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話一出,太後又拿起帕子擦眼角了:“這老了,還總是莫名其妙流淚,見不得一點點風。”
殿裡哪裡來的風?窗關著、門口簾子擋著,這樣說隻是掩飾罷了。
太後可不敢再掉淚了,否則剛才的臉白洗了。又隨便問了幾句,就是平時起居、愛吃什麼、身邊的人伺候得可好之類的。
好似太後很喜歡她,再聊下去就要到飯點了。
門外有個小太監低著頭小碎步進來,但站在門口,不聲不響。太後身邊的李嬤嬤見到後,走了過去。
希寧沒敢盯著看,過了會兒,李嬤嬤回到太後身邊,在太後耳邊嘀嘀咕咕著。
太後麵微露不快,但常年的深宮資曆,這脾氣早就被磨得連個棱角都見不到。饒是如此,還是透露了一些:“哀家乏了,讓她回去吧。”
李嬤嬤隻一個示意,小太監立即退了出去。
一定又有事了,太後想了想後和煦地對她道:“哀家身邊也沒什麼人了,你以後有空就常來,陪哀家聊聊天也好。也就不留你了,趁著還早,回去吧。”
看看這滿屋子的人,宮女太監各十幾個,加起來有好幾十,還說沒人。就算宮人聊不上,現在皇帝的嬪妃也少不了。剛才一定有人過來,被太後回了,偏偏就想要身主聊天。
希寧站起,下跪告辭。
太後眼圈怎麼又紅了,都紅了幾回了?轉而囑咐李嬤嬤:“你將趙娘子送出宮,路上有人攔的話,就說是哀家的話,哀家今天心情不錯,彆找不痛快。”
李嬤嬤低頭垂首地稱“是”。
希寧站了起來,太後還一副舍不得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又欠身行禮後,這才帶著也站起的蔣嬸,跟著李嬤嬤退了出去。
這次入宮還真是又增加了好多信息,看太後的樣子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太後已經是全天下最尊貴的貴人,完全可以憑著自己的喜好,在宮裡表現出來。今天的反常隻能說,身主的身世絕對沒有身主自以為的那麼簡單。
走在路上,希寧沒有說話,看了看身邊靠後跟著的蔣嬸,蔣嬸微微低著頭,謹言慎行的樣子就跟宮人一樣。
走到半路時,有太監站在樹後,好似在等什麼。見是李嬤嬤帶著的,猶豫過後還是走了出來。
“小的見過李嬤嬤。”太監行禮,尖銳的聲音努力壓得柔和,這鞠躬的弧度都到九十度了。
“什麼事?”李嬤嬤停下腳步,聲音有點生硬。作為太後的貼身女官,李嬤嬤是宮裡老了不能再老的老人了。
太監低著頭,好似正眼都不敢看:“馮貴妃娘娘得知趙娘子進宮,想請她過去,就看看,隨便聊幾句,費不了多少時間,請李嬤嬤行個方便,到時小的必定將趙娘子穩穩妥妥地送出宮。”
李嬤嬤正言:“太後命我將趙娘子送出宮,太後也說了,太後她老人家今天心情不錯,彆找不痛快。”
太監一聽,肩膀不禁一抖,趕緊地讓開道。依舊低著頭,雙手作揖:“是小的不是,向李嬤嬤賠罪。貴妃娘娘那裡,小的會去說明。”
李嬤嬤沒有接話,直接就走。希寧趕緊跟著,經過時打量了這個太監一眼,大約三十多歲,白麵無須,身穿圓領衣,隻有太監總管級彆才能穿圓領的,應該是那個馮貴妃宮裡的大太監。
幸好李嬤嬤帶著,否則還真不能不去。不去就是藐視貴妃娘娘,身為民女,哪裡有權利說不。
出了內門,就是之前下車的地方,桃紅已經等在那裡許久,見她們出來,臉上一喜,趕緊想迎上來,可一見還有一個老嬤嬤在,不敢造次,隻遠遠地等著。
李嬤嬤瞟了打扮成婢女模樣的桃紅,隨即笑著道:“今天叨擾了趙娘子,趙娘子以後可要常來。”
這是皇宮,她一個女土匪怎麼可能有空沒空的就過來,可嘴裡還是順從地說了:“是,民女記住了。”
李嬤嬤點了點頭:“那趙娘子好走。”
希寧行禮後,走向牛車,桃紅趕緊地跟著蔣嬸扶著她上了車。
等上車的馬凳放好後,車轉向,緩緩往側門而去。
直到牛車離開了皇宮,桃紅這才鬆了口氣。想問什麼,卻發現氣氛不大對勁。
一個微垂著眼瞼,好似閉目養神。而蔣嬸低垂著頭,靠在車壁。
看上去兩個人都不想說話的樣子,桃紅將滿肚子的話也隻有先藏著,有什麼事還是回去後再說,有的是時間。
到了宅門口,從下車開始,宅裡就有人打招呼:“寨主,你回來啦……寨主……寨主回來了呀……”
希寧沒這心情一一答應,對著蔣嬸低語:“跟我進來。”就往書房走去。
蔣嬸沒有回應,隻是微微低著頭,就跟在宮裡一樣的走路,邁著小碎步跟著她一路到了書房。
書房剛布置好,身主不喜歡讀書寫字,所以桌椅書架都是新的,完全就是充充門麵,書架上的書也大多數是話本子。
希寧坐在了案牘後,看著蔣嬸。
蔣嬸就站在前麵,微微低著頭。
對於這樣一個極有可能是宮裡老人的蔣嬸,難不成用刑嗎?自從身主有記憶開始,蔣嬸就在黑虎寨,小時候也教過身主規矩,結果第一天身主就生病了。第二次教,身主不想學,扔下課就往外亂跑。好說歹說地拉回來,第三次學,學了沒二天,身主又病了。
軍師和四個當家的一合計,養病要緊,學什麼規矩,不學了。
蔣嬸沒多久就找到個心儀的弟兄,在黑虎寨成了家,現在大兒子都十二歲了,下麵還有一女一男。
太熟就是不好,不能下手呀!
等了好一會兒,希寧才說:“你沒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嗎?”
“沒有。”蔣嬸低語,話語雖輕,但很果決。
桃紅一直站在旁邊,詫異地看著,心中應該知道了些什麼:“蔣嬸,怎麼回事?如果有什麼事就對寨主說呀。”
但蔣嬸依舊站在那裡,這次連話都不說了,緊閉著雙唇,仿佛要殺要剮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