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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放在大城市未必適用,但在親友街坊聯係極為緊密的小縣城裡是絕對適用的。
華夏人愛看熱鬨、愛湊熱鬨、愛傳熱鬨的性子在這種生態裡被發揚到了極致,當徐文茜和自己的母親匆匆趕到小區大門口的時候,這裡幾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花台上都有人伸脖子夠著看……
本就陰沉的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綿綿細雨。
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根本不願意離開,寧願頂著那毛毛細雨,也要把這個熱鬨看完。
甚至還在不斷有人聞訊趕來,其中不乏隔壁小區的……
看到徐文茜和她母親,小聲議論著的人群倒是自覺讓開了一條去路,隻有一個以前廠裡的領導背著手對徐文茜的母親嚴肅的說道:
“小錢啊,你家和程哲家這個事情還是要趕緊解決,總是這樣影響不好的,有什麼都可以坐下來一起商量嘛……”
徐文茜的母親連連應著,和抿著嘴一言不發的徐文茜一起來到了人群裡麵。
靠近小區大門口的花壇邊,一個穿著藍色工服,約莫四五十歲,皮膚黝黑的中年人,正惱怒的盯著他對麵的一群人。
而在他對麵那群人之中,徐文茜首先看到的就是程哲。
半個多月未見,程哲看起來頗為滄桑,胡子拉碴,頭發也長了不少,眼球裡滿是血絲,似乎飽受了精神上的折磨。
可徐文茜心裡卻全是冷笑……
她太了解程哲了,對方這副樣子,做戲的成分更高。
以前每次吵架,程哲都是各種扮可憐的哀求,每次徐文茜心一軟,最後也就原諒他了。
現在回想起來,徐文茜才恍然驚覺,或許就是自己一次次的寬容,是她一次次說服自己,不過都是一些小事而已,才讓程哲產生了有恃無恐的錯覺吧……
說起來還挺好笑的,上次程哲家來鬨的時候,程哲可沒有出麵,徐文茜知道,他其實是沒有勇氣麵對自己的,而這一次他終於來了。
除了程哲和他的父母,剩下的就是他的幾個叔伯親友,還有各種七大姑八大姨,加起來足足二十多號人,裡麵男丁還不少,陣勢很大。
但最刺目的是程哲的兩個堂兄弟拉的一條橫幅,上麵寫著:
“五金小區徐文茜嫌貧愛富、出軌悔婚,相愛五年竟敵不過一場虛榮”
看到那條橫幅,本該極度憤怒的徐文茜不知為何,卻是異常的平靜,甚至還莫名的有一點想笑……
“爸……”
徐文茜輕輕喚了一聲,但正和程哲家對峙的徐寶勝卻並沒有理她,隻是氣哼哼的扭過了頭去。
徐文茜並不奇怪,徐寶勝此刻大抵隻會覺得丟臉,他在下崗前在廠裡也曾是車間的領導,在小區裡還是有一點威望的……
上一次程哲家來鬨的時候,自覺顏麵丟儘的徐寶勝甚至都想動手打她了。
“徐文茜,你終於肯露麵了!”
程哲家那邊,伴隨著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最先開口的是程哲的母親劉芳。
徐文茜一直都不喜歡她,勢利、尖酸、刻薄、毒舌、吝嗇……
所有小地方中年婦女可能會有的缺點,在她身上幾乎集齊了。
徐文茜為什麼一直堅持要在明城買了房之後再結婚,有至少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不想每天麵對這個“婆婆”。
在劉芳旁邊,是程哲的父親程隆,宜縣國企改製後某大廠的小領導,麵相頗有幾分威嚴,此時隻是繃著臉不說話。
印象中這位“公公”話一直都不多,而在徐文茜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件事沒有和程哲說。
她總覺得程隆看她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徐文茜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啊,為什麼她明明一直都不喜歡程哲的家庭,卻還是想著遷就,為什麼,她要一直這樣的委屈自己……
“徐文茜,今天你必須給我們家一個說法!”
程哲的母親劉芳還在用尖銳的嗓門叫喊著,“什麼都準備好了,房子也交了定金,這婚伱說不結就不結了啊,你們家不要臉我們還要臉呢!”
