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璿一聽,當即皺眉直起身子,衝王子虛不停比劃著打手勢,王子虛卻置若罔聞。
張曦溪高興壞了,道:“呐,說好了啊!不能反悔,回頭要是不認賬,我就到學校告白牆公布你言而無信的證據!”
王子虛問:“告白牆是什麼?”
“是個除了告白什麼都能說的地方。”
王子虛還是不明所以。他本科讀的理工類學校,女生沒幾個,很可憐,沒見過那玩意兒。也許他學校有,但他沒留意。
“我事先聲明,不是當麵采訪,也不接受視頻,所以隻能做一個文字采訪。”
王子虛說完,張曦溪的熱情勁消磨了一大截,沮喪道:“見不到人的話,那訪談的話題性大打折扣啊!”
王子虛說:“小王子並沒有打算公布自己的身份,如果讓你見到麵了,就不隻是訪談了。”
張曦溪也沒有沮喪太久,她過來提要求本就是抱著能敲一筆是一筆的態度,現在已經賺到。於是拍了拍王子虛的胳膊:
“那就這樣說定了,麻煩你幫忙轉達,儘量快一點哦!”
張曦溪一走,陸清璿又湊過來了,表情不忿:“你知道小王子絕對不會接受采訪的,你怎麼能這樣答應她?”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
陸清璿一時語滯,說:“好吧,你不太了解小王子。”
“噗嗤。”
她轉頭疑惑地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葉瀾,接著又對王子虛說:
“那隻能拜托寧主編跟小王子好好溝通一下了,對方不一定會答應,你要做好被掛牆上的心理準備。”
王子虛憋著笑說:“沒事的,我好好跟小王子求求情,他也不至於那麼不通情達理。”
陸清璿對他這種自信相當疑惑。王子虛看上去如此不緊張,跟玩兒似的。這種態度讓她有些錯愕,她緊盯著他的臉,眼珠子轉了轉,隨即戰術後仰:
“你不會是打算假扮成小王子跟她訪談吧?可不能做這種事情啊!”
“哈哈哈……”葉瀾終於憋不住,捧腹放聲大笑起來,“你怎麼知道?他肯定就是這麼打算的。”
王子虛按著額頭說:“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是下次彆想了。”
……
王子虛一直幫忙到了晚上七點,好在葉瀾早就嫌無聊自己走了。他工作經驗豐富,做事效率極高,為此陸清璿對他態度很是緩和了些,但依然不直他輕易答應讓小王子接受采訪的事。
直到下班也是寧春宴電話通知的,據說她還要在外應酬,結果一整天都沒見到她的人。王子虛在電話裡答應她第二天會去禮堂幫忙放t,然後他推門走出雜誌社。
在被金色射燈燙出彩暈的夜色中,對麵的璃伽山和cbd高樓的崢嶸浮現出來。
刁怡雯走上來,跟他並排,哈出一口氣,說:“起風了。”
王子虛說:“對,天氣要徹底涼下來了。”
刁怡雯說:“上次我跟寧春宴說到,哦,對,也是石漱秋的事情。”
她頓了頓,然後說:“石漱秋也要參加這次的翡仕文學獎,據說誌在必得。”
王子虛不期聽到這個女人說出他已有預感卻不願去觸碰的消息,驟然得知後身體一顫,但還是認命似的說:“好吧。”
刁怡雯說:“所以我跟她說,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把稿子壓下,等到明年的比賽再發。”
王子虛沒說話,她轉過頭看他:“你怎麼打算?一定要今年發嗎?”
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為什麼非要今年發?我聽寧春宴說,你的書寫得挺好,有機會搏一搏首獎,今年明知要撞車,乾嘛還往上衝?”
王子虛苦笑一聲:“箭在弦上。”
刁怡雯歎了口氣,說:“那就有點可惜了,你得知道,拿到過首獎和沒拿到首獎的作者,那是兩個待遇。
“拿到首獎的作者,再出新書就等於有兜底,首印無論如何不會低於五萬。出去開簽售會,都會印上翡仕首獎作家。
“但是如果隻拿到提名,不管距離首獎多麼接近,也不會獲得很公平的待遇,出版新書和普通作家相比沒有多少優待,宣傳方麵,也隻會很寒磣地印上一個‘青年作家’。”
王子虛驚訝道:“你竟然會這麼了解?”
