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繁星密布。
荒野外，雜草叢中，乾五光著上半身，身上是數道猙獰的傷口在滲著血。
一個模樣嬌俏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給他綁著繃帶。
女子看上去年紀不大，隻是一頭白發，臉色也有些蒼白，像是生了病一般，看上去病殃殃的。若是細看，就能發現她的眼底，有一抹暗紅。
在她身後，用布條纏著一根細長的物件，緊緊綁在背上。
“你不必為我做這麼多的。”女子輕聲道。
乾五冷著臉道：“我做事，用不著你管。”
女子微微張嘴，雖然她知道麵前這個男子說話一向氣人，但此時還是忍不住用力勒了勒繃帶。
乾五身子頓時一顫，女子問道：
“疼嗎？”
疼的話我就輕點……女子心裡念叨著。
“一般。”乾五僵硬著後背，冷著臉道。
“……”
女子吸了口氣，正要再用力拉一下，力氣卻是越來越小，到後麵手忍不住鬆了下來，手指輕撫著乾五寬厚的後背，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你果然沒吃飯，綁個繃帶都沒力氣。”乾五硬邦邦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女子吸了口氣，忽然覺得還是用力點比較好。
正此時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窸窣聲，還有人呼喊道：
“應該就是這個方向！彆讓那魔人逃了！”
乾五一把抓起地上的劍，冷著臉低聲道：
“你在此地等著，我去去就來。”
說罷，便朝那幾人的方向衝去。
隨即就是驚呼、廝殺聲和兵器碰撞聲，隱約間能見到巨大的劍氣縱橫。
女子坐在地上，腦袋埋在膝蓋裡，肩膀顫抖不已。她身後綁著的細長物件，隱隱發出暗紅色光芒，想要侵蝕她的身體。
沒過多時，廝殺聲停了。
乾五回來了，手裡提著的長劍上還在滴血。
他把劍往旁邊一放，又坐回方才的地上，冷聲道：“深呼吸，彆讓它控製你的心神。”
說罷就閉著眼調息，經過連番廝殺，讓他的身體早就疲憊不堪，現在隻能不斷抓緊時間休息。
過了片刻，那隻小手才又摸了過來，用繃帶給他身上又出現的幾道傷口綁上。
“你為什麼要這般對我？”女子又問道。
乾五平靜道：“我想做便做了，沒有其他。”
聞言，女子沉默了。她在這一路上問過多次，但乾五都沒有說理由，就算自己發瘋時，他擋在自己麵前，明明有機會下殺手，他都沒有動手。
黑暗裡，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止，女子沉默地給他綁著繃帶，倒是也沒用多少力氣。
手指劃過乾五堅硬的肌膚，感受到他因為廝殺而滾燙的溫度，不知在想些什麼。
“剛才的這批人和白天追捕你的不是同一批。”乾五忽然開口。
女子應了聲，笑道：
“可能他們是想要這把斷槍吧。”
“他們知道我們的路線，應該是有卜師出手了。”乾五冷著臉，看著黑夜，沉聲道：“你的時間不多，接下來的路也會越來越難走。”
“我看你在沿途留下了記號，是在做什麼？”女子問道。
乾五的聲音緩和下來，平靜道：
“在等我老大。一旦他過來，這些危機就都不算什麼。”
“他……會幫我們嗎？”
女子猶豫問道。她已經見過太多背叛她的人，這讓她對任何人都很難再去相信。
甚至，麵前的這個男子，這個突然出現，並決定幫助她的男子，她都不知該用怎樣的情緒去麵對他。
“會。”乾五認真點頭，語氣裡沒有絲毫遲疑。
“隻是……”乾五頓了一頓，隨後道：“我不確定老大什麼時候趕到。說不定我們堅持不住了，他都沒趕過來。”
從洪州傳消息到京城，再趕過來，然後沿途找他留下的訊息追蹤過來，這中間花費的時間不少。
乾五完全不確定自己能堅持多久。
現在隻希望小紅糖是跟著老大一起來的，老大認路的本事向來不太好，如果老大是一個人過來，那就隻能等著他來收屍了。
女子咬著唇，輕聲道：“若是情況危急，我便……”
“不許！”
乾五回頭，眼中閃爍著冷光，“你的身體承受不起，如果多次使用，彆說最後一人，怕是就連點劍山莊你都解決不了。”
“我覺得我還能……”
“幾天下來你頭發全白了，你再使用會付出什麼代價？眼睛？耳朵？還是壽數？你堅持得住？莫忘了你的血海深仇。”
“可是你……”
乾五冷聲道：“我不用你管，既然答應了要幫你複仇，我便會走下去。”
黑暗裡，兩人都安靜下來。
沒過多時，繃帶就綁好了，乾五靠坐在一棵樹下，手裡抱著長劍，腰背挺得筆直，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彎下腰。
女子靜靜坐在黑暗裡，看著麵前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子，看著看著，不知怎的，眼眸忽的就花了。
她輕輕靠了過去，腦袋低低觸碰著男子的胳膊，輕聲問起方才那個問題：
“你為什麼這般對我？”
這些天來，一樣的問題她問過好幾次，每次都被男子敷衍回答。天底下，沒人會對自己無緣無故好的。
尤其是這麼多年，她早就越來越不相信江湖的善意了。
乾五沒有回答，這在女人的意料之中，每當這男子不想回答時，就會直接懶得搭理她。
忽的，女子心裡想起一個可能，疑惑道：
“莫不是我們小時候見過？”
“絕無此事。”乾五低垂著頭，閉目調息，隻是嘴裡緩緩開口。
女子又想起一個可能，眼神怪異起來，輕聲問道：
“莫不是，你剛見到我，就對我……情根深種？”
講道理，她也隻是個小姑娘，偶爾也看過一些話本小說，自然知道最近江湖上流傳的一見鐘情，或者日久生情。
偶爾她也曾想過，若是遇到一個生死與共的伴侶，那會是怎樣的光景，該是比現在會好很多。
隻是混江湖多年，她早就覺得情愛都是放屁，她的江湖，隻有血海深仇。
可是此時這情況，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如果不是這個可能，她實在想不通還有什麼能讓這少年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難道這少年真的對她……對她……
如果少年真的表露心意，她該怎麼回答？她都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會死，這怎麼可以答應？
他長得也不差，身材也好，還有腹肌，用江湖話本的說法，這該是禁欲霸總型。
這裡又是荒郊野外……
想著想著，女子的眸子暗淡了下去，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了一把，讓她隱隱作痛。
若是能再早幾年，早幾年遇到他……
“女人，你嘴巴放乾淨點。”乾五睜開眼，目光冷冷掃了過來。
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