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貪涼，坐的離裝著冰塊的盆很近。
顧子亦見她恨不得坐進冰塊裡了，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起來，把冰塊挪遠了些，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彆坐的太近，當心著涼。”
“噢。”
梨梨乖乖挪過去。
顧子亦的眉頭舒展開，問她要不要吃點心。
梨梨擺擺手，揉著肚子：“不要不要，二哥哥老嫌梨梨不夠高，方才吃了許多呢，一點兒吃不下啦。”
“是嗎。”顧子亦失笑，認真道，“不矮，以後會長高的。”
“哦，有被安慰到呢。”
兩人相視一笑，梨梨把那幾張地契拿出來，放到案桌上：“我就說啦，殿下試探的方式也太明顯了，方才二哥哥還說，殿下怎會犯這種錯誤呢。”
齊政分析的那些問題，顧子亦當然知道。
但他並沒有把這些給篩選出來，而是一起拿給了梨梨。
梨梨猜，應該是顧子亦故意的。
顧子亦確實是故意的，隻不過不是故意試探那兩人而已。
顧子亦看都沒看一眼桌案上的地契，隨意地拿了起來數了數，把地契推回去：“既然給出去了，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
“嗯？”梨梨疑惑，“這些鋪子可都是值錢的很呢，殿下不要嗎？”
行軍打仗、斡旋朝堂……什麼都需要銀子，這幾間鋪子都是白花花的進賬呢。
花錢買下這麼些鋪子，應該也挺費錢的吧？
聽齊政說的，這鋪子應該很貴吧，殿下買完了之後還有錢麼，莫不是在逞強？
梨梨委婉道：“殿下不用這般，該要就要，拿到手裡的才是真的。”
“我沒你想的那麼窮，嗯？”顧子亦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小腦袋瓜整天都在想什麼，我很厲害，好嗎？”
“是是是。”
梨梨敷衍道：“那這些怎麼辦？”
“你拿著。”
“啊？”
梨梨指了指自己：“我啊？”
“嗯。”
“這不合適吧？”梨梨忙把地契推了過去，拒絕，“無功不受祿殿下。”
“怎麼就無功了？”顧子亦又把地契推到梨梨那邊，“你忘了昨日你有多英勇了？”
顧子亦帶了些揶揄，整的梨梨都不好意思了，默默道：“還不都是殿下不提前告訴我，不然我也不會如此慌亂了。”
“嗯。”
顧子亦輕笑，如春風拂過，滿腔的溫柔將她裹住：“那這些就給你賠罪，嗯？”
梨梨怔住。
顧子亦微微側頭，眉眼彎彎，輕柔的眼神似乎溺了酒，否則梨梨怎麼一看就有些醉了似的？
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似微風拂過湖麵，泛起層層漣漪。
梨梨暗自腹誹，殿下又開始了，又露出這幅模樣。
偏偏她這些年眼睛都被養刁了，先不說顧子亦長的俊美無雙，家裡幾個哥哥也是英俊瀟灑，各有各的風格。
幾人偶爾回杏花村，村裡的人都說認不出沈家幾個小子了，越長越俊。
因著這些原因，梨梨本就顏狗的心更顏狗了。
顧子亦輕輕挑了挑眉，喚醒發呆的她：“嗯？”
梨梨說不出話了。
顧子亦每次露出這麼溫柔的表情她就頂不住了。
家人們誰懂啊，溫柔釣係美人！
試問，一個你看著長大的帥哥溫溫柔柔地看著你，唇角彎彎，說：“這些房子送你。”
這誰頂得住啊！
梨梨強壓下上揚的嘴角，小手默默按在那幾張地契上，十分“勉強”的說道：“哎，也是，珠寶首飾胭脂水粉，想來殿下也是不甚感興趣的。既然這樣，那梨梨就先代替殿下保管啦？”
一邊說著，手指一邊按著那幾張紙往自己這邊扒拉。
顧子亦輕笑，十分配合地說道：“嗯，幫我保管。”
梨梨眨著眼睛看他笑，笑嘻嘻保證：“殿下放心，我一定不會讓這些鋪子虧本的！”
“嗯，這些鋪子都保留了原有的人，隻是幕後的老板變成了你。你若願意，日後可以花些時間去管理一二，若不願意，我會交代那邊，你隻等著分紅便是。”
“好呀好呀。”
躺平收錢，還有這種好事？