徐文茜的母親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麵,隻是呐呐的拉住了又氣得想說話的徐寶勝。
於是徐文茜自己走了上去,她沒理會程哲的父母,隻是在眾目睽睽之中,徑直走到了程哲的麵前。
“程哲,非要這樣嗎?”
徐文茜輕聲說道:“五年了,我從沒真正要求過你什麼,所以連分手我們都不能給彼此留一個體麵嗎?”
比起以前每次爭吵,這一次的徐文茜是如此平和,但越是如此,程哲反而越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嘴巴囁嚅了幾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徐文茜,你還好意思說體麵?”
程哲的堂嫂,一個脂粉氣很重的女人冷笑道:
“你在外麵勾搭男人的時候怎麼不想著體麵,我們程哲哪裡差了,三叔和三嬸在宜縣也幫你們把房子買好了,全款一百多平呢,你非要在明城買房,好,程哲也滿足你了,可結果你呢,一勾搭上有錢人立馬就把我們程哲踹了!”
“所以程哲還是沒告訴你們,我們是為什麼分手的?”
徐文茜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上一次程哲家來鬨的時候,她因為還想著把自己湊給程哲買房的那八萬塊錢要回來,所以才沒有去說程哲的不是——
八萬塊裡麵,還有父母拿出來的三萬。
她知道那已經是爸媽全部的積蓄了……
她本以為自己給程哲留了麵子,程哲也會感念自己的好,可現實卻告訴她,她有多天真。
“爸,媽,那些錢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徐文茜回頭對父母說了一句,也不等父母回應,她已經又轉過了頭來,眼神掃過程哲那些親友。
“能因為什麼,不就是……”
“程哲隻和你們說了我的不是,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們,他明明拿著一萬出頭的工資,但整整兩年,他一直和我說他的工資隻有三千八!”
在劉芳開口的時候,徐文茜以從未有過的大聲打斷了她。
迎著那些愕然的眼神,自以為已經調整好了心態的徐文茜,眼中的淚水終於還是滾滾落下。
“三千八啊……”
“你們能想象嗎,那是明城,而他是一個程序員!”
“可我卻相信了。”
“你們是不是很奇怪,他為什麼要騙我?”
徐文茜不再隻是看著程哲的親友,而是轉向了四周的人群,她在哭,也在笑。
“我寧願他是悄悄把那些錢藏了起來,那我最多隻會罵他小氣,有心機,對我不真誠……”
“可他啊,是把那些錢全都花在了會所裡!”
“嗯,就是你們想的那種會所,就像是街對麵轉角那家發廊一樣的會所……”
“兩年,他在那些j女身上花的錢足足有十幾萬!”
“你們能想象嗎?”
“可這兩年裡他送過我最貴的東西,也不過就是一支打折的sl口紅,258塊……”
“我分手有錯嗎?”
“和這樣一個男人結婚,跟走進深淵有什麼區彆!”
徐文茜後麵的聲音已經有些歇斯底裡的意味,驚得整個人群一片靜默,隨即便是一陣喧鬨般的議論。
而徐文茜的父母也呆住了,從程哲略有些躲閃的表情來看,他們哪裡還不知道女兒說的事情是真的……
徐寶勝又驚又怒,趕緊拉住了女兒,“還有這種事?茜茜,你怎麼不早和我說……”
“爸,從我回來之後,你隻怪我辭職,隻想著趕緊把那八萬塊要回來,甚至你更願意相信是我勾搭了一個有錢人的說法,你有哪次認真聽我說過什麼嗎?”
徐文茜擦了擦眼淚,隻是笑著問道。
“況且,我該怎麼說,說我徐文茜還不如那些j女有吸引力,說我滿足不了程哲?”
“我……”
徐寶勝張了張嘴,終究是羞愧的彆過了
他一咬牙之後大步走上前去,指著程哲怒道:“好你個程哲,搞半天都是你對不起我們家茜茜,你還敢來鬨,我……老子今天打死你!”
說著,徐寶勝就想左右找什麼東西和程哲拚命。
“徐叔叔,我……”
“徐寶勝,你撒什麼野!”
