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生,這名字你可能沒聽說過。現在放得這歌叫《淺草妖姬》。”周至說道:“還沒問你,《荊棘鳥》看完了嗎?”
“太感人了。”馮雪珊說道:“對了,我這次還帶來了。舒意,舒意?”
“啊?誒!”江舒意還一直在緊張當中。
“這書送給你。”馮雪珊說道:“是之前肘子給我的,很好看的,你一定會喜歡。”
“啊?那我不能要。”江舒意搖頭“我再買吧。”
“買不到,好多同學想要買,蠻州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鬼知道肘子從哪裡弄來的。”馮雪珊說道:“這學期我都看這個了,翻來覆去好多遍,都快會背了。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就算借花獻佛。”
周至用目光阻止馮雪珊,馮雪珊卻用目光堅持。
周至隻好將書接過,交給江舒意:“雪珊說送你,你就收下吧,這書的確不錯,適合你們看。”
“哦。”江舒意將書接過,從周至身後露出腦袋來:“雪珊,謝謝啊。”
馮雪珊笑了:“不用客氣,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我叫馮雪珊,和肘子是初中同學,他跟你提過我沒?”
“啊?”江舒意偷偷看周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看來是沒有,那讓他有空自己告訴你。”馮雪珊笑得有些得意,還輕輕用胳膊肘捅了身後的方文玉兩下,意思是你說的是真的,肘子這回是真陷進去了。
“我現在就告訴她好不好?”周至看著馮雪珊一臉八卦的表情沒辦法,還怕江舒意誤會:“舒意,雪珊是我最好的朋友,初中三年放學我們都一起回家的,還經常陪她去樓頂,不過是看她的帥哥哥。”
“什麼帥哥哥?”
“雪珊喜歡他們樓上的一個帥哥哥,又不敢跟人家表白,正好我家樓頂天台能看到那帥哥哥的房間,於是雪珊就老喜歡來找我,每次還非得拉著我一起陪看。”
“切!你還是個爺們兒,說得就跟自己敢表白一樣!”馮雪珊表示不屑。
“這樣啊……”江舒意剛剛心裡的緊張突然就緩和了:“雪珊,謝謝你送我書,可我沒有什麼好送你的,要不我也把我的書送你吧,我們交換。”
周至一看那書是《唐吉坷德》:“可算了吧,這書雪珊看不進去,你這是折磨她。”
“什麼我就看不進去?”馮雪珊將書搶了過來,一看封麵:“算了,彆說書,動畫片我都看不進去。”
《唐吉坷德》是央視八零年引進的動畫片,彆說馮雪珊,就連當時的周至也看不進去。
周至接過書來忍不住看了幾頁:“這書翻得不錯啊,我看看誰翻的。”
待到一看翻譯,不由得一驚:“竟然是她?!”
“誰?”江舒意倒是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翻譯家:“楊絳,你知道他是誰嗎?”
“著名的西班牙語專家,不過她丈夫更厲害,錢鐘書,去年的電視劇《圍城》,就是根據他老公的原名拍的。”
“所以她是女的?她的丈夫跟你一樣,也是作家?”
這尼瑪……
這回輪到周至鬨了個大紅臉:“舒意你剛剛這話可千萬千萬不要在外麵說啊,那可是要鬨大笑話的,我給二老,提鞋都不配。”
“車上就彆看書了,我媽說傷眼睛。”江舒意將《圍城》和《荊棘鳥》都收了起來:“那你給我講講他們有多厲害吧。”
“行,那我就先給你講講錢老的故事,然後你就知道他有多厲害了……”
《管錐編》是錢鐘書在六零到七零年代寫作的筆記體著作。因為當時的忌諱,他怕被彆人看懂,因此用文言文寫成。
全書約一百三十萬字,論述範圍由先秦迄於唐前,寫法非常的獨特。
考論詞章及義理的時候,完全打通時間、空間、語言、文化和學科的壁障,一點帶出一張網,簡直可以用恣肆汪洋來形容。
書中引述四千位古今中外著作家的上萬種著作,引用了著作中數萬條書證,所論內容除了文學之外,還兼及幾乎全部的社會科學、人文學科。
涉及西方比較那部分,很多都是直接上來就是拉丁文原著。
考慮到成書的那個時代,《管錐編》的內容,還有一個極大的可能,那就是這部著作,搞不好是錢老憑借自己的記憶寫出來的。
前一世有個讀者,在網上留下的自己讀《管錐編》的心得,讓周至記憶深刻:
“月初就興致勃勃地抱回來《管錐編》,明知看不懂,依舊不死心地翻開一章,講的是老子王弼注版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裡的‘道’和‘名’。”
“錢爺爺大概旁征博引了二十七部大著作,全是繁體字順帶各種各樣的外文,默默滾去看楊絳先生翻譯的《斐多》。”
而楊絳曾經給錢鐘書的外語熟悉程度排了個序,從大到小分彆是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拉丁文。
好在這部著作的西文部分隻是錢老為了論證自己的觀點而引用,跳過不讀也不大影響閱讀體驗,剩下的部分,那就算是撓著周至的癢癢了。
這部書本身就不是給小白們看的,而是給頗有古代文史哲積累的人看的,尤其是周至這種喜歡拿著書目提示去尋究根底的讀者,簡直就是一箱寶藏。
“你是不是很崇拜錢老?”聽完周至帶著興奮給她講完錢老的故事,江舒意問道。
“還是五體投地式的那種。”周至說道:“其實我們蜀川也有幾位專精學者,不知道這次去蜀都,能不能夠拜訪得到。”
“這些大學者,很難見到的吧?”