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太爽了！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兒，梨梨忽然想到，昨日白玉說了句什麼，好像意思是什麼她必須得留下來看？
梨梨當時就沒琢磨懂，再加上這兩日神經緊繃，梨梨現在才想起來。
梨梨直接問道：“殿下，是你讓小世子夫人把我們故意留下來的嗎？”
“嗯。”
意料之中的，顧子亦沒有隱藏。
“為什麼呀？”
梨梨其實有一點奇怪，她不懂顧子亦是想讓她看懂什麼，是讓她知道參與到這些事情的血雨腥風？
還是想什麼彆的？
“我想讓你了解我。”
梨梨一怔：“啊？”
“我想讓你知道，我並不是一開始就……”
顧子亦露出幾分糾結，頭一次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其實他本來很早就想清楚了，不然也不會吩咐小世子夫人把她留下來。
隻是，在看到小姑娘的時候，他突然就緊張了。
梨梨悟了：“殿下是想讓我知道殿下和大皇子之間的事兒？”
顧子亦點了點頭。
梨梨有些好笑：“殿下這是在乾什麼，就算不知道殿下背後的故事，梨梨也一定會站在殿下這邊的呀。從一開始，梨梨就幫了殿下，日後，梨梨也會幫殿下的。”
顧子亦蹙眉，有些晦澀：“不隻是這樣。”
“嗯？”梨梨搖扇子的手停了。
“這些事情，就算你不幫我，我也會有彆的辦法去做到，頂多有些困難多費些時日罷了。”
顧子亦垂首，接過她手裡的小扇，慢慢地幫她扇風：“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處在這個位置，有些東西，我必須爭。但彆的，我無意趕儘殺絕，但這血雨腥風之中，又有多少感情能保持純淨？”
顧子亦喉結微動，抬眼看她。
他承認自己或許是心狠手辣之人，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便讓身經百戰的紅鷹軍心服口服。
初到邊關時，紅鷹軍隻因為他是威武將軍的外孫而聽命於他。
可現在，紅鷹軍卻是真真正正地承認他。
若是沒點手段，哪有這麼容易。
世人皆知深宮之中你死我活，每一步都是用鮮血澆灌而來。
可他就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樣子。
顧子亦啞聲道：“不過，是我失策了，我沒想到顧子安留了後手。若不是我小世子夫人把你留下，你也不會差點……”
那日驚險的景象又浮現在眼前，沾滿鮮血的大刀差點觸碰到她的利刃，還有險些失去她的他……
“對不起。”顧子亦認真道，“本想著你這麼聰明，讓你親眼看看便能知道。以後不會了，想說什麼，我親自告訴你便是，再也不會讓你陷入這種境地裡了。”
梨梨有些愣神，精致的麵龐上沒有了往日的靈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的茫然。
梨梨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輕輕托著下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
花半分鐘時間理了一下，半晌才道：“啊，殿下，其實沒事的。”
“有事。”顧子亦抿唇，“相信我，以後不會了，不會再讓你有這麼危險的時候了，嗯？”
顧子亦突然這麼認真嚴肅，她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顧子亦忽然這樣，就算梨梨心裡有氣也氣不起來了。
更何況梨梨根本就沒在意。
“沒事的殿下。”梨梨笑，“我相信殿下的。”
再多的，梨梨沒說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懂得了對方的意思。
“嗯。”
顧子亦好心情地笑了笑。
把梨梨送回知縣府，顧子亦便要回邊關了。
分彆之前，梨梨猶豫了一下，拉住他：“那個，暗七大哥他…你們暗衛營是不給飯吃嗎？”
“？”
顧子亦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個疑惑的表情。
