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又開始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司機根本就不敢踩油門,隻能以龜速前進。
李景深上了車掏錢買票,等抬頭的時候才發現,這車裡,烏泱泱的全是人。
各個穿著厚重的棉襖,圍巾帽子裹得嚴嚴實實,哈欠連天,更有甚者靠著車座睡得賊香。
腳臭汗味,混合著飽嗝的臭韭菜味和臭雞蛋的屁味直往鼻子裡鑽,李景深想不暈車都難。
好在江雪給他備了糖薑片,含在嘴裡能好受些。
九點鐘,李景深從茂林鎮車站下了車。
這時,雪已經停了,紅日已掛在天空,為寒冷的冬天鍍上一層暖意。
他從茂林鎮車站內買了直達南城市的汽車票,一路顛簸,中午十一點半才到了南城。
南城車站,人聲鼎沸。
坐了一上午的車,李景深早已饑腸轆轆,聞著車站附近國營飯店傳來的香氣,他咽了咽口水,腳步卻往街口的烤地瓜攤子走了過去。
一碗純素的熱湯麵要6毛錢,實在是太貴了。
而一塊香噴噴熱騰騰的烤地瓜隻要9分錢。
還是烤地瓜更劃算。
填飽了肚子,他找了個郵局,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裡的人說二十分鐘後,南城國營商店門口見。
付了電話費,李景深又買了兩包紅梅煙揣在兜子裡,按照記憶裡的方向,往南城國營商店走去。
到了國營商店門口等了片刻,直到一個人朝他熱烈招手,他這才走了過去。
“景深!”
“半年沒見,你小子看著過得不錯啊!”
“你那個農村貌美的小媳婦平時都做什麼好吃的給你養的細皮嫩肉的!”
“咱這些知青可數你有福氣,在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美滋滋的過日子。”
說的話人叫齊偉光,是李景深的同學,也是和李景深同一批被安排到小溪村的知青。
因為家裡有關係,他半年前就拿著調令回城了,現在在市裡紡織廠當倉管員,每個月40塊,上1休2還有各種補助,實在是讓人羨慕。
李景深來找齊偉光,是因為齊偉光手裡有他需要的人脈。
“偉光,之前我在電話裡托你辦的事兒?”李景深問道。
“放心,咱倆可是好哥們,你拜托我的那點小事兒早就給你辦妥了。”齊偉光笑了笑,“你好不容易進城,走,國營飯店,涮羊肉,我請客!”
說完,就要拉著李景深去吃飯。
“偉光,我這次進城就三天時間,時間緊,任務重,這頓飯改天我請你,今天不行,我要趕緊去找齊教授。”李景深現在哪有心情和好友敘舊,一心都在賺錢上。
“我叔那兒不著急,咱倆可半年沒見了,你彆娘們唧唧的,我有一瓶好酒,蛇膽配牛鞭泡的,威力無窮,興許你喝了,你老李家的香火就續上了。”齊偉光挑了挑眉,一臉壞笑。
李景深顯然有些拘謹。
他那開車技術,逗逗江雪便罷,對於齊偉光這種猛踩油門都不過癮,還要站起來開車的老司機,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你小子,娃娃都生了,還搞什麼靦腆啊。”齊偉光笑著拍了拍李景深的肩膀,“聽說你回城的調令下來了,啥時候準備回城,我手頭正好有個生意,咱倆一起乾,我保證兩年內,就能讓你成萬元戶。”
兩年?
李景深搖了搖頭。
太慢了。
齊偉光沒有領會到李景深的意思,皺眉道:“怎麼著,你小子是不信我?我這個生意肯定能做大做強,你有文化,我有實力,到時候你給我做軍師,指點江山,咱倆完全是強強聯合!”
“就是有一點,哥們你要考慮清楚……”
“你和江雪扯了證,生了娃,論這一點,你拿著調令也回不了城,想回城,賺大錢,你就必須要舍棄一些東西,譬如媳婦和孩子……”
“日子好不好過,這就要看你的心狠不狠了!”
以齊偉光對李景深的了解,拋妻棄子這事兒他乾的出來。
畢竟他當初娶江雪,為的也是在小溪村吃飽穿暖。
人有些私心是正常的,當時那個環境,彆說江雪是個美人,就是個醜女,也有不少男知青把腦袋削成尖的往上撲。
“我答應了江雪,不回城,和她在小溪村好好過日子。”李景深說的很肯定。
可齊偉光還是覺得他是頭腦發熱才說出了這番話。
又或許,是被道德牽絆住了手腳。
畢竟誰也不想背上拋妻棄子的名頭,成為當代陳世美。
“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齊偉光道,“你的心就沒在小溪村,你彆和我說你挑燈夜讀,是為了在小溪村過一碗米粥一碟鹹菜的清貧日子。”
“去年就恢複高考了,你彆告訴我你沒動過心思!”
參加高考,無疑是李景深鯉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
就連齊偉光,這回城的半年裡,也在著手準備參加高考的事宜。
“人生的道阻且長,回城並不一定是我最好的打算,我現在有妻子,有孩子,我要肩負起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拋棄她們換來的好生活,我根本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