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克阿紫從人群裡擠了出來,朝著糧站跑去。
“阿紫你乾嘛著急忙慌的?跳舞啊!”當她從周至身邊跑過的時候,周至喊道。
“我去加點氣氛,你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固定節目!”
“啥固定節目?嘿彆跑啊……”
不過沒過幾分鐘,周至就知道吉克阿紫說的固定節目是什麼了,糧站也是廣播站所在,大喇叭裡很快就播放起了山鷹組合的《七月火把節》。
“又是一個把你雙眼點燃的七月
又是一個把你心靈點燃的七月
騎上你的駿馬穿上美麗的衣裳
小夥姑娘一起走進愛的火把節……”
這個節奏歡快明朗,同樣是大宮調,同樣是青年舞的節奏,還加入了現代搖滾元素,這歌一放出來,廣場上頓時就炸了。
就連一隻摸魚的周至都感覺不把腳步抬高一點,都要變成落後份子,被身邊熱情洋溢搖頭晃腦的土子日和而也瞧不起。
“我去,太熱鬨了……”巨大的樂曲聲把還在喝酒的幾位都轟了出來,黃瑞山一看到廣場上歡樂的場景:“聯和鄉群眾的業餘生活還是很豐富的啊……”
“瑞山快過來!”李一佳從隊伍裡鑽了出來:“不要脫離群眾!”
“這個我真不會……”
“佳佳姐我來幫你!”身後換完cd調完音量的吉克阿紫也跑了出來,兩人合力將黃瑞山拉進了舞蹈的隊伍。
“肘子快來!”麥小苗不知何時混到了“小孩那桌”,被一群吹口琴的娃娃圍了起來,周至一看也趕緊躲了進去:“這個好,這裡頭不像外頭那麼累。”
“這樣的舞蹈其實是很科學的。”麥小苗說道:“你看小孩的運動量就沒有女生大,而最外圍的男生運動量卻是最大的……”
“妹妹咱們在跳舞,玩兒,你就不要在這裡研究概數了……”周至這時候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今年火把節,怕是要在我們聯和鄉熱鬨了喲,現在這樣是有目的的吧……
這樣歡樂的場景延續到了十點方才漸漸的散去,周至看著不少上山和沿著河穀抄遠處散開的手電光,覺得起碼村子裡應該製路燈了,至少從村子到水庫和基地的道路沿線應該支上了。
接下來大家的日子就進入了日常,讓周至驚訝的是黃瑞山和李一佳適應得竟然很快。
李一佳是性格開朗,和麥小苗,吉列阿紫混成了好朋友,加上能唱歌能跳舞,還喜歡跟孩子們一起玩,玩得還很投入,把自己當成孩子群裡的一員那種,所以很受人喜歡。
黃瑞山厲害在會騎馬,會養牛,甚至能放羊,這一點卻是周至完全沒有想到的,一問才知道這是他在老家的基本技能,五歲就已經趕著羊走幾匹山那種了。
而且這娃還會開拖拉機,簡直讓人驚喜。
從到聯和鄉的第一天,黃瑞山就跟著老赤日巡山,沿途檢視道路設計,水利設計,他對這個山鄉從環境缺水,土地缺肥,植被稀薄,水土流失嚴重的地區變成現在這樣有水庫,有水利,有道路,有自身風電水電,山上有一層層果園,山下開始進行大規模牧草和高產糧食種植的過程非常的著迷,每次巡山遇到問題,都要跟老赤日邊走邊聊。
老赤日很喜歡黃瑞山,認為他身上有一種周至身上沒有的能吃苦的勁兒,跟彝人的這種氣質很接近。
周至對此就很無語,如果非得讓自己吃黃瑞山,楊和,甚至老赤日吃過的這種苦,那他隻有認栽,這種苦是真吃不了一點。
不過他也能振振有詞,自己喜歡吃的苦,以極大的耐心和專注拚合一幅碎成殘渣的畫,這種苦你們又能吃嗎?!
隻能說條條蛇兒都咬人。
好在聯和鄉地勢較高,空氣比較乾燥,毒蛇不多,就一種高原蝮,一種菜花原矛頭蝮,而且很少見,玉米地裡基本沒有。
今年因為引進了機械,聯和鄉的糧食種植麵積增加了許多,最大的一片就是美姑河邊上,從聯和鄉前往兩個農業基地的公路的兩邊,也隻有那一片才適合機械種植。
種地收割不是是問題,其實更多的問題在土地使用權上。
在鄉裡準備開發那一片土地之間,大家都以為那是一片荒地,屬於集體。
結果去了縣裡一查,那些地都是有主的,是曾經分配出去了的。
而更好笑的是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由於管理乏力,以及當地鄉民在分到土地的那一天起就壓根兒沒有去種過,基本都拿來當野地放羊了,而且還是家家可以去的“自由野地”。
也就是說聯合鄉的路邊灘塗地都是分配了使用權的,但是從分配後的那一天起,老百姓就壓根沒有將國家分給自己的地當一回事兒,也沒有去好好經營,完全沒有“這一片地是我家的”這種概念。
對於從把土地當做自家命根子這個概念有著深切理解的夾川人來說,這簡直是難以理喻的事情,夾川農村現在連田坎側麵都要摳出小坑來點豆子,幾分菜地都要精耕細作到足夠一家五口一年的蔬菜供給,周至雖然不是農民,但幺舅在夾川當政的時候一直狠抓農業,老爸也在區上做過支書,已經從小就對夾川的農業故事耳濡目染了。
待到跟老赤日請教過後才明白,分地隻是當時工作隊過於美好的願景,脫離了聯和鄉當時的實際情況,屬於教科書上“生產關係超前於生產力,對社會發展並非有利”的典範。
當時的實際情況是彝族同胞每年會組織燒山,在燒出的地上種土豆,等到土豆收獲以後,第二年會換一片山燒。
要是繼續在上一年的山種,那就會讓土豆發病,減產,彝族同胞最原始質樸的農業知識告訴了他們,要像工作隊那樣每家固定下來,在固定的土地上種土豆,那是要糟糕的。
聽完了老赤日的解釋,周至不由得笑得肚子都痛了,彆說工作隊了,就連自己在聯和鄉待過這麼長時間的人,也將這一茬給忘記了,以前的彝族同胞種的是杜甫他老人家說過的“瓦卜傳神語,畬田費火耕”的佘田,跟老家的種植模式都是兩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