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蹦三跳,走下台階,“媽,你一個人?”黃淑霞左右尋找。
“你找什麼呢?難道媽藏著什麼人?”
“媽,她怎麼處理?”
“那個她?”陳梅梅心哆嗦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你爸的事!”
“你難道真的不知道?現在土木鎮內外都傳瘋了:說我爸要娶她做小,真的假的?如果是那樣,將置你於何地?媽,我擔心!爸真有那樣的心思?他高聳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子倒塌!”
“你都聽誰說的?你爸沒有這樣說!”
“那留她在家裡,算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
“媽,你不能這麼糊塗,你才是這個家名符其實的女主人!”
“多謝我女兒提醒!”
“媽,你和姐說什麼呢,這麼熱烈!”黃淑翠噘著嘴,“餓死我了,什麼時候開飯?”
“快了!”陳梅梅向外張望,百合偏就沒來,一連看三回,百合才過來。
“太太,可以開飯了嗎?”
“應該可以,你去叫她一聲!”
“百合姐,你端菜吧!我去!”
“大小姐,使不得,你們就坐著說話吧,我去去就回!”
“看看,淑霞,你們差不多大的,你們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叫苦連天,連吃飯都有人伺候著,還不滿足?”
“媽,我們哪有?這一切還不都是你和爸創造的,我們感謝你們,淑翠,要不趁這會兒沒人,咱給咱媽磕一個?”黃淑霞把桌邊椅子用腳驅向旁邊。
“也行!”
“我的兩位小祖宗,你們就彆再作賤你媽了!”心中卻是那樣甜蜜。
“太太不好了,她不見了!”百合站在門口驚呼著。
“不見了?怎麼會?許是去了哪兒,再找找,彆一驚一乍的,這院裡人多,許是到誰屋裡玩了,找找!”陳梅梅心冰涼,心一個勁兒下墜。
“誰不見了?”劉中天在花牆外。
“回大管家,是張九紅!”
“她一向很安靜,不應該呀,我去接三小姐時,她還在中院,並和我打過招呼,應該不遠!找找,這大院她不熟悉,許是摸錯了,我去找人找!”
“太太,可以上菜了嗎?”
“可以!”陳梅梅怎麼也想不到,張九紅就真的不見了。這頓飯在七淩八落中,顯得草草慌亂,黃淑霞和黃淑翠低頭吃飯,劉中天和陳梅梅坐在那兒議事。
“太太,要不要派人出去找,聽黃鈴說:她好象看見張九紅到過大門口,不過,沒有看見她出去,就算出去,這會兒也派該回來,天也已經上黑影子了!她是不是回家了?回家,總該說一聲吧?這算怎麼一回事?”劉中天和廚師下去一起吃的飯。
“情況不明,我們也不能瞎貓滿世界去撞死耗子,她既沒和彆人說,就一準能自己回來,再等等吧!我們急得上樹,說不定她在某個地方逍遙自在,也未可知!”嘴上雖這麼說,心卻低到穀地。
劉中天坐一會兒,就回去了,這檔兒,劉昆侖領著媳婦包秀麗就來了,看見劉中天,叫了一聲。
“你們從省城那邊回來了?過幾天走?”
“爸,省城亂轟轟的,天天有遊行示威的,有錢人紛紛便賣家產差不多都跑光了,生意一落千丈,我想觀察幾天再說!”
“吃飯了嗎?要沒吃,我帶你去廚房!”
“吃過了,爸,我想回一下鄉下,安頓安頓,你有什麼話要對媽說嗎?”
“也沒有,讓她安心照顧好孫兒們,我這裡有些錢,你捎回去!你是說要打仗嗎?”
“說不好,都這麼傳!”
劉不相信口雌黃之說,把一小包銀子讓兒子拿來讓兒子捎走,“天太晚了,我不留你們了,還有個把小時,就關門了!”
“爸,要多回家陪陪媽。”
“哎!對你媽說:我好著呢,等老爺回來,我抽空回家一趟!”劉中天心,象兩條蛇交纏在一起,上下蠕動著。
一宿無話,天剛亮,劉中天就起床,三次去暖屋,見門都插著,隻得來來回回地走,這個大院中的人,一般起得沒有那麼早,最早也在六點半鐘,冷不丁見到花牆外,那棵平時並不顯山露水的杏樹上,居然墜滿了杏子,已經發黃,一如麥色,嘿,嘿嘿,沒怎麼見,杏子都快成熟了,每天進進出出這麼多人,居然誰也沒有注意,日時如水,不經意,就把日月往蒼桑裡過,過得不鹹不淡。
正在他出神時,聽見暖屋的門吱扭扭響,暖屋的門終於開了,“太太,你醒了?”隔著花牆,還有一道門。
“嗯,大管家,一夜沒睡好?派個人去張家看看!興許去家了!”
