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緩緩抬頭睨向對麵的繼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接下來就看這婦人如何抉擇了。
鎮北侯夫人與兒子對視一眼,轉眸朝上首那光彩奪目的少女望去。
她就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太後身邊,太後正拉著她的手,含笑與她交談。
這樣瞧著,兩人倒不像君臣,而像……母女。
李氏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
她倉皇的收回視線,緩緩攥緊了手中的酒杯。
這個女兒早就過了需要母愛的年齡,根本就不屑於她的懺悔與道歉,她不能再對她心軟了。
否則,這盛京再無鎮北侯府的立足之地。
“鸞兒,等下會有朝臣提議你去舞劍,你要好好表現,壓壓她的風頭。”
蘇鸞抿了抿唇,悶悶的‘嗯’了一聲。
她自出生以來就是天之驕女,從小苦讀兵書鑽研陣法,在鎮北軍營裡有著‘女諸生’的盛譽,受無數人的豔羨與敬仰。
原以為來盛京後也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皇後之位該唾手可得。
然,一個家道中落和離歸府的下堂婦壓製了她身上的閃光點,掩蓋了她的才華,讓她變得平平無奇,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李氏察覺到了女兒情緒的變化,不著痕跡的握住她手腕,壓著聲線安撫,“鸞兒,來日方長,勿焦勿躁。”
“……”
這時,禮部尚書緩緩起身祝詞,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壽宴之上:
“老臣恭祝陛下萬壽無疆,身體安康,也願我南蕭繁榮昌盛,國祚綿長。”
他的話音剛落,百官們也紛紛效仿。
一時間,祝壽聲恭賀聲此起彼伏,響徹在了大殿的每個角落。
三國使臣命屬官獻上賀禮,道:願與南蕭永修盟約,不起兵戈。
而萬壽節邀各國使臣赴宴的目的,正是如此。
戰爭消耗的不僅僅是國力,還會導致屍橫遍野民不聊生,又有哪個國君願意深陷這樣的狼煙之中?
蕭痕舉杯與幾位使臣共飲,“朕會信守登基時的承諾,與諸國互通商市,不起戰火,不攝內政,友好往來。”
“南蕭皇帝陛下聖明。”
“……”
使臣們獻完賀禮後,輪到文武百官了。
內務府總管領著一眾小宮監端著各式各樣的壽禮走進大殿,按照官職一一呈獻。
皇親國戚們準備的都是些珍貴古玩,玉器,件件精美絕倫,賞心悅目。
功勳世家獻的則是字帖,名畫,書籍,樂譜,皆出自大家之手,極具收藏價值。
當小宮監端著永寧侯府進獻的壽桃走到玉階之下時,皇帝陛下蹙著劍眉朝某人望去。
他很老了麼?
雲卿接收到了帝王陰惻惻的目光,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鼻子。
她發誓,這禮不是她準備的。
嘴唇蠕動,剛準備說幾句吉祥話蒙混過去,下首的雲小世子突然道:
“微臣承蒙陛下厚愛封為永寧侯府世子,感激涕零,為報您的聖恩,特獻壽桃一尊,祝您福如東海,萬壽無疆。”
“……”
這壽禮跟壽詞俗是俗了點,但人家小世子流落民間十數載,前不久才剛回府,帶著一股市井的土味也正常。
蕭痕冷嗤了一聲。
這對姐弟,真有將他活活慪死的本事兒,偏偏他還稀罕得緊。
行吧,他承認自己不太值錢了。
“陛下,雲家三房的大姑娘雲瑤獻上了一幅壽圖,據她所述,這是她花了半年時間才繡好的,需要呈來給您瞧瞧麼?”
內務府總管突然開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本大家看那琳琅滿目的壽禮看得都乏累,漸漸失了興致的。
可一聽說有人花半年時間繡了幅壽圖,頓時有了精神。
什麼樣的繡品需要花那麼長的時間?
蕭痕之前從吳公公口中得知了此事,並且命他轉告永樂,讓永樂處置。
雖然不知道那丫頭怎麼處理的,但有一點他敢肯定,今日獻上來的,絕對不是雲氏三房之女親手繡的。
他樂得看熱鬨,於是輕飄飄地開口,“呈上來吧,讓大家都瞧瞧。”
角落裡的雲瑤原本懸著一顆心,生怕陛下興致缺缺的說‘不用’。
如今聽他爽快的應下,心開始狂跳起來。
她剛才仔細觀察了一圈,發現許多人臉上都帶著好奇與探究之色,證明他們很期待這幅繡品。
隻要亮相,定能收獲滿堂喝彩。
她對自己有信心。
“混賬東西,你這呈上來的是什麼肮臟的玩意,也不怕了汙皇帝的眼?”
大殿內突然響起太後娘娘疾言厲色的嗬斥聲,嚇得內務府總管以及幾個捧著繡品的小宮監紛紛匍匐在地。
“娘娘息怒,老奴也不知道裡麵繡的是這等……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笑容僵硬在了雲瑤臉上。
她隻瞧見無數雙眼睛朝她射來,個個帶著鄙夷,嘲諷,不屑。
那目光,跟淬了劇毒一般,一點一點侵蝕進她的血肉靈魂。
這是怎麼了?
她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才繡好的萬壽圖,精妙絕倫,不該是萬眾矚目,然後對她讚不絕口麼?
“你,你們這麼瞧著我作甚?”
無人回應!
上首的淑太妃看清那繡品後,呼吸猛地一滯,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她死死攥著手裡的帕子,才沒讓自己失態。
瑤兒不是說繡了幅萬壽圖麼?呈上來的怎麼是……
要麼,那丫頭騙了她。
要麼,繡品被調包了。
無論是哪種,雲氏三房的女兒都廢了。
彆說入宮,她這一生都不一定能嫁得出去。
思及此,淑太妃緩緩閉上了雙眼,心一下子沉入穀底。
她怕,怕這是卿兒為了阻止瑤兒入宮設下的局。
為了一個男人,坑害同族姐妹,她究竟愛龍椅上的那位愛得有多深?
眼下她還沒進宮呢,就耍機使手段,日後進了宮她該怎麼辦?將後宮的嬪妃全都弄死麼?
那樣不擇手段,她又能得聖寵多久?
一旦帝王厭惡了她,而她手上又沾滿血腥,必定難以善終。
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為什麼聰慧堅韌的侄女會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
在宮外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好麼,非要入這地獄磋磨自己?
‘啪’的一聲脆響,太後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
“來人,將雲氏三房那個妖魅惑主的東西給哀家轟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