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徑山匪寨,一間瞧著很典雅的房間內。
盧大當家披散著一頭蝲蝲蛄辮,端坐在椅子上,正低頭瞧著一封密信。
這信是千裡綠營的龍首之人,特意命人書寫的,今日剛剛送到,主要是敘述清涼府碭山關一戰的情況。隻不過,信中有很多用詞都太過考究,這讓盧大當家看得有點吃力,旁邊隻能備一本《說文解字》的字典,以作對照。
看不懂,也不能問,畢竟他自詡是這個山寨最有文化的人,問了就沒有逼格了。
“踏踏!”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二當家王興貴匆匆趕來:“大哥,小懷王已經到了清風客棧了。”
盧大當家收起密信,抬頭詢問道:“他帶了多少人馬?”
“不足十人,且拉著四輛馬車,車上裝的儘是紫檀木。他自己在客棧中,而馬車則在迷霧中。”王興貴話語簡潔地回。
“隻不足十人?”盧大當家緩緩起身,輕聲道:“龍首命人送信了。”
王興貴立即追問:“信中怎麼說?”
“信中詳細敘述了清涼府碭山關一戰的情況。那小懷王得到了人皇所贈傳承,已掌管了小秘境之地。大戰當日,墓中有神通者殘魂顯靈,曾助了他一臂之力。但大戰過後,清涼府就已無二階神通者,最強之人,就是小懷王本人。”盧大當家如實回道。
“小懷王剛得傳承,最多一階。此次他們來人不足十個,且沒有二階神通者。”王興貴冷笑道:“嗬嗬,不足為慮啊。”
盧大當家瞧著他:“如若後來,又有二階神通者投靠了小懷王呢?”
“一階小秘境之地,受天道壓製,怎會有二階之人投靠?”王興貴怔了一下道:“大哥多慮了吧?”
“小心使得萬年船啊。龍首對暗中掌控清涼府一事十分看重……。”盧大當家流露出了非常謹慎的目光:“寨中的十八羅漢,回來幾位?”
“十二位,還有四營頭目也趕了回來,總共十六位二階神通者。”
“走,下山。”盧大當家滿意地點了點頭:“按照計劃行事。
……
晌午過後。
南疆邊境的官道上,馬蹄聲急。
盧龍帶著百餘騎,趕至了距離迷霧入口,隻有一裡遠的清風客棧。
客棧外,任也翹腿坐在方桌旁,體態非常鬆弛,而他旁邊則躺坐著之前去清涼府送禮的張元。
這六天,嘴臭的山匪張元,已經快被折騰廢了。他雙膝髕骨崩裂,暴瘦了至少有二十幾斤,渾身散發著刺鼻的酸臭味兒,且臉上已無狂傲不羈的神色,有的隻是……楚楚可憐。
他原本麵相乖巧地躺坐在椅子上,但此刻見到盧龍等人趕來,卻瞬間委屈地喊道:“大當家……!”
馬背上,盧龍是差一點沒認出來張元的,對方太慘了,都瘦脫相了。不過,此刻他聽到喊聲,隻看了張元一眼,就大致能猜出來他這幾日的經曆。
盧龍沉默著沒有回應,隻將冰冷且銳利的目光,挪動到了任也身上。
“誰是小懷王?!”三當家吳胖子,騎著高頭大馬,厲聲喝問。
“是我,小王在這兒呢。”任也立馬起身,一臉諂媚,弓腰作揖道:“小王見過各位好漢,各位當家。”
百騎安靜,隻冷眼看著那客棧外,孤零零站著的任也。
馬上,盧龍沒有回應,隻揚起了馬鞭,衝著任也勾了勾手,目光俯視著喚他過去。
客棧中,掌櫃的眯眼往外瞧了一眼,立馬吩咐著數名夥計:“三位當家的到了,快快快,告知夥房,速速準備餐食。”
數步遠,門外。
任也瞧著盧龍勾動馬鞭的動作,隻稍稍停頓了一下,便一路小跑的上前:“敢問,您就是盧大當家?”
盧龍臉色冷峻地俯視著他,沒有回話,隻再次勾手,喚其上前。
此刻,任也一人麵對百餘騎,以及周邊涼棚內坐著喝茶的上百名山匪嘍囉,臉上沒有懼色,隻目不斜視,一臉諂媚的再次邁步上前:“盧大當家,果然英武不凡,一表人才啊!大名如雷貫耳,如雷貫耳……!”
