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緩步走進公堂。
她沒有接英親王妃的話,而是對桌案內的京兆府尹頷首道:“大人,還請您命那些目擊者再將當時的情況簡述一遍,
若我安國公府的世子真濫殺無辜,不用王妃費心思送他上斷頭台,我親自去乾寧殿叩請陛下將他問斬,
可如果我兒是冤枉的,任你什麼皇親什麼國戚,也休想在我兒頭上亂扣殺人的罪名,壞我程家清貴門庭。”
羅修成點點頭,對堂上的幾個目擊者道:“你們誰來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
幾人對視了一眼,最後王府暗衛首領站了出來。
他隻挑程霖刺蕭翼三劍的事情說,弱化了蕭翼調戲官家女子的那一部分。
‘啪’的一聲脆響,羅修成狠狠拍了下驚堂木。
“闡述事實,彆避重就輕影響本官的判斷。”
暗衛首領看了眼一旁的英親王妃,似在征詢她該怎麼說。
羅修成不給兩人眼神交流的機會,直白的問:
“你剛才說你家世子跟女子在郊外私會,無意中撞上了程霖,兩人起了衝突,最後動了手,是也不是?”
那暗衛首領武功一絕,殺人也能做到不眨眼,可讓他應付這種嚴謹的審訊,就有些吃力了。
“對,是這樣的。”
羅修成又問,“那女子是何許人?為何要在郊外與你家世子私會?還有,他們起了什麼衝突才動手的?”
句句問在要害之上,那暗衛首領聞言,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要是如實相告,那世子便是過錯方了,這恐怕難以定程霖的死罪。
他該怎麼辦?
英親王妃也猜到羅修成是想給她兒子安個‘強搶民女’的罪名,這樣一來,程家那豎子便成了‘為民除害’。
事出有因,她就沒法摁死他了。
“羅大人,我兒……”
不等她說完,羅修成又猛拍手中的驚堂木,“本官在詢問證人,王妃莫要插嘴。”
“……”英親王妃氣得身體發顫。
可到底忌憚這人的威名,最後還是閉著眼壓下了胸腔裡翻滾的怒火。
那暗衛首領見王妃拿這京兆府沒轍,就知郊外發生的事瞞不住了。
而且他撒謊也沒用,陛下派去保護郭女的兩個暗衛一直都在場,目睹了所發生的一切。
隻要他們站出來,就能輕易推翻他的供詞,這樣反而會壞事。
“回大人,那女子是國舅府的大姑娘,她原本要去靜心庵禮佛的,途中恰巧碰到了我家世子,
原本兩人相談甚歡,後來世子舉起輕薄了些,惹得郭姑娘不快,她意欲離開,
可世子傾慕她已久,有些情難自禁,便拽了她幾下,她受驚大喊,引來了程公子,
程公子以為我家世子在調戲民女,便刺了他兩劍,世子受傷大怒,命我等圍困他,他反手便取了世子的命。”
這話說的,倒也符合事實,大致的情況的確是這樣的。
可他弱化了蕭翼的強迫,弱化了郭女的反抗,更重要的是沒交代清楚程霖為何反手取他家世子的命。
羅修成垂眸思忖了片刻,問其他幾個暗衛,“你們可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一人踱步走上前,他是帝王派去保護嫣然的暗衛之一。
“稟大人,郭姑娘是遭人襲擊,才棄了馬車逃去密林,在林中遇到了蕭世子,
蕭世子意欲強迫她,她奮力反抗未果,大聲呼叫才喚來了路過的程世子,
後來蕭世子命數十暗衛圍剿程世子,並提劍在背後偷襲,程世子才反手殺他的。”
跪在地上的程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嘖!這兩呆瓜總算派上用場了。
他還以為他們隻知道看戲,一無是處呢。
羅修成將兩人的供詞結合在一塊,漸漸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英親王府世子想染指郭家女,便派人攔截她的馬車,逼她跑進陷阱,然後行禽獸之事。
中途郭女反抗,叫喊聲引來了途經密林的安國公府世子,雙方發生矛盾打了起來。
最後蕭世子想置程世子於死地,並親自提劍去砍,結果被反殺。
怎麼說呢,這案子要真論起來的話,蕭世子的罪更大一些。
可人家命都沒了,若皇室揪著不放的話,那程家確實得遭殃。
畢竟是龍子龍孫嘛,誰真的敢拿他們跟庶民對比?
唉……
這事棘手得很呐!!
英親王妃見他左右為難,咬著牙道:“羅大人,那郭女是我為我兒親自定下的妾,即便我兒孟浪些對她,也無傷大雅吧?
倒是程家這豎子,不分青紅皂白刺傷我兒,才逼得我兒下令圍殺他最後丟了性命,他難道不該血債血償麼?”
這……
羅修成蹙眉問:“郭家真的同意讓郭姑娘給程世子做妾麼?”
若真這樣,那所謂的輕薄便不是輕薄了。
妾說好聽點是妾,說難聽點就是男人們的玩物,
彆說在荒郊野嶺調戲,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頂多被罵幾句傷風敗俗,談不上什麼強搶民女。
英親王妃知道隻要她一口咬定那郭女是她兒的妾,那誰也沒資格說她兒行強迫之事。
“對!我親自與郭大夫人敲定的親事,就等著郭女為皇後娘娘抄寫完佛經後迎她進門。”
忍了多時的程霖炸了,他直接從地上蹦起來,怒視著英親王妃。
“念在你是皇親又是長輩的份上,我一直默不作聲,任你們攀咬,也做好了……”
不等他說完,程夫人突然厲喝道:“你個混賬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給老娘跪回去。”
做好了什麼?
無非是做好了認罪的準備。
這話一旦說出口,他還有沒有活路?
程夫人氣得想衝上去抽他幾個嘴巴子,讓他清醒清醒。
陛下確實能救他,可他如果作死的話,大羅金仙來了都沒用。
英親王妃見程家這豎子失了控,眸光微亮,尋思著怎麼激怒他,讓他主動認罪。
“程家小兒,你該不會是瞧上了我兒的妾,想要占為己有,所以才對我兒痛下殺手的吧?”
程夫人暗叫一聲不好,怒視著兒子警告他彆亂說話。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外麵突然響起一道蒼老的卻鏗鏘有力的聲音:
“我郭家嫡長女何時許給英親王府世子為妾了?老身怎麼沒聽說過?也沒見過相應的文書與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