“是呀,老爺今天就回來了,這事發突然,不好交待!會不會自己回家了?”
“那至少應該說一聲,這孩子咋這麼不懂事?這算怎麼一回事?”陳梅梅顯然有些生氣,她走過來給劉中天開門。
劉正往裡走,突然被急急跑過來的黃興達叫住,“大管家,太太,不好了,你們看看這是什麼?我剛剛開門,它就插在門上!”
劉回過身子,看見黃興達手裡拿著一把匕首,上麵還插著一張紙:“麻煩來了!”劉中天急急折身走過去,從黃興達手上拿下匕首,輕輕把紙拿下遞給陳梅梅。
陳梅梅拆開,看一下,遞給劉,“找著了,被單無霸抓了!”
“抓她乾什麼?”劉想不通,接過紙看了一眼,什麼都明白了。
“樹大招風,想錢唄!這一準是陳仲秋給出的主意,殺人不死不如不殺。”
“你去吧,暫時彆亂說!”看著黃興達遠去的背影,“太太怎麼辦?”
“等老爺回來定奪!這事太大,你我做不了主!一定有人出了底,要不然……”
“不會是郝百聲?”
“不知道!”
“陳仲秋?老爺就不該仁慈!”
太陽象鐘,幾乎在正南時,黃興忠的馬隊,回到了黃家大院,劉中天一邊指揮著釀酒的工人卸高粱,一邊讓太太帶老爺去暖屋,這兩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黃興忠,終於知道問題出哪兒,黃安帶著人卸貨,他就抽身去了暖屋。
“大管家,你怎麼看這件事?”黃興忠坐在沙發上。
“我覺得這裡頭有事,土匪是怎麼知道張九紅在我們這兒的?她又是怎麼出去的?就昨天下午,就好象土匪等在門外似的,更為蹊蹺的是:素平常這張姑娘也不出去呀,幾乎全呆在院子裡。”
“你想到了什麼嗎?”
劉中天搖頭,“我不敢確定:這事和他有關嗎?”
“是陳仲秋,還是郝百聲?相信很快就有答案了!陳仲秋走時,還沒有張九紅的事,如果不出我所料,應當是郝百聲父子。”
“昨天一回來,淑霞就和我說這事,現在土木鎮都在瘋傳:你要娶這個張九紅!不知是真是假!”陳梅梅問,“你究竟是積德行善,還是逮個賊驢拴在門口?”
“太太,你就彆在抱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本來就是個潑皮無賴,不能讓他鬨到門上,不僅會壞了名聲,而且還會被他狠狠訛詐上,那就麻煩了,這種人你也知道,已經窮到骨頭裡,他不得不借題發揮狠狠敲上一筆?”
“讓黃安去,把我那個一直以來不斷付出的親戚找來,讓他去摸摸單無霸的底牌,已達到牽製住他,這樣張姑娘安全係數大一些,看看沈十一能不能過來傳遞點消息,大管家這事就交由來你來處理,你去楊師傅那一趟,那個破落戶萬一來了,就交給我吧,我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兩天象得了魔症一樣,第六感覺是對的!一直坐臥不寧,所以還沒能走到臨江,就折回了!”
“老爺有第六感應?那我去了!”劉中天往外走,感到神奇。
黃安正扯著車上的麻袋,要往自己身上扛。
“你就省省吧,老爺另外差你有事!”劉中天在黃安肩頭拍一下。
“什麼事?”黃安問。
劉看看那些想聽話的人,“你們忙你們的,沒你們什麼事,暖屋說去!”
劉中天、黃安順著花牆邊,走了。
“你們來的正好,黃老弟,你給我跑一趟,去找一下孫德行,看他行不行,不能隻揩我的油,不做事情,讓他去單無霸那兒摸摸底,如果就是為了點錢,我就舍了,隻要完好無損放人,至於怎麼說,你捎大管家一程,路上他和你說!太太,辛苦你一下,把黃天河他們找來,以應付不測!”
三個人走出暖屋。
孫德行正在哼歌,仰躺在破竹椅中,棗樹下,正舒服著呢,蹲在他旁邊大黃狗,“噌!”一下,竄了出去,“汪!汪汪!”聲音亢奮,“誰?誰呀?”低矮的破牆豁豁牙牙,從大竹掃帚,扯根掃帚條,七折八折,弄出根牙簽,正在剔牙縫中,什麼時候卡上去的爛菜葉,塞得挺結實,剔半天,牙床弄破了,下不來,吐幾口血痰。
“這麼舒服?黃老爺都沒你舒服!”
