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麓書院的執教盛遠山老先生,攜百姓在皇城之下跪請君主立雲女為後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朝野內外。
盛遠山作為當世大儒,為南蕭培養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優秀學子。
他在學界的地位,放眼整個天下也沒幾人能與之媲美的。
如今他跋山涉水不辭辛苦的奔赴盛京,隻為將雲女托舉起來,著實讓那些清流官員狠狠驚詫了一番。
很多人甚至都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難道雲女真的是鳳星臨世天命所歸?
不然苛刻嚴謹如盛老先生,最注重禮法祖製的人,為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請立雲氏?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可代表世俗教化。
如今連他都覺得永寧侯府嫡女可堪為後,作為他的學生若再強行阻止,豈不是倒反天罡?
盛老先生下榻客棧後,翰林院禦史台禮部等衙門的不少官員紛紛去拜訪,求他解惑。
他們實在想不通為何自己的恩師會支持立一個二嫁之女為後。
這放在彆的朝代,天下名儒與士子該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才是。
“老師,學生不明白您此舉是何用意,還請您看在咱們師徒十餘載的份上,為學生解惑。”禮部左侍郎如此道。
盛老先生隻回了他一句,“以民為本,百姓所擁戴的,那便是最好的。”
不出半個時辰,師生倆這番對話就傳了出去。
文武百官們紛紛沉默了下去。
而盛京百姓呢?則越發敬佩這位不迂腐不古板的名儒,也越發堅定自己的想法。
…
六日後,南境快馬加鞭送來了數十份請願書,上萬百姓的名字都印刻在上麵,十分壯觀。
朝會上,蕭痕命吳公公將這些請願書呈給文武百官瞧。
“朕采納諸位愛卿的勸諫,歇了立雲氏為後的心思,又責令她搬出鳳儀宮,以妃位自居,
現在好了,朕如你們所願成了百姓們口中不知好歹不分是非的昏君,你們可滿意?”
說到最後,他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雷霆震怒。
百官們嚇得紛紛跪地叩首,嘴裡不斷地喊著,“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蕭痕厲目橫掃過去,胸膛在劇烈起伏著,“不顧百姓們的意願,逆天而行,導致民心潰散,
你們口口聲聲說朕有望成為中興之主,如今呢?逼著朕與百姓站在對立麵,叫朕如何做這明君?”
又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朝臣們全都趴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豫親王也跟著跪了下來,痛心疾首道:“是臣等誤了陛下的名聲,臣罪該萬死,
如今大禍已釀成,陛下震怒也無用,還不如想辦法彌補,挽回。”
魏禦史附和,“王爺所言極是,請陛下順應民意,重聚民心。”
蕭痕揚了揚眉,“哦?依禦史而言,朕該如何重聚民心?”
短暫的沉默過後,魏禦史深深叩首,“下詔罪己,並立雲女為後。”
這話一出,滿堂皆驚。
立雲女為後還說得過去,但讓天子下詔罪己,這就有點過分了。
蘇首輔霍然轉頭望著魏禦史,喝道:“魏辭,你瘋了不成?陛下何錯之有,你竟諫讒言,叫君主下罪己詔。”
魏禦史微微頷首,語調平緩的回應,“中秋宴上諸位逼著雲女自請為妃,你們以為踐踏的僅僅隻有她個人麼?
不!她是永寧侯府嫡女,侯爺臨終前將侯府交給她處置,她代表的就是整個雲氏一族,
你們欺她辱她,折的便是侯府那為國捐軀的數百條冤魂的骨,陛下放任你們辱她,他自然有罪。”
“你……你大膽!”蘇首輔厲喝。
魏禦史無動於衷,緩緩伸手取下頭頂的烏紗帽,再次叩首。
“罪臣前日去拜訪恩師,他老人家質問我為何挑唆陛下與百姓對著乾,叫君主失了民心?
我無言以對,唯有向他磕頭請罪,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臣身為禦史大夫萬死難辭其咎。”
“……”
蘇首輔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向上首的帝王,凝聲道:“陛下,雲女以‘扶風娘子’的身份在民間狂攬百姓的擁戴,其心可誅。”
吏部尚書接過話鋒,“她以永寧侯府嫡女的身份做善事,攏民心,如今又啟用雲家軍,恐目的不純,還請陛下明鑒。”
這話不可謂不毒,就差沒直接說雲家狼子野心想要造反了。
魏禦史想開口反駁兩句,被一旁的刑部尚書拽了下衣袖。
霎時,大殿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詭異起來。
放在彆的朝代,臣子家若在民間樹立起了極高的威望,這對皇室來說很不利。
百姓的擁戴對雲卿而言,是一把雙刃劍,既能成就她,也會讓帝王猜忌她。
相信還是懷疑,隻在君主的一念之間。
蕭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蘇黨這一招反間計使得妙啊。
他是相信雲女,可彆的朝臣呢?難免不被他帶偏。
“子亭,你怎麼看?”
姚華已經習慣了帝王在關鍵時刻拉他下水的做派,情緒沒有半分波動。
他挪動膝蓋至殿中央,叩首道:“微臣昨日收到一份罪證,是關於兵部右侍郎貪墨軍餉的,還請陛下過目。”
“……”
這話鋒轉得太快,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不是在商討雲女的事麼,這位年輕閣老整的又是哪一出?
蘇首輔在姚華掏出折子的刹那,臉色倏地一白,連帶著佝僂的身體也輕顫了幾下。
兵部右侍郎,內閣閣老之一,也是他麾下的人。
如今姚華突然發難,意味著什麼?皇帝要對他們動手了嗎?
胡思亂想間,耳邊突地響起‘啪’的一聲脆響,是上首的帝王將折子扔在了地磚上。
“來人,將兵部右侍郎給朕收監。”
禦林軍從殿外湧進來,架著一個緋袍官員就往外麵拖。
那人從怔愣中反應過來,開始嘶聲呐喊,“陛下,老臣冤枉啊。”
見禦階上的帝王無動於衷,他又倉皇的朝蘇首輔望去,“相爺,救命,救下官一命啊。”
蘇首輔想要出列,被身側的吏部尚書死死攥住了衣袖。
雖然這兵部右侍郎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可姚華既然敢當眾發難,證明已經掌控了鐵證。
他們若死保,說不定會惹得帝王當場發難,將蘇黨官員一網打儘。
為求自保,他們隻能忍痛斷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