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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嘉靖朝舊時代的消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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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克弘!

萬壽宮大殿內,少有人認識的一個人。

主要是此刻的孫克弘實在是不成人樣,即便是徐階也是分辨了許久才認出來的。

更不要說孫克弘原本隻是漢陽知府,這樣的官在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就有近二百個。朝堂之上真的不是人人都能知曉其人,最多也就是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好運的知府,忽然升任兩淮鹽司轉運使。

也不要說正四品的知府,在北京這座城池裡,一塊板磚下去就能砸死好幾個。就是孫克弘那個從三品的轉運使,在這北京城裡也是多如狗。

這可不是玩笑話。

畢竟不是有那麼一句話。

正三品的侍郎是狗。

從三品而已。

狗都不如!

但不論孫克弘和狗有什麼關係,都不妨礙此刻他被一身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緹騎扭送進殿內,惹得在場文武官員一陣錯愕和驚訝。

而在殿外。

更是有幾道淒厲的慘叫聲伴隨著傳來。

不用想都知道,殿外還有不入流的人犯被扣押在外。

這是出了大案?

基本上萬壽宮大殿內,隻有寥寥數人知曉真情,而九成九的人隻以為是哪裡又出了性質惡劣的大案。

隨著有氣無力、垂頭喪腦的孫克弘被押送進殿,本就已經跪伏在地上的徐階,隻覺得渾身徹骨冰涼。

雖然尚不知曉孫克弘為何被錦衣衛從揚州緝拿到京城,但光是徐家和孫家那些暗地裡的生意,就足以讓自己深陷泥濘了。而且光看孫克弘今日這等模樣,恐怕還另有隱情。

完犢子了!

徐階瞬間腦袋空空。

而押著孫克弘入殿的朱七,則是滿臉肅穆。

至殿中。

朱七躬身抱拳作揖:“啟稟陛下,錦衣衛查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都轉運使不法,人證物證據在,證據確鑿,兩淮鹽司轉運使孫克弘執掌鹽司,知法犯法,私用公器,勾連治下,欲蓋彌彰,草菅人命,其行殘暴,目無君上,無視綱常。親軍錦衣衛北鎮撫司先已將該犯及從犯緝拿歸京,供狀呈閱陛下聖閱裁斷。”

已經被打散三魂六魄的孫克弘,垂頭喪氣的被錦衣衛緹騎丟在地上。

朱七從袖中取出供狀,雙手捧起。

嘉靖瞄了眼,側目掃過跪在地上的徐階,而後哼哼一聲:“呈上。”

呂芳走下台階,取走朱七手上的供狀,快步送到皇帝麵前。

雖然已經明知供狀上都寫了什麼內容,但嘉靖還是認認真真的翻開,低頭仔細的看過去。

殿內。

吏部尚書郭樸瞄了眼不成人樣的孫克弘,輕咦一聲:“兩淮鹽司轉運使孫克弘……此人可是鬆江人氏,前任漢陽知府?”

朱七答:“回郭尚書的話,是他。”

郭樸點點頭。

沒再言語。

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卻是立馬瞪起雙眼,沉聲喊道:“孫克弘乃兩淮鹽司轉運使,此人所犯何罪,錦衣衛不行先奏朝廷知曉而將其緝拿?我都察院有司怎會今日方才知曉此事?”

歐陽必進的話很有意思。

正麵看,這位執掌都察院的左都禦史那是說的不偏不倚,完全站在朝廷和都察院的角度去詢問錦衣衛當差做事的流程。

但側麵卻又無聲的點出了,孫克弘定然是所犯之事甚大,所以錦衣衛才會不先奏請朝廷,就自行將一個從三品的兩淮鹽司轉運使給弄到京師了。

那麼。

孫克弘該是犯了多大的罪,才會讓錦衣衛如此行事呢?

經過歐陽必進這麼一問。

當皇帝還在裝模作樣查閱供狀的時候,殿內文武百官已經是好奇心冉冉升起。

朱七也沒有讓人們失望。

他徑直開口:“錦衣衛有司年前於江南等地當差做事,時逢江南各府縣清退成風,士紳百姓皆群起舉告鬆江府華亭徐家之不法。錦衣衛皇權特許,可自行查探地方情形。因而,本司遣人往鬆江府查證風聞之事,意外得知華亭徐家與孫克弘皆暗通曲款。”

朱七一開口,殿內氣氛陡然一變。

就連先前還在為徐階爭辯的禮部尚書嚴訥,此時也立馬閉上了嘴。

孫克弘所犯案情,竟然還和徐階扯上了關係。

這時候殿內眾人再看向禦座上的皇帝時,眼神就變得有些曖昧不清了。

彆看皇帝現在還在裝模做樣查閱供狀。

可這殿內誰又是傻子。

這件事,必然是皇帝事先就已經知道了的。

都察院可能事前不知情,但皇帝必然知道此事!

