們乾!”
陸遠覺得不靠譜,
對方人數不明,槍裡隻有七發子彈,
黑漆麻烏的,還不一定打得準,
“不!我擋住他們,你騎馬回去報信,帶人來增援!”
朱迪一愣,問道:“你能擋得住?”
“彆囉嗦,抓緊時間!越快越好!”
斥候這會也恢複了一點,他強撐著翻身下馬,說道:“九公子快走吧!”
朱迪把花口擼子遞給陸遠,說道:
“他們追來,你扣這個扳機,嚇唬他們,儘量拖延時間……”
說完,翻身上馬,又指著神色慌張的沈丹鳳說道:
“把小妹抱上來!”
陸遠也不廢話,直接將妹妹抱上去,
朱迪說道:“摟緊我的腰,千萬彆撒手!”
沈丹鳳立馬雙臂環抱:“嗯!”
“駕!”
戰馬馱著兩人,向三叉鋪奔去。
陸遠看了看爹娘和斥候,說道:
“你們走遠一點,藏在地溝裡,不管怎麼樣,都彆出來!”
老娘擔心地說道:“那你怎麼辦?”
陸遠笑道:
“放心吧,我會好好和他們談……
爭取和平解決,實在不行,我還能跑,你們趕緊走!”
沈爹歎了口氣,飛來橫禍誰也不想,
但,現在,隻能按照兒子的意見,
他扶著老伴,跟斥候一起下到田裡,摸著黑深一腳淺一腳的前進。
不多時,南雲騎兵隊追來,
陸遠大刺刺的攔在路上,向對方喊道:
“是南雲的民團嗎?”
見對方隻有一人,
一號頭領害怕對方有埋伏,便讓心腹骨乾上前試探虛實,
骨乾不敢違抗命令,打著火把催馬上前,
“朱九打死我們的人,趕緊把犯人交出來!”
陸遠歎了口氣,解釋道:
“這件事,其實是一場誤會……
最好能化乾戈為玉帛,否則,真打起來要死很多人的……”
“少廢話!再不交人,砍了你!”
陸遠亮出手槍,說道:
“這個,你聽說了吧?
手槍,就是小型火槍,要害中彈,無藥可救……你也不想死吧?”
骨乾嚇了一跳,看看花口擼子,心生畏懼,
他舔了舔嘴唇,撥馬回頭,向一號頭領彙報,
“老大,怎麼辦?”
一號頭領很眼熱陸遠的手槍,便說道:
“他就一個人,你怕個鳥啊?
大夥一起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誰砍死他,老子賞十塊大洋!”
呼!
所有騎兵都激動了,
當團丁,等於把腦袋彆褲腰帶上,
富貴險中求,為了十塊大洋,拚了!
“乾!”
“宰了他!”
一號頭領很滿意,馬上加油鼓勁:
“弟兄們衝鴨!我是你們堅強的後盾!”
十幾個騎兵一踩馬刺,
戰馬嘶鳴一聲,狂奔向可憐弱小又孤單的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