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歸府後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家中女眷專門用來禮佛的小佛堂。
既是皇後娘娘的旨意,她自然要萬分虔誠,而看管佛堂老嬤嬤也不敢阻攔,恭敬的將她請了進去。
“大姑娘有任何需要,隻管與老奴說,老奴一定幫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嫣然笑著應了一聲好,搬來桌案跪在佛像前開始抄寫經文。
人一冷靜下來,她便開始思忖皇後此舉的用意。
皇家有禦用的高僧,祈福的經書一般都是由他們抄寫,怎麼也輪不到自己。
她不信娘娘隻是單純的讓她抄經,這裡麵肯定有更深層次的用意。
是不是程世子那邊……
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她又急忙逼著自己掐斷。
不能生出那種奢望,否則一發不可收拾。
默念了一遍清心咒後,她收斂住情緒,開始專注的抄寫。
剛落筆寫下兩個字,外麵突然響起老嬤嬤的問安聲。
“給大夫人請安,夫人是來禮佛的麼?”
“我聽說嫣然從宮裡出來了,還帶著皇後娘娘下的旨意,所以過來瞧一瞧,看看她有什麼需要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木門推開又合上。
大國舅夫人先走到佛龕前上了三炷香,拜了又拜後才轉頭朝案內的繼女望去。
“你要出爾反爾?”
反正都已經撕破了臉皮,她也沒必要再端著一副慈母的架子。
嫣然筆鋒微頓,一滴墨在白紙上暈染開來。
修行了半年依舊無法做到心平氣和,或許她真的不適合入佛門。
“母親為何覺得我會出爾反爾?就因為要推遲半個月左右去王府嗎?
這是皇後娘娘下的懿旨,您若不滿,大可以入宮請她收回成命,
又或者……你直接請英親王府的人過來迎我,我去王府抄經也一樣。”
輕飄飄的一番話,將大國舅夫人堵得麵色發漲。
她敢去宮裡請皇後收回懿旨麼?她敢在佛經沒抄完前將她送去王府麼?
這死丫頭分明是嘔她,她還拿她沒轍。
“你的意思是……咱們在靜心庵的約定還作數?”
嫣然換了一張紙重新下筆,邊寫邊道:“自然作數,如果你沒彆的事,出去吧。”
大國舅夫人看著她雲淡風輕的模樣,閉了閉眼,咬牙問:“你應該不介意我將英親王府即將迎你進門的事傳出去吧?”
嫣然沾了墨繼續下筆,冷幽幽的吐出兩個字,“請便。”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大國舅夫人也不再逗留,扔下一句‘你最好說到做到’,匆匆離開了。
嫣然垂頭看著紙上書寫出來的兩行經文,無聲一笑。
她這麼做,應該能保住程世子的名聲吧?
大國舅夫人從佛堂出來後,壓低聲音對看守的老嬤嬤道:“盯緊點,她要是出府隨時來報。”
“是。”
拐上長廊,她又吩咐身側的貼身婢女,“將英親王府即將迎郭家長女進門的消息散布出去。”
貼身婢女有些遲疑,壓低聲音問:“夫人,太後明顯向著大姑娘,您這麼做,不怕太後秋後算賬麼?”
大國舅夫人冷嗤了一聲,譏諷道:“我又沒逼那死丫頭,是她為了保全程世子的名聲,主動要入王府的,與我何乾?”
“……”
…
傍晚。
雲卿靠在鳳儀宮正殿的美人榻上,慵懶的翻看著內務府送過來的各類賬本。
“內廷有宮女三千五百五十人,宮監兩千二百六十人,加上後妃女官什麼的,差不多六千人左右,難怪開支那麼大,宮務那麼多的。”
青蘭一聽這話,就知她又在憋大招了,忍不住勸道:
“話本上說帝王後宮佳麗三千,這可不是說著玩的,也沒誇大其詞,
那些宮女本就是為陛下準備的,幸不幸在於主子,內務府不過依規矩辦事而已,
娘娘您才剛入主中宮,若大刀闊斧的改革,恐掀起大風浪,這於您養胎不利。”
雲卿撇了撇嘴,扔下手裡的名冊。
人多是非多,她如果放一大批宮女太監出宮,不就少了很多事?
再說了,往後幾十年裡後宮隻有她一個主子,用得著五六千號人伺候麼?
她恨不得全放出去,隻留一些貼身伺候的。
不過這樣不太現實,偌大的皇城光是打理起來就得耗費大量的人力。
她把宮女太監全放走,各處的活誰來做?
“那你幫我處理這些,我安心去養胎。”
青蘭聽後急忙挪到她身後給她捏肩,“您讓奴婢端茶倒水,奴婢當仁不讓,
可您要將這皇城裡的大小事務交給奴婢處理,那您借奴婢一百個膽奴婢也不敢。”
雲卿偏頭瞪她,“那你還勸我?累的不是你對吧?”
又蠻不講理起來了。
青蘭撈過一旁的團扇給她扇風,耐著性子解釋道:“即便要將宮女太監們遣送出宮,也得等您分娩之後再說啊。”
“……”
皇後娘娘仰躺在榻上,怔怔地看著頭頂雕龍畫鳳的金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她怎麼就栽在那人手裡,心甘情願進了這深宮呢?
但凡她少愛一點,這會兒都應該在江南或者彆的地方遊山玩水,碧湖泛舟啊。
青蘭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幫,哄道:“乖啊,等小皇子小公主出生後宮裡就熱鬨了,娘娘可以天天逗他們。”
說到孩子,雲卿下意識伸手捧住自己的小腹。
也就這點期盼了。
“本宮與你抱怨的事,你彆跟陛下提,他好難哄的。”
青蘭忍著笑,“是是是,奴婢謹遵娘娘懿旨。”
這時,靈染從西配殿裡匆匆折返回來。
“娘娘,晌午放進花盆裡的那幾條金魚,全都死了。”
她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很低,可語氣裡全是克製不住的憤怒。
好歹毒的計策,不在花枝上抹毒,不在土壤裡投毒,而是將花盆浸染在毒水裡充分吸收,然後讓它慢慢釋放。
要不是主子謹慎,那幾個浸了毒的盆栽此時就擺在殿內某個角落了。
人的命雖然比金魚的命要頑強,但長時間接觸的話也會毒發身亡的。
雲卿緩緩坐起身,眯眼注視著殿外漆黑的夜。
她不知道這是誰的手筆,可能是大長公主,也可能是其他世家。
坐在這空曠的正殿之中,她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