那麼。

事情到這裡也就明了了。

徐階此劫難逃!

朱七的聲音則並未停下,而是繼續道:“孫克弘及其孫家出自鬆江府,早年兼並投獻田地與徐家,以所獻田地會同鬆江府人等,與徐家合謀開設朱氏布行,售以鬆江棉布,謀取私利,所得不計其數。”

當朱氏布行四個字一出,殿內官員紛紛麵目玩味。

雖然瞧著這朱氏布行名不見經傳,可在北京城裡,誰家要是想買一批鬆江棉布,那必然是離不開這個朱氏布行的。

不是說沒有彆的地方可以買鬆江棉布,而是隻有這朱氏布行所售鬆江棉布最是精美,做工最好,當然價錢也是最高的。

現在被錦衣衛北鎮撫司爆出來,這朱氏布行後麵,竟然還有徐家的影子,眾人又是一陣暗自憤恨。

天知道徐家靠著這朱氏布行,這些年到底賺了多少銀子。

前番海瑞彈劾徐家侵占田地一事,朝中雖然也是好一陣彈劾,但其實並不是太過在意。

畢竟是不在老家侵占幾畝田啊?

可徐家竟然還暗中握著一座朱氏布行!

仇富的心態,已經在人們的心中生出。

而朱七則是繼續說:“去歲秋冬,江南十二州府清退田地之風盛行,南京各司官員以不法貪墨、以權謀私歸案,已在京中審查。鬆江府過往多被徐、孫等人家欺壓剝削之民,皆懷恨意舉告,亦有欲赴京告禦狀之人顧紹,沿漕河北上,欲告徐家嘉靖四十三年誆騙延誤轉運顏料銀事、侵占其家田產、其母氣絕而亡之事。”

好了!

現在竟然鬨出了命案!

徐階已經如芒在背,將頭低的更低。

就連嚴訥也不由的退後了兩步,似乎是想要借此表明,自己是在與徐階劃清界限。

最終,朱七沉聲說道:“鬆江人氏顧紹,沿漕河行至徐州,遇漕河水閘,忽有兩淮鹽司主事、兵丁差役阻攔登船。以顧紹犯夾帶私售食鹽之罪,將其緝拿入囚車,欲押回揚州定以死罪,行殺人滅口之事。臣等事先探明,沿途尋找,終阻犯官孫克弘將行惡事,保住那舉告之人顧紹。今,臣等審訊完畢,查證無誤,人證物證據呈。”

孫克弘案,到此徹底明了。

侵占田地無度。

剝削百姓致死。

公器私用害人。

肆意草菅人命。

種種罪名,哪一條都足以定下死罪,更何況是這麼多的罪名放在一起。

而和孫家勾連在一起的徐家呢?

還有徐家的當家人徐階。

可不要忘了,按照錦衣衛的說法,那顧紹是要入京舉告徐家的。

孫克弘和孫家出麵阻攔人家,還要將其治以死罪。

就算徐家不知道,徐階也罪責難逃。

更不要說,徐階可能是知情的。

一個奸黨的罪名是怎麼都逃不掉的!

雖然皇帝還沒有開口說話,降下聖言。

但人們已經很清楚。

徐階完蛋了。

徐家也要完蛋了。

雖然此時宮中寂靜無聲。

然而人們卻隻覺得有驚濤駭浪在耳邊作響,天空中更有陣陣驚雷。

一場事關朝堂權柄更迭的轉點,似乎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降臨了。

終於。

在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後,一聲輕歎打破了萬壽宮的寂靜。

嘉靖默默一歎,放下手中的供狀。

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徐階便已經是五體投地。

“臣……罪臣……”

“伏法認罪……”

此時。

所有的辯解都是徒勞無用的。

乖乖認罪,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活著。

總比死了好。

好死不如爛活著。

今天一直表現的很是平靜的刑部左侍郎嚴世蕃,終於是滿臉怒色的站了出來。

小閣老倒是沒有指責徐階。

而是轉頭,怒視癱在地上的孫克弘。

“皇上,孫克弘深受皇恩,以漢陽知府升掌兩淮鹽司轉運使,卻不知報效皇上,反倒與徐家串聯一氣,相互勾連,壓榨百姓,草菅人命,枉顧律法,其罪難恕,刑部按律奏請,該犯當斬立決!”