梨梨解釋道：“因為我院子裡不是有橘子樹嗎，還種了些小青菜呀，黃瓜蘿卜之類的。”
“嗯。”顧子亦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先前他隻是時不時偷我兩個橘子吃，可是自從我跟他說了我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之後，他好像就不掩飾了，今天中午挖我的黃瓜吃，一連挖了四個！”
梨梨比了個手勢，語氣誇張。
顧子亦按下她的手，也笑了一下，然後微微側頭望向窗外：“追風沒給你發月銀？”
暗七的聲音從車頂傳來：“發了。”
梨梨嚇了一跳，身子一抖，從座位上彈起來：“媽呀，怎麼在頭上？”
車頂上一陣沉默，然後梨梨感覺到聲音換了個方向，是從車窗旁邊傳過來的。
“抱歉，小姐種的黃瓜太好吃了。”
梨梨猜是暗七跳下來了。
顧子亦下意識地扶住梨梨，帶了些無奈：“慢些。”
梨梨拍著胸口：“早就知道暗衛神出鬼沒，誰能想到這麼神出鬼沒？而且不是說暗衛都是離人十米開外的嗎，怎麼暗七離我這麼近？”
“暗衛五感極佳，打你第一個字提到他的時候，他就過來了。”顧子亦解釋道，“看你這樣，早就猜到暗七了？”
“那是當然，猜不到才是笨吧？”梨梨笑盈盈地把自己發現橘子每天都少的事告訴他，“暗七都不睡覺的嗎？一直守著我，我知道暗衛能力異於常人，但是也太誇張了吧。”
梨梨嘟囔著，掀開車簾跳了下去，往旁邊張望了一下，車外已經沒有暗七的影子了。
“殿下給暗七大哥漲漲月銀吧。”梨梨回頭莞爾一笑，“殿下再見。”
“嗯。”顧子亦笑著點頭。
梨梨目送馬車離開，便回了院子。
梨梨吩咐黃鶯去問一下小廚房顧子期中午用膳的情況，自己去了沈老三的書房。
梨梨探個頭進去看，果然看見立在沈老三身旁幫他研墨的楊氏。
楊氏瞧見她，放下手裡的東西：“梨梨？你怎麼來了這裡？”
梨梨笑著進來，抱住她的手臂：“我就知道娘肯定在爹爹這兒呢！兩天不見，爹娘想壞了吧？”
“你這孩子，敢打趣你爹娘了？”
楊氏作勢要扭她的耳朵，梨梨笑著躲開了。
沈老三一言不發，梨梨側頭看過去，發現他臉上還有些慍色。
“爹這是怎麼了？”
楊氏掩著嘴偷偷笑了一下。
沈老三也放下手裡的文書，沒好氣道：“你還知道你爹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回來就往外跑，爹找了你好幾次都沒人影，我還以為這府裡住的不是我閨女呢。”
楊氏笑的更歡了，輕輕打了他一下：“對女兒這麼說做什麼。”
說罷，又牽起梨梨的手：“你爹是擔心你，聽了昨日的事，你爹去你院子裡找了你好幾次，你不是出門了麼，在發脾氣呢。你說，你爹幼不幼稚？”
梨梨恍然，趕緊繞過桌子站到沈老三身後，殷勤地給他捏肩：“梨梨和二哥哥一道出去找齊政哥哥啦，在齊府用了午膳呢，梨梨喊黃鶯回來說過了呀。”
“哼。”
“爹爹，不要生氣啦，梨梨這不是好好的嗎。”
沈老三歎了聲氣：“太子殿下也真是的，如此重要的事，事先知會一聲也好啊，我便讓你大哥哥跟著一道去了。”
“這怎麼不能怪殿下呢，誰能想到大皇子為了背水一戰，連最後的臉麵都不顧了。不過大皇子此番回京，怕是不止被禁足那麼簡單啦。”
“這也是我擔心的。”沈老三又歎了聲氣，眉宇間儘是憂愁，“已經有不少人來問我，太子殿下與沈家的關係。先前為了避嫌，明麵上秦知州與殿下並無多密切的關係，沈家也是。”
可昨日一事鬨的很大，參加蜀葵宴的夫人小姐頗多，傳的也就廣了。
梨梨倒是不在乎，反正顧子安也倒台了，傳不傳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要是對沈家造成什麼影響，那還是挺麻煩的。
“會對咱們家造成什麼影響嗎？”梨梨問道。
“有太子殿下照拂，誰敢對咱們家造成影響？”沈老三一頓，“我是怕你……算了，不說了，你懂便是。”
梨梨應了一聲，心中微動。
爹娘什麼都不說，其實什麼都懂。
沈家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