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老師們,日本亡我之心,始於鴉片戰爭,今天國之羸弱,源於大清閉關鎖國,慈禧雖死,國不能振興,原因有二,其一,我們的基礎工業太差,連千家萬戶要用的火柴都造不出來,以至於至今仍然叫‘洋火’,看看可憐,想想可悲,梁啟超先生在他的《少年中國說》中說:少年強,則中國強!清之老臣張之洞,不顧年老體衰,憑一己之力,在湖北漢陽造槍,槍曰:漢陽造!中國人人誌士,莫不呼籲奔走,他們在用自己的行動大聲疾呼:東方的睡獅,覺醒吧!東方蕞爾小國,妄自尊大,自己吹噓曰:大日本帝國!何以為大?是亡我中華野心!這是人心不足,蛇要吞象,它有那麼大胃嗎?大象一條腿,足以撐死它,它為什麼敢以小犯大?是中國人太仁慈,自從甲午海戰以來,它屢次在中國挑釁,在挑釁中獲利,俗話說:無利不起早!想要出賣局部利益,換取永久和平,那是掩耳盜鈴,那是自欺欺人!”
掌聲雷鳴。
“我的同胞們,丟掉幻想吧,拿起武器,哪怕是被人嘲笑的銀樣蠟槍頭,就算是一根棍子,也足以可以武裝我們的信心,有一首歌,叫《國際歌》,它是法國歐仁•鮑狄埃作詞,皮埃爾•狄蓋特作曲,它說: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開篇指明了無產階級……”溫安正慷慨激昂,唾液四濺,你得承認:他的確是個雄辯的演說家,呼扇的能力的確很強,激情在每個人心目是澎湃的,象大海,波濤洶湧,“我們就是要砸碎這個到處彌漫著腐爛氣息的腐朽世界,象《國際歌》唱的那樣: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這是最後的鬥爭,團結起來,到明天,把這個舊世界打得落花流水,我們要打碎這個舊世界!……”
“溫先生,據我所知,就目下而言:你們紅黨還沒有取得合法地位,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有人站起來提問。
“這位先生,你問得太好了!你語言犀利,目光睿智,一語中地,四一二政變之前,我黨先期領導人,積極響應國父孫大炮的要求,並接受了他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三大政策,積極幫助國民黨北伐,二次北伐勝利後,國民黨大肆屠殺紅黨人,以至我們形成現在這種背動局麵,蔣氏不顧全國人民反對,錯誤地提出: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去年底的西安事變,蔣紅口白牙接受了紅黨人八項主張,現在如何?”
“你是在扇動學生造反,你要推翻一國之政黨,打倒一黨之領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學生職責是上學,而不是……”人群有人指著溫安正。
“你是乾什麼的?國民黨特務嗎?”有人質疑提問者。
那人擺擺手,“我不是,我是學生家長!”
“同學們,朋友們,我們紅黨人就是光明磊落,不怕恫嚇,不怕屠殺,就是要擔當起全民族重任,任重道遠!”
“你們隻會口頭宣傳吧,你們一直躲在西北一隅,那個叫陝北,極其荒涼的地方,在那裡口誅筆伐,有本事到抗日前錢去!”又有人不服。
“你胡扯!我們東北抗日聯軍一直奮戰在白山黑水之間,楊靖宇、趙一曼、李兆林等他們不都是紅黨領導下人民民主抗日聯軍嗎?我們現在不是爭論誰是誰非的時候,我們沒有那個時間,我們拿起槍,去痛擊占我們土地,殺害我們人民的日本鬼子!”
又一次雷鳴般掌聲響起。
高孝山一直在辦公室裡來回踱著步,他期盼已久的電話鈴聲,一直沒有響起,他盯著電話,就象盯著一直沉睡中的老虎,希望它馬上醒來,然而一直靜默。此前,他接到線報,紅黨的特派員溫安正要去龍澤一中演講,他沒有請示桑泊年,而且暗自將行動隊派了出去,就等線人電話,會不會有紅黨其他人參加,線人不得而知。
燈影下,他看一下鐘,已經超過九點,出現了少有的急躁:“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線人被發現了?還是有內鬼?”
林茜雲一直在校長室裡,和校長朱千良東扯糊西拉瓢,既沒有目的,又沒有重點,為了防止萬一,確保溫的安全,顧一凡不僅派出林茜雲從內部入手,還派強震帶著梁守道、朱之山在外圍接應,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龍澤縣委更派出鋤奸隊第一槍手錢大華、汪洋、李心澤在暗中接應。
學校對麵的咖啡館突然有了許多陌生的麵孔出現,“不好!要壞事!”強震急匆匆往學校那兒趕,“你,快,往前跑!”