盧龍依舊沒有應言,隻用馬鞭指了指半米內的地麵。
“嗬嗬,小王來給您牽馬!”任也咧嘴一笑後,便屁顛屁顛地走到對方指地之處,很勤快的就要牽起韁繩。
“啪!”
就在這時,盧龍盯著任也,緩緩抬腿,一腳便踩在了他的左肩膀上。
此舉充滿了蔑視之意,他是想拿懷王當馬鐙,當墊腳之物。
“刷!”
當對方腳掌落下的一刹那,任也便瞬間感覺左肩上傳下來一股巨力,就如山嶽一般沉重,壓得他脊骨顫抖,雙腿不自覺地彎曲,想要跪下。
隻這一下,任也便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階和二階的差距。盧龍踩踏而下的那股巨力,被渾厚的星源力催動,越來越穩,越來越重,仿佛隨時能令他骨骼儘碎,身軀崩裂。
他感覺,如若二人此刻動手,自己隻有依靠“劍有神國”的神異能力,才有可能威脅到對方。
諂媚示弱是有目的的,是計劃的一部分,但跪下是不可能跪下的。
“轟!”
任也毫不掩飾地調動星源之力,氣運之力,瞬間灌注己身,湧入肩膀之處,使勁向上一抬。
他身體雖還在顫抖,但卻依舊筆直。
盧龍見到這一幕,雙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
任也滿臉堆笑,扭頭看向盧龍說道:“……盧大當家,下馬不?”
“刷!”
盧龍腳尖踩輕點,身軀靈動地跳下了馬,依舊什麼都沒說,隻邁步走向了客棧外的方桌。
掌櫃的立馬迎了出來,連連彎腰喊道:“大當家,我不知道您幾時來此,夥房正在準備,請稍候片刻……!”
“嗯。”盧龍點了點頭,彎腰坐在了正中間的方桌旁。
“來來來,大家快下馬,這邊請!”掌櫃的一邊招呼,一邊衝著室內喊道:“都是死人啊?!快,出來幾個,牽馬,備茶。”
清風客棧很大,有前中後三個院落,且緊鄰清涼府與南疆邊境,百裡之內,僅此一家。
由此可見,這掌櫃的肯定和徑山山匪是穿一條褲子的。客棧坐落在這裡,消息很靈通,且搞行業壟斷,可通吃兩地過往商客。
掌櫃的一通招呼後,那上百餘名山匪便下了馬,並各自在客棧外的涼棚下落座,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輕聲交談。
主桌旁,躺坐在椅子上的張元已經被抬走了,而任也走過來,坐在盧龍對麵,依舊一臉的笑容。
片刻後,二當家王興貴,三當家吳胖子也坐了過來,其餘人員,皆沒上前。
四人落座,吳胖子為盧龍倒了一杯茶水,但後者卻沒喝,隻瞧著任也,第一次開口:“張元攜禮趕至清涼府,六日未歸,回來卻已是殘廢,你是想告訴我……這清涼府的門不好進嘛?”
話音落,自行喝茶的王興貴,抬頭衝著南邊官道擺了擺手。
一群山匪嘍囉起身,迅速走入林中,片刻後,他們押解著42位被蒙著雙目,且五花大綁的清涼府商人出現。
商人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脖頸上壓著鋼刀。
任也掃了那邊一眼,立馬點頭哈腰地回道:“張元入城後,便當街罵我八輩祖宗,且在府衙之中扔了十幾根斷指。這士紳富商,府中官吏皆在場,小王若不作回應,那這衙門威信全無,這以後又如何能替大當家的做事呢?這實乃無奈之舉,還望大當家的寬恕。”
盧龍沉默不回。
任也稍稍等待了一下,立馬探身向前,笑著補充道:“我此番前來,就是想當麵聆聽大當家的教誨,請您指出清涼府未來之路。至於說這一根紫檀木,換一個肉票,那純屬是戲謔之言,當不得真……一群普通跑商的百姓,真死幾個,又能如何?當然,您要是大手一揮,把他們放了,那小王回去也好對那些愚民商人有個交代……再次通商之事,也好推行。”
三位匪頭子,聽到這話一愣,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小懷王行事竟是這個風格。
“通商才是關鍵,其餘都不重要。”任也笑了笑,立馬衝著迷霧那一側揮手:“我帶了四十二根紫檀木,這就是一份薄禮,還望三位當家之人笑納。”
此刻,對方還沒有釋放人質,但任也卻沒有討價還價,而是爽快地交出了“贖金”。
他手一揮,那迷霧中,坐在馬車上的樊明立即反應了過來,輕聲招呼著同伴們:“走,進入南疆地域後,直接把這東西交給對麵的山匪,不要說話,等任也發揮。”
“知道了。”
“嗯!”
