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深眉頭微皺,繼續追問:“那具體還差多少呢?”
江國立慢慢地將手中的煙袋鍋子放在地上,用力地磕了幾下,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隨後,他抬起頭來,緩緩地說道:“差多少?我這麼跟你講吧,咱們村裡的這些戶人家啊,自從你開始搞那兩個廠子,外加服裝加工之後,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人呐,就再也沒有去碰過莊稼地裡的活兒啦。”
聽到這話,李景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江國立。
江國立接著又說道:“可不是嘛,現在一天呆在家裡,做做針線活,少則能掙個兩三塊錢,多的話甚至可以拿到五六塊呢。”
“如果一家人齊心協力一起乾,一天就能賺上個七八塊錢!這樣算下來,一個月可不就得有兩百多塊進賬嗎?相比之下,莊稼地裡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那些東西,又怎麼能比得上這個收入呢?”
李景深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裡暗自思忖著。
自己畢竟還是太年輕,缺乏足夠的經驗。
當初隻是憑著從未來所汲取到的那麼一點點知識,以及對於時代發展趨勢的前瞻性判斷來賺錢,卻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樣做可能引發的一係列連鎖反應。
一想到正如江國立所說,如果真有四分之一的人都不再接觸地裡的農活,
那麼等到需要向國家繳納糧食的時候……
光是這麼一想,李景深就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上麵爬動一般。
四大隊必將成為全國矚目的焦點,但卻是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反麵典型形象示人。
一旦上級展開深入調查,探尋導致此種狀況發生的根源所在,那麼那個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呢?
答案不言而喻——是自己!
想到此處,李景深的眼皮不受控製地連續跳動了兩下。
他深知,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料那般發展下去,恐怕前來調查的人員根本不會在意大隊經濟發展得怎樣。
畢竟,當下整個國家的糧食供應依舊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任何觸動糧食紅線的行為都必然會引發嚴重後果,絕對沒有好下場可言。
江國立眼見著李景深麵露慌張之色,不禁輕輕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說道:“你這小子啊,頭腦的確靈活聰慧,而且還頗具人情味。隻可惜啊,做事的時候總是過於想當然了些,從一開始就未曾考慮過要給自己預留一條退路啊!”
聽到父親這番話語,李景深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眼巴巴地望著江國立,急切地追問道:“爹,那您快教教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呀?”
江國立先是微微一愣,隨後雙手一攤,無奈地道:“我能有什麼法子喲?我不過就是……事後諸葛亮罷了,誰讓我是你爹呢,說兩句風涼話也是我的權利嘛!”
麵對江國立這般回應,李景深頓時啞口無言,隻能默默地坐到一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一定要想方設法地予以解決,如果放任不管,一旦上麵追查起來,自己必然會成為第一個被問責的對象,到那時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
此時,站在一旁的江國立仍然喋喋不休地放著馬後炮:“你看看人家村子,今年的成績可是再創曆史新高啊!那個包產到戶政策真的太實用啦,大家全都鼓足了乾勁拚命乾活,畢竟多勞就能多得嘛!唯獨咱們小溪村,真是丟儘了臉麵,也怪不得你老舅對你發那麼大的火呢!”
聽到這裡,李景深突然眼睛一亮,仿佛發現了什麼重要線索一般,急切地問道:“爹,您剛剛說什麼來著?”
江國立稍稍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說隻有咱們小溪村這麼差勁,丟人現眼得很,也難怪你老舅會著急上火地找你麻煩呀!”
“不對,不是這一句,是更前麵的那句!”李景深連忙搖頭否定,並進一步提示他。
江國立不禁皺起了眉頭,努力回憶了一番之後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是‘大家全都鼓足了乾勁拚命乾活,畢竟多勞就能多得嘛’這句話嗎?”
李景深再次否認並催促道:“還不是,再往前想想!”
江國立滿臉狐疑,但還是耐著性子思索片刻後不確定地說道:“難道是‘人家村子今年的成績可是再創曆史新高’這句?”
李景深興奮地點頭應道:“沒錯,就是這一句!”
見李景深如此反應,江國立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大聲吼道:“既然你想聽的是這第一句話,那你乾嘛不一開始就直說,非要讓我在這裡猜來猜去的!”
李景深咧著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地笑著說道:“爹啊,您說說看,如果我自個兒掏腰包去買下他們多出來的那些糧食您覺得他們會不會賣給我呢?”
江國立聽到李景深這話,腦子一轉,瞬間也就明白過來他的想法了,不由得有些遲疑起來,緩緩開口問道:“景深啊,你莫不是想著收購這些糧食拿去上繳?”
李景深忙不迭地點頭應道:“是啊爹,您看咋樣?”
江國立皺起眉頭沉思了幾秒後,搖著頭說道:“不成不成,如今上頭可是有著明確的政策規定,糧食得實行統購統銷呐,嚴禁私自買賣糧食給他人,萬一被抓住了,那可就完蛋了!”
李景深聽了這話,倒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但又接著說道:“我曉得這個理兒,不過嘛,要是家裡頭還有餘糧的,拿出來接濟一下自家親戚啥的,這總該沒啥問題吧!?”
江國立聞言,眉頭往上一挑,連連點頭稱是:“那自然是行得通的,哪家哪戶還能沒有個個親戚喲,真要是眼睜睜看著親戚朋友們活活餓死卻不聞不問,那還算人嗎!?”
李景深興奮地搓了搓雙手,如釋重負般地說道:“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