“我往哪兒跑?”朱之山想不明白,本來跟著出來,就是為了喝酒,到現在,酒沒喝上,還得聽吆喝,他就象無頭蒼蠅,一時茫然,“我這是要乾嗎?”
“我真想踹你一腳!”梁守道撩起一條腿,蹬在空中。
“乾嗎是我?”朱之山在㧟頭。
“你跑我們追,衝你頭上放槍!”強震從腰間拔出手槍。
“大哥,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會真的背後打我黑槍吧?我可還沒有老婆呢,還沒嘗過女人呢!”
“滾!瞧你那點兒出息!”
“你要這樣說,我可真跑了!”朱之山不管不顧,突然撒丫子就跑。
“站住!你給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可就開槍了!”梁守道拔槍就追。
強震衝著滿天星鬥開了一槍,“叭!——”夜的寂靜被撕破,他也抬腳就追,並不斷對著寧靜的天空放槍。
“操蛋!出事了!”咖啡館中杜忠猛然起身,把一杯黑色的溫熱的咖啡碰翻,汁液潑灑在桌子上,動作飛快衝到咖啡店門口,並從腰間拔出手槍,拉了槍栓,“老黃,出事了!”
黃海山溫吞吞站起來:“能出什麼事?我們的任務是警戒,而不是衝鋒!”
幾聲槍響,小會議室裡亂了。
“同學們,出事了,快走!”頓時亂作一團,“警察來了!”
這個意外,讓溫安正猝不及防,他一下子被眼前的渾亂整懵了,措愕不知所蹤,突然,有人拉住他的手:“溫特派員,快走!發現警察!”他是被人拖著,走進混亂裡。
“你拖他乾什麼?”有個人在人群中咋呼,他儘管聲嘶力竭,還是被人流堵塞在那兒,動彈不得,雙手紮煞,要抓住什麼,眼睜睜看著溫消失在茫茫人流中,“我他媽的……!”這是個中年男人,便服,誰也不曾回頭看他一眼,炸了鍋,掙了命往外跑。
嘴裡心中都在念叨“出事了!出事了!”,但出了什麼事,誰都不知道,大家摸不著北往外擠,場麵混亂,能撲騰的,見縫插針,從人縫中,削尖了腦袋往外擠。
高孝山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計劃周密、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抓捕計劃,究竟是怎樣功虧一簣的?難道說是線人泄密了?不可能!正是因為朱千良主動邀功,他才不計血本打的賞,兩根金條,想想都覺得虧,他隻提供情報,中途隻需打個電話,就唾手可得,朱是個無黨派人士,畢竟是怕牽連自己,才這樣的,他沒有理由出爾反爾,這也不是這個有些迂腐的老夫子的性格,從時間上講,電話始終不響,也在情理之中,半路上殺出的程咬金是誰?這樣做,就是在給共黨報信,高懊惱地把手,重重捶在門上,為了保密,連桑都不知道。
杜忠和黃海山被找來。
“你們能說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不清,因為當時天太黑,事發突然,也分不清槍聲來自於何方”杜忠坐下去。
“站起來!我讓你坐了嗎?”高孝山憤怒了。
“高隊長,乾嗎?”杜忠怏怏不快站起來,他看著高孝山的樣子,“不讓坐就不坐,吼什麼?”
“你呢?”
黃海山說:“當時,事發突然,我們正在喝咖啡,就聽見槍響,為了防發生意外,我們一直守著校門口,沒敢動,人流潮水湧出來,我們根本分不清哪個是溫安正,所以……?”
“咖啡好喝?”
“還……還可以!”黃海山怯生生的。
“那就回家去,接著喝!我一直當你們是我左膀右臂,副隊長位置一直給你們留著,可你們不思進取,我也沒辦法!桑局長多次要從彆的隊調人,都被我婉拒了,你們不知道呀?不乾出點兒成績,我怎麼提拔你們?總得讓人信服吧?”
“高隊長,我們……”黃海山還在辯解。
“滾!滾滾!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們!”
兩個低頭耷腦往外走。
“回來!”
兩個人抹身立著不動。
“嘴巴嚴實些,畢竟是國共合作時期,彆讓人抓住什麼把柄!”
“哎!”兩個人點頭應聲。
“你給我站住!看見我,你躲什麼?是不是昨晚乾了什麼不該乾的事?鐘震強,不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你就可以在我麵趾高氣揚!你的小辮子還在我手抓著,揪你一下,可是分分鐘的事!”高孝山氣正不順,鐘震強從他身邊走過,愣是熟視無睹。
“高隊長,我哪裡敢?你時時盯著我,就算沒做壞事,我也不敢看你,你就放了我吧?我是一個膽小的人,你把我抓了,我怕我說不清,所以不敢回家,也不敢招惹你!”
