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臣們哪個不是人精？」周至搖頭笑道：「沒人上這個當，大家的詩作，無一例外地歌頌了皇帝熱愛藝術、不拘泥真偽的廣闊胸懷，壓根不提誰真誰假，這也成了曆史上關於書畫鑒定的一段笑話。直到嘉慶帝下詔編纂《石渠寶笈》三編的時候，《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才得以正名，正式編入。」「這就是《皇帝的新衣》。」路思怡笑道：「在現實中發生了。」「是這樣的。」周至笑道：「不過這並不是說贗品就不珍貴了，那同樣也是進入了皇家內府的明人精品，兩地故宮這樣的東西其實還有不少。」「要是上拍的話，哪怕是子明卷的《富春山居圖》隨便也可以上千萬的。」現在才九四年，千萬級彆就是古代書畫的最高級了。館裡的東西很多，見傑西成對紫檀很感興趣，周至便耐心細致地給他講解。除了故宮出來的那些東西，德綿堂還有一套非常好的教材，那就是一套做工非常精美的清晚期到民國的紫檀家具十八件。這些東西包括頂櫃兩對，立櫃兩對，方桌一張，茶幾一張，椅子八把，羅漢大床一張，床櫃一對，腳凳一張。東西比較「新」，是標準的蘇作，也是中國家具最後的「輝煌」。而且這套家具的造型簡潔明快，在經曆過從明朝的簡潔優美，到清朝的繁複華麗轉換之後，又重新返璞歸真，回到了實用和美學兼顧的路子上來，唯一的缺點就是學得不夠像，更刻意地注重了幾何線條，顯得有些「過了」。當然這些是需要在長期的接觸研究中才能夠形成的觀感，現在就要求傑西成完全掌握是不可能的，但是對於料子的特性特征，油性，硬度，密度，新舊氧化變化等等，包漿，卻是可以直觀地感受得到的。等到一大圈轉了下來，傑西成說道：「之前你說的那些，尤其是買東西最好去拍賣會那一段兒，和我的一個老師說的，完全一樣。」「你還有收藏老師？」周至覺得像傑西成這樣的大明星，他的收藏什麼的多半都是委托投資公司進行，完全沒有想到武打明星還有這方麵的老師。「有啊，也是我們港島很出名的文人，你肯定知道他的名字的。」傑西成很得意：「蔡楠蔡公，你聽說過的吧？」周至不覺駭笑，這個圈子真是太小了，後世的說法是任何人想要聯係上比爾蓋茨，也最多隻通過六個人就行，現在看來，六個人都說多了。自己要聯係到比爾蓋茨，隻需要通過李老大或者微軟董事會；要聯係上傑西成，看來隻需要通過蔡公就行。「我之前跟著蔡公學習紫檀鑒賞，蔡公跟我說要學這個，有三處地方不可不拜訪。」傑西成說道：「前兩處，自然就是兩地故宮博物院，第三處嘛，就是首都德綿堂。」「今天一來，果然不同凡響。」「有領路人就是好啊……」周至感歎道：「蔡公和我也不是外人，隻是想不到他和你交情也這麼深。」「對啊，他是紫檀專家，還向我推薦德綿堂，自然是認識你的！」傑西成感覺周至更親切了。「我們的交情嘛……倒是和紫檀沒關係。」周至笑道：「他是大書商，我們是因為圖書才認識的。」傑西成想都沒想會是周至寫書被蔡公看上了給他推薦並且出版，讓周至挖到人生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還以為是蔡楠來大陸做簽售會，兩人可能有過互動，直接拋開了這一節：「什麼時候我們去故宮裡看看？」「不知道時間夠不夠。」周至也很發愁：「我這次過來主要是來考試的。」「周生要考什麼試啊？」路思怡問道。「我準備考gre。」「周生要留學？要不你來我們港島讀書吧，利用港島做跳板，再出去就容易了。我可以給你做擔保人。」傑西成倒是很熱心，表現得好像一個學渣哥哥：「那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你了？」說著粵語就出來了：「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執漏趁天晴，讀書趁年輕！彆同我樣，細個唔讀書，大個做運輸。」周至的粵語也順著就冒出來了：「大哥你如今係辛苦搵嚟，自在好食的喔……」「周生粵語都咁好，英文指定唔問題，一定掂過碌蔗！」路思怡對著周至豎起大拇指。當晚好些人都過來了，王老和啟老，還有馬爺，然後馬爺又拉來了於華，周至問起墨言和劉正勻，卻是那兩位被單位派到西北采風去了。於華看著有點蓬頭垢麵，不過這也是作家的常態，越是這種時候，說明他對自己的作品越是「入戲」，周至知道他創作《許三觀賣血記》已經進入了關鍵時期。這種時候最好就是不要過多打擾乾預，兩人隻簡單地打了招呼，問了好，周至問他現在在哪裡創作，於華說因為兒子出生了，他一個人在德綿堂倒是沒啥，拖家帶口的就不好了，於是搬了出去，馬爺給他找了一處地方，離北師大還很近，他在家裡或者去圖書館搞創作都很舒服。不過也輪不到他對彆人關心太多，他自己才是被人關心的對象，關於甲骨文的問題，他和王老啟老的書信往來也不是一封兩封，還有關於蜀錦花本複原，很多也要和故宮國博進行資源共享，這些本身也是三個人共同關心的事情。但是王老和啟老更加關心的是三峽文保基金的正式運轉，這本身也是周至這次來身上帶著的任務之一。這是一個大工程，光資金到位不行的，好在蜀都大學博物館建設已近尾聲，這給了文保基金一個良好的辦公環境。另外蜀都市政府在各方呼籲下也積極響應，大方地將原來西郊一環路邊的木材綜合加工廠改造項目，交給了錦裡集團來開發。木綜廠地方很大，最早是從都江堰過來重要水路，曾經西麵雪區和都江堰森林的木材，通過放排的形式來到蜀都，就集中在這裡上岸加工。後來水道不能行船了，又修起了鐵路，蜀都有一個火車西站，就連絕大多數蜀都人都不知道，就在木綜廠裡。(看完記得收藏書簽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