“你少擠兌我,你是不是跑錯地方了,你黃安怎麼一下子跑到我這兒,窮家破偃的,不怕窮氣沾你身上?去!汪汪個什麼?狗仗人勢的東西!”他既是罵人,也是罵狗,“我這兒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菩薩!”
“放什麼狗臭屁!”黃安雖聽得出來,也沒法子和這種人較真,狗果然被主人罵得搖搖尾巴,就卷縮在主人身邊。
“催債來了,還是……?”孫德行就這德行,該人少人的,還可以理直氣壯,絲毫沒羞愧之色:“催銀子沒有,現在正值春荒,至少要等到麥子豐稔之後,彆對我講錢的事,我會很生氣的!”
“你想多了!我來找有其他事!”
“那拿來吧?”孫德行伸出手,一臉不屑。
“什麼?”
“裝什麼裝?不是你的意思吧?黃興忠他不缺這仨瓜倆棗,讓他喊我一聲‘表舅’掉他身份是怎地?要是我表姐還在,我早告狀去了:忘恩負義的東西:人一闊,臉就變!我雖混得不怎麼樣,也是有骨氣的,不是任憑什麼人都可以呼來喚去的!我正做春秋大夢,沒事就彆來煩我!”
“你咋就把那個字看得那麼重?”
“廢話!世間事,皆利來利去,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是個俗人,怎能免俗?”
“那你咋就不問問什麼事呢?”
“不用問,一定是彆人辦不了的事,要不然,你也看不上我,不!是他也看不上:我這閒棋冷子!是上單無霸那兒吧?他知道:我是單的窮親戚,和單還能講上兩句話,跑一趟沒問題,五塊大洋!”
“你訛人屎吃哪,幾裡地,你要這麼多!”
“這事就這價,愛乾不乾,做得了主嘛?做不了,你就回去問一下!單無霸那是甚地?刀光劍影之所,血腥氣重之地,這錢你以為那麼好掙?有命掙還得有命花才行,換個旁人你試試,要去拿來,不去你走,我要睡覺。”
“孫德行呀孫德行,你真有德行,仨塊愛要不要。”黃安伸出仨指頭。
“我不是在和他做生意,不要和我討價還價,你也知道七裡橋斷魂灘,那是個什麼地方!虎狼窩。”
“不行,就算了,我還是另找人吧!單無霸不止你一門親戚吧?”黃安假模假勢起來,要走,腳步卻不動,在那裡踢扒,看著孫德行,“你可想清楚了:過了這個村,根本就沒有這個店,大風刮來的,不撿起來吹吹,還挑三揀四,三條腿蛤蟆不好找,兩條腿人遍地都是!?還有人跟金錢過不去?”
“哎,哎哎,彆介,我沒說不去,三塊就三塊,我認栽,誰讓我和他黃興忠桑樹上掛棒槌,沾著那麼點親呢,看在他接濟過我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走一趟,也就是衝他了,換了旁人,一口價,斷魂灘是什麼地方:算得上是龍潭虎穴!”他小心從破椅子上站起來,招招手,椅子就憤怒倒地上,被他坐,還要被他搖晃,都要散了架子。
“要不也出不了這價!有了這個,春荒不慌,有糧有肉,日子可以往滋潤裡過!白花花大洋沒人要,這世界是不是變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把大洋往半空中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掐住我的命門了,這誰呀?這麼狠毒!怪不得整個黃花甸子,都罵他是老狐狸!想知道什麼,說!彆藏著掖著!”
“頭回黃老爺救個人,不知什麼人透的底,讓單那邊抓了!”
“不會是紅黨吧?如果是這事,給多少錢都不去,那是有命掙,沒命花呀,這個你要和我說清楚,我可不想跟共產共妻的人沾上邊!”
“你想多了,就算你想為紅黨出點力,人家得看得上你,你看看你,這上下……?”
“我怎麼啦?咱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做個造型。
“長話短說:頭回黃老爺救下個姑娘,被單抓了,你去探明這裡頭的事,就算完了。”
“就這麼簡單?不會是來龍和去脈吧?不會象你說的簡單!”
“複雜的你也乾不了!”黃安從口袋中,想掏出三塊大洋,摸出的卻是四塊,還在數著。
“你就拿來吧,還磨嘰個啥?”孫德行從黃安手中奪下。
“不行!你不能搶呀,那是黃老爺給我的跑腿費!拿來!”
“拉倒吧,你讓他再給你補一個!”孫德行另一隻空手掌擊打在黃安手上。
“你可以訛他的,不可以訛我的!”
“你哪一隻眼睛看我訛你了?我這就收拾收拾去了!”
“什麼時候有信?”
“怎麼著也得明天上午,讓他把酒宴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