馬車上,小隊內的三名成員紛紛回應,但坐在最後一輛車上的一位素衣女人卻沒吭聲,而樊明等四人,也沒有和她溝通。
四輛馬車緩緩進入南疆境內,行至到山匪聚集的涼棚外後,樊明等人便將那價值不菲的紫檀木,儘數交予對方。最後一行五人走到客棧外,坐在了主桌旁邊的不遠處。
二當家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而三當家則是狂炫著糕點,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盧龍萬萬沒想到,這小懷王竟然如此好“談”,他臉色也不如先前那般冷峻了,看著很平靜。
他為何下馬時,要拿任也當墊腳之物?隻是為了裝逼,擺架子嘛?這對於一位縱橫南疆多年的老匪首來說,太幼稚,也太膚淺了……
“下馬威”是為了更好的談判,非要踩任也肩膀是因為張元被乾殘廢了,這清涼府沒給它徑山麵子罷了。
不過現在,任也率先交出了“贖金”,且已經擺出了低姿態,這個行為反饋,盧龍是滿意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徑山下就這一條商路,你想通商,那是要付出點代價的……。”王興貴適時插話道。
任也用餘光瞄了一眼樊明等人,便主動開口接話:“是是,小王就是帶著代價來的……。”
不遠處的次桌旁,掌櫃的笑容滿麵地迎過來,並親自為樊明等人擺放著碗筷、茶具:“……諸位客官,請稍等片刻,先吃些茶水和點心,酒菜馬上就來……!”
樊明等五人點了點頭。
“稍等,稍等……!”
掌櫃的擺好五副碗筷,以及茶具,便要點頭哈腰的離去。
“刷!”
就在這時,坐在樊明等人身旁的那位素衣女子,款款起身,迎著掌櫃的走去。
不過,對方就像是沒注意到她一樣,隻目光在其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轉身告退。
那素衣女子,麵容普通到了極致,看著就與那田間地頭,城中農婦沒有任何區彆。但她走路時卻儀態端莊,優雅從容,隻大搖大擺地跟著掌櫃的進入了客棧內。
女子走後,樊明等人沒有喝茶,也沒有吃糕點,隻輕聲交談著。
稍稍過了一會,一位長相帥氣,受樊明邀請而來的青年守歲人,一扭頭,就看見了素衣女子剛才坐過的位置。
那裡的凳子是空的,桌前擺放著一套茶具碗筷。
這名長相帥氣的守歲人,看到這一幕後,足足愣了有兩三秒,才皺眉開口說道:“這掌櫃的腦袋進水了,我們四個人……他乾嘛準備五副碗筷?”
“?!”
其餘三人聞聲扭頭,也都看向了空位,和桌上擺放的碗筷茶具。
“上錯了吧。”另外一名守歲人,將碗筷扔到桌子中央,衝著同伴招呼道:“把那椅子拿開,往那邊坐坐,這樣鬆快一點。”
被招呼的那位守歲人,也沒有多說,隻將椅子胡亂挪開,自己往旁邊坐了坐,便又與其他同伴交流了起來。
這時,隻有樊明盯著那女人坐過的位置,表情有些恍惚:“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呢……?!”
恍惚間,他就是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但具體是哪兒,又沒想起來。
一瞬間,樊明有一種動用自身神異的衝動,想要找到事情哪兒不對勁,可他扭頭看了一眼任也那側,卻又忍住了。
這時機未到,不能貿然施展神異。
可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呢?
……
客棧內部。
掌櫃的來到後院,邁步走入了夥房。
此刻,十幾名夥房夥計,正在忙碌著。
“快點,快點……莫要讓三位當家的等急了!”掌櫃的大聲催促。
他身後,那名素衣女人,表情泰然自若地打量著四周環境,完全不避人。
掌櫃的喊了一通後,便要轉身離去。
這一扭頭,他看見了那位素衣女人,而對方則是與他平靜對視,目光沒有閃躲。
掌櫃的愣了足足三四秒後,才皺眉喝罵道:“你在這兒杵著乾什麼?!還不快幫忙!”
“是。”素衣女子輕聲回應後,便瞬間融入了夥計之中。
掌櫃罵罵咧咧道:“……呆呆愣愣的全是懶漢蠢婦!”
他剛要離開,二當家王興貴身邊的一位山匪,邁步走了進來:“他們的酒水,已準備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