刁怡雯認真道:“我一個做出版的朋友跟我講的。另外隻要追蹤一下曆年獲獎的信息就知道了。而且,我是真心想走寫作這條路,所以這些我都下了功夫研究。”
王子虛轉頭看她:“你研究得不錯,我永遠都打探不到這麼多消息,但是我問你。”
“嗯?”
“如果明年又有一個什麼石漱春、石漱夏、石漱冬,也是文二代,也要參加翡仕,怎麼辦?”
刁怡雯一時語滯。王子虛盯著她的眼睛又問:“接著讓嗎?再把作品留到後年發?”
刁怡雯良久後,才說:“行,我知道了。你確實一直是這個行事風格。上次跟苟應彪鬨矛盾,你也是選擇硬扛,可是,這次的對手和西河那個小池塘不一樣,你這次未必能贏。”
王子虛聳了聳肩說:“你知道嗎?我以前啊,連一篇稿子都發不出去,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寫作這塊料,不光單位的人嘲笑我被退稿,家裡人也埋怨我不上進,他們認為的上進就是搞關係,走後門,鑽營提拔。”
刁怡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個。
王子虛笑著又說:“所以,我那個時候做夢都想名片上被印上‘青年作家’的頭銜。對我來說,隻要被承認是作家就心滿意足了。”
他又說:“我覺得,寫作這種事,有時候雜念太多是做不好的,還是需要一點純粹的。”
他跟薩特說沒有純粹的作家,跟刁怡雯又說作家還是要一點純粹,說完自己都笑了,他感覺自己太矛盾了。好在刁怡雯沒有見過薩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不明所以地拿眼睛看著他,略帶幾分羞惱。她以為他在諷刺自己算不上一個作家。
……
第二天,王子虛大清早開車去了南大,在禮堂的門口,見到了寧春宴。她盛裝打扮過,臉頰緋紅,玲瓏而懸直的鼻子,搭配豐盈小巧嘴唇,不知品牌的唇膏讓它顯得滋潤光澤。眉眼仔細描過,睫毛如同漆黑的扇子一般,細長而彎曲。
她穿著無肩帶的禮服,從脖子往下,胸前雪白一片全都露出來,在烏黑的頭發襯托下,顯得更加白得耀眼,如同月光灑在白雪覆蓋的地麵一般。
“喂,彆看了,眼睛都看直了,”寧春宴笑道,“快幫我把電腦提一下。”
王子虛說:“誰看了?”
說完,伸手去接她手裡的電腦包。還挺沉。
寧春宴雙手提著裙子,小聲說:“真奇怪,定的時候感覺裙子沒有這麼長的,現在都快拖到地麵了。”
王子虛說:“是不是你的鞋的原因?”
寧春宴一愣:“對哦!那怎麼辦?馬上要開始了,現在也沒時間換鞋了。難不成我今天一整天都得提著裙子走來走去?”
“那多好啊,像中世紀的貴婦。”
“貴婦,貴婦!”寧春宴說了兩句,就用手指頭狠狠戳了他兩下,“我是少女。”
她尖利地瞪了他一眼,背轉身走到前麵去了。
王子虛跟在後麵,盯著她後麵鮮紅的裙擺,但感到那個眼神依然在他眼睛裡閃耀。
進了禮堂,寧春宴交代他要幫忙的事,好在不需要跟人打交道,主要是後台工作。
後麵的人陸續來禮堂了,他看到了黃星火,隨後是學校直播頻道的人扛著攝像機進來,倒是沒看到其他校領導。陸續有學生進來。
王子虛坐在投影儀前,時不時擺弄一下機器,完美融入了背景,沒人注意到他,仿佛不存在。
隻有趙沛霖來禮堂後先掃了一眼會場,看到王子虛後,笑嘻嘻地走過來給了他一拳。
“你果然在啊,這麼苦逼,要放燈光音響?”
王子虛說:“我沒那麼專業,隻能幫忙放一下t。”
趙沛霖說:“那你可得藏好了,彆讓鐘教授知道你乾這事兒了。”
王子虛一緊張:“鐘教授會來嗎?”
“想多了,這種小王子的勝利大會他怎麼可能會過來?”
王子虛有幾分好奇:“鐘教授看過《失空斬》沒?評價如何?”
“看過一點就扔了,他說年輕人的東西看不懂。”
徐蓉蓉走過來拍了他一巴掌:“還不快點去占個好位子?”
趙沛霖說:“還早。”
說完又回頭對王子虛說:“看來我們學校的學弟學妹們還沒有經驗啊,這種一眼火爆的課,居然不早點來占座。”
王子虛納悶道:“有那麼多人來聽嗎?”