“嗯,我準備先打造一塊敲門磚,看看能不能入人家的眼吧。”
江舒意有些擔心,輕輕拉了拉周至胳膊下的襯衫衣袖:“周至,我們的精力還是要放在高考上。”
這個動作很親密,江舒意拉完之後才察覺到有些不妥,趕快鬆了手。
“嗯,我知道,要是大學都進不去,彆人就更看不上了,舒意你放心,我的那個東西,算是地利人和,花不了多少精力的。快看,要過石橋了……”
過了石橋,風景一下就變得秀麗了起來。
道路兩旁的樹木都很老,離公路比較遠,沿途的田地變少了一些,換做了蔥蔥茸茸的丘陵。
丘陵是石頭底子的,上麵隻有一層薄薄的泥土,好些地方露出崖壁,但是架不住氣候溫暖濕潤,都掛滿了新新老老的藤蔓。
路邊不時就會掛下一道小小的溪流,歡悅著從山上奔湧下來,濺到路邊的石頭上,還會飛幾滴進入車中,引來女孩們一陣尖叫和笑聲。
周圍的野花也多了起來,彆說何詠梅張辛夷這樣縣城裡的女娃,就連場鎮上的江舒意,都感到心曠神怡。
江舒意將小手伸到窗外:“風涼了。”
“嗯。”周至說道:“山裡晚上要蓋被子,或者和衣裹上毛巾被,讓你們帶一套厚實的外套和長褲,就是這個原因。”
“真的好美啊……”車輛經過一條由竹林圍成的隧道時,側頭挨著窗,看著上方竹葉遮出的深綠淺綠和光點構成的“星空”:“葉欣說她家鄉很美,我以為她在誇張。”
“那裡更美。”周至笑道:“不然我也不會一直計劃著要過來。”
“難怪葉欣這麼漂亮。”江舒意笑道,現在她已經放鬆了很多:“是這地方孕育出來的。”
“那可不一定。”周至也笑:“林場可比鎮上還要靈秀,你快看那個,老穆像不像那個硬頭黃格蔸?”
硬頭黃就是一種老的部分是黃綠色的竹子,農人砍竹,留下竹樁子,和根部一起越長越越大,越長越怪,稱作格蔸。
江舒意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老穆知道要被你氣死。”
“那我換個說法,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周至說道:“不過到時候我這麼誇他,你在旁邊可不準笑,這家夥現在也學聰明了。”
江舒意捂住嘴,眼神裡都是笑意:“我怕到時候忍不住……”
路況不好,車子一路開得慢慢悠悠,不過對周至一行反倒好了,正好欣賞沿途美景。
這一路就搖了四個小時,直到下午兩點,車子終於抵達了古鎮外的小站。
古鎮占著半個河穀,邊上還有一條小溪彙入,車站其實是在坡頂上。
大家從車上下來,周至說道:“從現在開始集體行動,大夥兒也要隨時注意少了誰……鹽老鼠你不用急,每天會留給大家自由活動的時間,管夠。”
大家都笑了起來,閆霄就反駁:“怕是假公濟私喲……”然後被方文玉和馮雪珊按住了。
從車站出來,走過一段平路就上了石板道,兩側都是木牆青瓦的房子,這裡的人都沒有隻穿一件,襯衣外還穿著嗶嘰青布的外套,頭上還裹著白布。
不少老婦人倒是穿單的,但都是外婆愛穿的那種圓領斜襟布紐扣,料子被稱作“夏布”的薄布料。
不少人家屋裡還在織布,打紙漿,蒸酒糟,一行人幾乎都沒見過,看得驚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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