此時,一直背著手的程隆,攔住了想說些什麼的兒子程哲,冷哼一聲道:“徐文茜說的就一定是事實嗎,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見識,聽風就是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文茜錯愕的看了過去。
此時她才發現除了圍觀群眾比較激動之外,程哲一家卻大多是麵色冷漠,並沒有因為徐文茜說的話有什麼變化。
“你說的事情,程哲早就和我們說過了。”
程隆淡淡道:“他確實隱瞞了一點工資,但也沒你說的那麼高,實際上他一個月也就五六千塊罷了……至於為什麼他自己隻有三四千,是因為他每個月都會給家裡打一些錢。”
“對,我們兒子每個月孝敬我們兩千呢!”
大嗓門的劉芳這個時候也喊道:“他不告訴你,還不是因為你對我們老兩口是有意見的,如果他說要給我們錢你肯定不同意,誰讓你要逼著他買房呢……”
“哎喲,我這腰啊一直不好,你知道我每個月要花多少錢買藥嗎,還好兒子孝順,不然什麼都聽你的,我怕是早就死了!”
劉芳說著說著,竟然還抹起了並不存在的眼淚。
“少說些晦氣話!”
程隆這時候嗬斥了一句。
隻覺得自己大腦都不會轉了的徐文茜,驚愕之餘,氣憤道:“那他在會所消費的那十幾萬又怎麼說?”
“那可不是他的個人消費。”
程隆說到這裡,不著痕跡的瞪了一眼縮在後麵的程哲,心裡忍不住在罵,他媽的出去偷腥都不知道手腳乾淨點,留下這麼多的證據……
表麵上,程隆麵色如常的說道:
“他們老板很欣賞他,搞接待的時候經常叫他陪同,那些錢看似是他消費的,其實都隻是可以報銷的公款罷了,既然不是他一個人去的,那數額看起來多點也很正常嘛……”
“所以他每次去隻是坐在那裡,什麼也不乾?”
徐文茜都要氣笑了,“他手機上那些女人的照片也是假的咯?”
“文茜啊,男人要在外麵做事,逢場作戲總是難免的,隻要他的心還在你這裡就不是什麼大事嘛,你也要學會體諒他……”
程隆語重心長的說道。
“嗬嗬嗬……”
徐文茜笑得停不下來,她目光掃過程哲一家,此時才終於知道,原來他們根本不在乎誰對誰錯,就算是程哲殺了人,他們也會說程哲是逼於無奈的正當防衛……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心如死灰的徐文茜沒有了爭辯的心思,隻是木然問道。
“徐文茜,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就說過了,我和程哲他爸也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女人嘛有時候鬨鬨小脾氣很正常,隻要你肯給程哲低頭認個錯,給我和老程認個錯,這事也就算了。”
劉芳說道:“你們的婚事還是接著辦,你把你在明城那個不正經的工作辭了,以後你就和程哲好好的過日子……”
“不可能!”
不等劉芳說完,徐文茜已經冷冷的打斷了她,“還有,你可以汙蔑我,但你不能汙蔑我的工作。”
“本來就是上趕著給人家當小三的工作,我哪裡說錯了?”
劉芳尖聲道:“程哲都和我們說了,你和你那個姓周的老板就是有一腿,我跟你說,你這種放在古代是要浸豬籠的,我們家程哲都不和你計較了,你還想怎麼樣?”
“劉芳,我和你說了,你可以汙蔑我,但不能汙蔑我和我的老板……”
徐文茜又輕聲重複了一句,那恍若平靜的眼神卻莫名讓劉芳心中一顫。
“行了!”
劉芳還想硬著頭皮說什麼,皺眉的程隆打斷了她,隨即又平淡的看向徐文茜:
“徐文茜,這個婚你不想結了也行,但明城那套房子的首付我們已經交了,現在也沒法退了,房子是你堅持要買的,這個事你得負責,除了你的八萬塊,你再給我們家賠五十萬,這事就算了。”
“五十萬?”
徐文茜的母親叫了起來,“那套房子首付不是總共才二十萬嗎,怎麼會要給你們五十萬!”