“咋天下了班,乾什麼去了?”
“我鬱悶,一個人,喝點小酒,酒後迷迷糊糊就睡下了!”
“就沒有乾點彆的?小日過得不錯嘛,沒想著趁機逃跑?”
“倒是想,可不敢,想上春花樓來著的,怕被人認出來,所以……算是有賊心,沒有賊膽!”
“編!接著編,非常時期,你最好給我老實些,要是讓我抓出把柄,你想想是個什麼結果,你自己清楚!”
“放心,高隊長,我有自知之明,也十分珍惜這次逃脫罪責的機會!”
“這小子,我早晚都得把你收拾上!”望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
“朱大校長,你能給我解釋解釋昨天晚上,你們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吉品軒茶樓,朱千良抖抖縮縮站起來,迎接高孝山的到來。
“高隊長,這我哪兒知道?我是守在電話旁邊,要想給你打電話的,可是中途發生這事,我哪兒想到?你請坐,我把這個還給你,無功不受祿!”他從袖筒裡抖抖縮縮掏出那兩根捂了一夜,到這會兒還冰涼的金條。
“我讓你拿出來了嗎?我一直懷疑:你們學校內部藏有紅黨,你就沒點耳聞?”
“沒有!真沒有,就是真有,人家也不會告訴我!”朱千良臉兒苦成一大把。
“你眼睛是留乾什麼的?看屎裡蛆的?耳朵是乾什麼的?聽女人夜尿的?”
“高隊長,我這個人就一文化人,哪能……”
“少給我擺那孔聖人的臭架子,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告訴你:從今天起,你給我睜大眼睛,支起耳朵,發現紅黨!要不然,你的日月不好過!”
“高隊長,你就饒了我吧?我哪是乾這個料子,我謝謝您了!”把金條做賊一樣,當啷放桌上,一抱拳,深施一禮。
“拿著,裝起來!”看著熠熠生輝的金子,他真想一把抓過來,揣兜裡。
“哎喲喲,我這不是拿繩,做個扣子,把自己吊上了嗎?”
“姓朱的,彆哭喪著臉,你的老娘還沒有駕鶴西去呢,這事就到這兒,小心,亂說是要割舌頭的!”高孝山手一揚,把溫熱的茶,潑他臉上,拔腿就走,他也知道:這種朽木不可雕也!朱千良走出門,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這種人,怎麼能為自己所用呢?
2
牛筋草張揚,黑節草纖弱,龍舌草紮煞,黃興忠的馬蹄,踩著這些倔強的生命,回到了黃花甸子,人困馬乏,蔫蔫欲睡,張一山拄著拐棍,在白花花太陽下,機械動著,這個錯過青春,一生都在計劃生兒子,始終沒有生出兒子的人,唉聲歎氣,他的女人單氏秀麗,雖然到現在還在這片房子和他天天頂牛生活著,但一輩子心都不在他這兒,雖然沒有和那個浪子走天涯,可就是不待見他,因為既定家策把女人逼到絕路上,後來女人連女兒也不給他生了,再後來,竟然不跟他睡了,每一次要來事,得瞅準機會,張雨煙她們要不在家,得跟搶奸一樣,撕打很長時間,女人沒有力氣了,才閉上眼,讓一兩串淚水垂到臉上,才索然無味,讓他在女人身上縱橫馳騁,真到那種時刻,他往往也折騰不起來,欲望之火就要熄滅了,女人象一塊死肉,任憑他刀砍斧剁,可他這把刀,早鈍了,連根棉線也割不斷,這樣時刻,持續有四五年,隨著女婿入贅,他們就分床睡了,就這樣,在吃飯時,還得頂牛。
“黃老爺,回來了?”他從大門,走到路上,費了勁,甚至還跳幾下,蹦過去,上趕著要去巴結彆人。
黃興忠在馬上想事,並沒有看見他,所以就沒有理他。
“狗日的,發達了,兒孫滿堂,就狗眼看人低,不理老子!當初就不該看史健久的麵子,讓你狗日把驢牽走!”他咬牙切齒,牙骨對挫有聲,然後,掄起拐杖,衝著黃興忠背影,打過去,“老子削死你,狗日的,去老子二十年陽壽,老子一棍子把你腦漿子,當屎打出來!你牛什麼牛?”其實,黃興忠離他很遠,不要說打,就是扔棍子,也不一定傷著黃興忠,他瘦到皮包骨頭,哪裡還有力氣,隻不過虛張聲勢,自我安慰,嬌陽似火,誰會象他一樣,傻乎乎站到太陽底下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