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這模樣,應該是將他們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雲錚本也沒打算瞞著她,見她已經發覺,緩緩踱步朝她走去。
“韻兒,你醒了,身體怎麼樣?傷口還痛不痛?”
裴韻猛地反應過來,慌忙蹲身去撿砸在地上的瓷瓶。
情急之下,指腹不小心剮在了碎片的棱角上,嫣紅的血水瞬間湧了出來。
雲錚加快腳步走到她麵前,彎身將她給拽了起來。
“還嫌傷得不夠麼?有什麼話直接問我便是,彆悶在心裡。”
裴韻倉皇抬頭,撞進了他漆黑深邃的眸子裡。
原本偷聽彆人談話被抓包就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再加上他們聊的內容太過驚駭,她的心緒久久無法平息。
與他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眸對視了片刻後,她輕顫著聲音問:“你,你與大嫂是什麼關係?”
“姐弟。”少年答得乾脆利落。
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同父同母的親姐弟。”
裴韻瞪大雙眼,臉上露出一抹震驚之色。
在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初,她腦子裡就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她還以為他是永寧侯的妾室所生呢,沒曾想他竟是侯府嫡子,大嫂的胞弟。
“那,那你怎麼會流落在外?”
雲錚摟住她的腰,將她半拖半抱進廂房後,讓她靠在榻上,這才講述起十八年前的往事。
對於眼前這個未來的枕邊人,他沒打算隱瞞。
當然,不該說的,比如當年的指使之人是誰他沒說。
裴韻聽完他的講述後,久久失神。
誰能想到永寧侯府尊貴的世子會受人迫害,在外顛沛流離那麼多年?
她也沒想到與自己私定終身的村野少年,來頭竟如此的大。
這該說命運弄人,還是該說蒼天有眼呢?
轉念想到自己庶女的身份,如今又毀了容,她怕是窮極一生也夠不著他了。
永寧侯府的世子,可比一眾侯爵府公爵府的世子都要尊貴。
雲家鼎盛之時,其繼承人的分量堪比當朝皇子。
如今侯府雖然敗落,但雲家軍還在,隻要稍作休整,定能回到巔峰。
她再與他相配,倒有些不自量力了。
“韻兒。”雲錚見她久久不語,輕喚一聲,試圖伸手去撫摸她的臉。
裴韻見狀,急忙偏頭避開,顫聲問:“世,世子想要做什麼?”
雲錚看著自己落空的手,微微一愣,劍眉下意識蹙了起來。
他強勢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掰了回來。
“為何避著我?擔心我襲了爵,你就配不上我了是不是?”
說完,他十指的力道加重,捏得裴韻身體微顫,臉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少年撤了些力氣,依舊固執的扣著她的肩,臉色有些陰鷙。
“說話,彆悶不作聲。”
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麵傳進來。
接著,雲卿踩著虛軟的步子走進廂房。
行到榻前後,她一把拍掉弟弟捏著小姑娘肩膀的爪子,瞪眼道:“她才遭了那麼大的罪,你就不能溫柔點?”
“……”
少年緊抿著薄唇,麵色開始發青。
雲卿朝餘掌櫃使了個眼色,餘掌櫃會意,強行將人給拽了出去。
等他離開後,雲卿這才坐到床邊,伸手握住了裴韻的手指。
“他也是關心則亂,你彆怪他。”
裴韻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牽強的笑。
“我知道的,沒怪他,大嫂怎麼過來了?”
雲卿緩緩伸手朝她的臉蛋探去,可又在距離不到那傷口半指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麼長的傷,得多疼啊,你平日裡那般聰慧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刻犯了傻,對自己下如此重的手?”
裴韻微垂下了頭,啞聲開口,“若這副身子不能給自己心愛的人,毀了又何妨?”
雲卿伸手輕輕戳了下她的腦門,到底不忍心再責備她。
她毀容保清白,都是為了阿錚啊。
作為長姐,她心疼都來不及。
“以後不可再犯傻了,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裴韻艱難的點頭,遲疑片刻後,還是咬著牙問:“大嫂,雲錚真是你弟弟嗎?”
雲卿重新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比起大嫂,我更樂意你喊我長姐。”
裴韻一愣,轉瞬便反應了過來。
她這是間接承認了!
“真沒想到他竟是永寧侯府的世子,未來的諸侯。”
雲卿挑了挑眉,提醒道:“你這話說得太早了,他若不建功立業,一輩子都襲不了爵。”
裴韻怔怔地看著她,“大嫂……阿姐這是何意?”
雲卿被她一聲‘阿姐’喊得眉開眼笑。
她怎麼就有一種兒子即將娶媳婦的感覺呢?
“這話可不是我說,是你家郎君說的,他說他不想委屈了他的姑娘,一定要建功立業,然後襲爵風風光光將她迎進門。”
裴韻臉上蘊出一抹緋紅,緩緩攥緊了身下的被褥。
“他,他胡言亂語,你彆信他。”
雲卿噗嗤一笑,“我弟弟的話,我還是要信的。”
說完,她伸手將她抱進懷裡,安撫道:“你也彆胡思亂想,人生來都一樣,沒有誰比誰更高貴,
算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在他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對他不離不棄,一心想要嫁他為妻呢,
像你這麼好的姑娘,他要是錯過,這輩子大概也討不到什麼好媳婦了,他可一點都不傻,
你且把心放進肚子裡,好好等他建功立業,然後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將你迎進永寧侯府。”
裴韻埋進她的臂彎,肩膀開始輕輕聳動起來。
“阿姐,你真好。”
雲卿拍著她的背,毫不吝嗇的誇讚,“你也很好,阿錚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氣,
你彆看低自己,要是惹毛了他逼他動怒,我勸不住的,阿姐多少有點畏懼他。”
跟那少年相處久了,她越發感覺他的性子像極了父親,都是那種不怒自威的人。
隻是他如今還太稚嫩,假以時日必能震懾三軍。
裴韻靠在她懷裡,腦袋枕在她肩膀上。
“阿姐,雲錚他好像廢了南陽侯,不會出什麼事吧?”
雲卿蹙起了秀眉。
廢了南陽侯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梅姨娘母子還在裴玄手中。
若南陽侯去慶國公府討說法,裴玄怕是不會放過她們。
梅姨娘與裴策是韻兒的至親,她跟阿錚不可能見死不救。
“阿姐,你的側頸跟耳垂怎麼全都腫了,是過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