“你等著瞧吧。”
說完,他早早和徐蓉蓉去占座了。果然,一到九點,發令槍響一般,成群結隊的學生走進來,越來越多,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最後滿坑滿穀,擠得整個禮堂熱氣騰騰。
石同河的座位和其他幾位校領導一起,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他們人還沒有到,所以後來的學生看到空座,紛紛要上前去占。一個輔導老師必須守在座位前,告訴學生們不要占第一排的座位。學生們湧到過道,又擋住了攝影機的拍攝角度。
總而言之就是水泄不通。
寧春宴跟教授聊了半天,抽空又跑到王子虛身旁,雙手緊握,低聲說:
“石同河那老家夥還沒來,再不來要開始了。”
王子虛說:“畢竟大人物,忙嘛。”
寧春宴說:“我話都說出去了,就怕他放我鴿子。”
王子虛沒說話,他想說不至於吧,但轉念一想,人家要真放了他們鴿子,也沒什麼辦法。
寧春宴交握著手,嫋娜地走了。張曦溪緊接著跑過來:
“你看著跟寧春宴關係不一般啊,很熟嗎?”
“那不然呢?”
張曦溪再次小聲提醒:“記得約好的采訪,早點安排哈!”
王子虛給她比了個ok。張曦溪離開了,從此便沒人再和他說話。
時間到,開堂。
第一排中央,屬於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的位置依然空著。
黃星火的課講得非常好。昨天王子虛拿到他的t時,就覺得條目大綱十分清晰,今天他現場講課,激情澎湃,段子層出不窮。王子虛這個原作者都被他折服,覺得他說到心坎裡了。
經常有段子講原作者做自己文章的閱讀理解被難倒,以此抨擊過度解讀。過度解讀確實存在,質量好的解讀有時固然超出作者預計,但作者自己聽了也會覺得好,這便不算過度,算適度解讀。黃星火的就屬於適度解讀。
尤其是講到結尾的地方,男女主角終於和自己的執念和解,生了一個孩子,結果這個孩子也有超能力,他的超能力是能夠感知時空的扭曲,並且能窺探扭曲的時空裡曾發生過什麼。
因此,這個孩子將男女主二人的能力彌合在一起,隻要一家人相互守著,就不會把對方搞丟。
王子虛當初在想到這個結尾時,曾想過如此大團圓的結尾會不會讓人感到惡心?但他自己親手寫下結尾時,淚流滿麵。他不是那種黑暗冷峻的性格,他喜歡幸福圓滿的結局,即使給彆人送去幸福,也令他感到由衷的開心。
對這個結尾,黃星火的解讀是,小王子終於擁抱了自己的缺憾、不舍和夢想,勇敢地邁向了人生新篇章。
這個解讀超出了王子虛本人的預料,但令他由衷愉悅。也許自己的潛意識深處,也存在他說的那種勇氣。
黃星火的課快講完時,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才姍姍來遲,直播攝像機頓時對焦到石同河的臉上,一頓顏攝,王子虛看到,直播平台彈幕上飄過去一群666。
但是非常遺憾,鴿掉了一大半精彩講話,還在最後關頭打斷黃星火思路的石同河,此時已經得不到王子虛的崇敬了。
他隻覺得吵鬨,甚至對彈幕感到憤恨:剛才黃星火那麼6的講課,你們不刷6,石同河跑過來露了個臉,你們倒刷起6了,隻敬衣衫不敬人竟也彌漫到這裡來了麼?
不過黃星火十分有涵養,十分得體地結束了講話,到了後麵的互動環節,滿臉笑容的石漱秋如願上台,發表了他的偉論:小王子乃是個女的。
彈幕又飄過去一堆“666”。
攝製組扛著攝像機,繞到第一排,又對著石同河和幾位校領導一頓顏攝,王子虛盯著手機的直播畫麵,心中突然有所明悟:
石同河之所以遲遲才來,不光是因為忙,而是不想賣黃星火這個麵子。按咖位,他不需要聽黃星火來給他上課。如果他不擺架子早一點來聽課,那日後人們說起來,黃星火竟也給石同河上過課,這位次就亂了。
正在王子虛出神間,寧春宴摸到他身旁,小聲道:
“晚上有時間嗎?我晚餐要跟石同河他們應酬,你也陪我一起。”
頓了頓,又說:“幫我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