“因為你家徐文茜,我們程哲把工作都辭了,這一個月過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多出來的錢就是我們家小哲的精神損失費。”
程隆淡淡說道。
“你們這是敲詐!”
徐寶勝氣道:“八萬塊不還給我們,還管我們要五十萬?我們去哪裡找五十萬給你們!”
“話不能亂說噶,我們這是合情合理的索要賠償!”
劉芳哼哼道:“你們沒有五十萬,有人有啊,比如說徐文茜那個老板,不是說開大奔的嗎,五十萬那還不是輕輕鬆鬆……”
至此,徐文茜才完全明白了程哲一家打的是什麼主意。
要麼自己接著嫁給程哲,要麼通過自己敲詐周先生,反正橫豎他們都不虧……
“你們不給,我們就天天來鬨,反正這事兒捅到天上去我們也不怕……”
“來啊,我徐寶勝大不了真的和你們拚了!”
徐文茜聽著兩邊新一輪的爭吵,耳邊的嗡鳴聲漸漸變得尖銳,視線裡的一切開始變得緩慢。
昂著頭還在喋喋不休說著什麼的劉芳,負手冷笑的程隆,到了此時都沒敢正麵回應自己一句的程哲,被母親慌亂拉住的父親,一邊搖頭一邊興致勃勃的觀看著熱鬨的街坊們……
紛紛雜雜,這一刻,徐文茜隻覺得好吵,真的好吵……
陰冷的雨滴有變大的趨勢,浸濕了她的衣衫,也讓徐文茜的心越發的冷。
她不自覺的抱緊了雙臂,隻想逃離這晦暗的世界。
就在徐文茜感覺力氣流失,忍不住想要蹲下去的時候,逐漸模糊的眼睛裡,忽的印入了一抹色彩。
沉鬱的天空下,在這陳舊的巷道和灰敗的小區大門之間,那一抹靚麗的白是如此顯眼,仿佛奪儘了世間一切顏色。
徐文茜漸漸回過神來,才發現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安靜了不少,或者說大多數人的的聲音,都被那好似野獸咆哮一般的引擎轟鳴聲所覆蓋。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人都回頭看去,包括兩邊的父母也不吵了,實在是因為眼前出現的景象,在宜縣這樣的地方,是從未有過的奇景——
巷道儘頭,純白色的超跑轟鳴而來,每一處精心的設計,每個角度的華麗,無不在訴說著它的高貴,
哪怕是小縣城的居民,這群對超跑再沒有概念的人,也知道這輛車一定很貴很貴。
而純白的超跑隻是開始,在它之後,很快又拐進了一輛魅藍色的跑車,這一次,大部分人終於驚呼:
“法拉利!”
徐文茜的眼睛亮了。
邁凱倫p1她不認識,但她卻知道那輛魅藍色的法拉利812c是誰的座駕,畢竟連車牌號都是她親自去幫周望挑選的——
此時烏雲沉沉,陰雨綿綿,場景並不符合霞光漫天,但徐文茜卻莫名的想到了那段電影台詞: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
她當然知道周望不是來娶她的,可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對於徐文茜的意義卻遠勝一切。
徐文茜本以為她的眼淚已經在剛才流儘,但這個時候,她的眼眸卻再次濕潤。
“老板……”
徐文茜在掩麵而泣,其他人的震動卻還在積蓄。
邁凱倫、法拉利、勞斯萊斯、蘭博基尼……
一輛又一輛他們不認識又或許知道一點皮毛的豪車,不斷的出現在視線之中,隻是眨眼,就鋪滿了整條街巷。
每個人都驚呆了。
這真的是小小的宜縣能有的場景嗎?
十幾輛超跑從巷子尾一直排到了巷子口,肉眼可見後麵還有造型絢麗的超跑根本開不進來……
而看著巷子之中那些由超跑堆積出來的五顏六色,徐文茜才恍然驚覺。
誰說周望不是踏著七彩霞光而來的呢?
這些一輛輛顏色各異,卻又充滿著視覺美的超跑,不就是最絢爛的霞光嗎?
看著看著,淚水氤氳的徐文茜漸漸的癡了……
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一幕了。
也不可能,再離開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