歐陽必進也是立馬開口:“國朝禮法不容奸佞,都察院亦奏請,斬立決。”

緊接著,大理寺卿也隻能是站出來附議。

三法司都已經表明了態度,餘下在場官員如何議論,已經無關緊要了。

嘉靖也不過是再次默默一歎,而後抬頭看向孫克弘,冷哼一聲:“準!拖出宮外,市口問斬!從犯附罪,坐斬!”

這是當真踐行斬立決的準則了,一刻也不給孫克弘多活的機會,要在這正月十五上元節的晚上,就賜孫克弘一個市口斬首示眾。

更甚至,皇帝連此案從犯都沒有過問,也一並定了斬立決。

倒是膽大的京師百姓,恐怕又要有一番熱論了。

而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原本就扣押扭送孫克弘的兩名錦衣衛緹騎,直接便拖著對方出了大殿。

殿外。

倒是有此案從犯如兩淮鹽司主事等人,在知曉皇帝聖裁後,高聲喊冤,聲音刺的殿內文武一陣膽寒驚懼。

而在殿內。

徐階已經是麵如死灰。

孫克弘都被問斬了。

他無論如何,隻怕也沒有好下場。

然而就在這時。

嚴嵩再一次緩緩站起身。

殿內百官瞬間眼神一緊。

難道首輔要在這個時候,對徐階發起最後的悍然一擊?

可是嚴嵩並沒有如這些人的願。

老嚴頭隻是顫巍巍的站起身,走到聖前,躬身作揖,口中請罪道:“啟稟皇上,孫克弘原為漢陽知府。當時有鄢懋卿任兩淮鹽司,不法坐罪,鹽司職缺,因而老臣舉薦孫克弘升任兩淮鹽司。如今孫克弘坐罪問斬,老臣舉薦不明,亦有罪難恕,為正朝綱,臣請以罪辭歸。”

讓人始料未及的。

嚴嵩竟然將舉薦孫克弘這件事主動拿出來說,並且要將舉薦不明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再一次請辭。

眾人紛紛看向了皇帝。

這一次。

皇帝也沒有再繼續不允首輔請辭,隻是麵色複雜,目光中帶著不忍,偏頭看向一側,輕聲開口:“準元輔所辭,賜蟒服,朝中官階品級留之,一切殊榮照舊,朝堂正值新政群議時,元輔歸家亦可直奏朕曉,有司不得阻攔。”

終於。

皇帝準允了嚴嵩的乞骸骨。

但是同樣的,也隻是讓嚴嵩辭官回家,但其他所有的一切還是照舊,甚至還給了嚴嵩直奏聖前的權力。

這已經是格外恩榮了。

然而。

跪在地上的徐階麵如死灰之際,已經是汗如雨下。

嚴嵩終於辭官歸家了,不是因為之前那種種理由乞骸骨,而是因為舉薦孫克弘識人不明,以罪請辭準允的。

那自己呢?

自己可是深陷孫克弘案……

這時候。

高拱聽到嚴嵩終於是得到皇帝準允辭官歸家,心中頓時一陣興奮激蕩。

首輔!

嚴嵩走了,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內閣首輔了!

雖然沒人頂在前頭了,但首輔的威風和權勢,卻也落在自己手上了。

這就叫嘴上說的,心裡想的。

之前他還想著希望有嚴嵩頂在前麵,自己好方便做事,但真當首輔的位子從天而降,便是高拱也不能免俗。

不能免俗,高拱自然就不能讓這份希望落空。

他當即再也不管不顧,徑直站了出來。

“皇上,首輔坐罪識人不明辭官而歸。然孫克弘案,徐階與徐家深陷其中,有司早已查明,今日更有錦衣衛北鎮撫司人證物證據在,難道皇上還要拖延不決嗎?”

“首輔所言識人不明,攬罪己身。然首輔於朝之功,又豈是此一樁舉薦官員之事能累及?首輔賢明,不忍君上背過,放的今日辭歸。然徐階伸手皇恩,父子在朝,家族榮耀,卻惡行斑斑,罄竹難書!不除,不足以安人心!”

已經到這個時候。

嚴閣老都以罪請辭獲準了。

又有高拱這位勢必會成為下任內閣首輔的人出麵抨擊徐階。

大殿內。

瞬間聲浪浮現。

無不是在要求皇帝嚴懲徐階的。

所謂牆倒眾人推,莫不如此。

皇帝的聲音,也如天音一般降下。

“徐階不法,奪官去銜,剝功名,貶庶民,罪其親,凡徐氏官儘奪,有司查抄徐氏一族,三代不舉,流雷州府。”

轟的一聲。

徐階全家貶為庶民,三代不得科舉,更要流放南方千裡之外的雷州府。

雷州府。

與瓊州府隔海而望。

徐階徹底暈厥倒地,不省人事。

而在殿內。

也是一片寂靜無聲。

但人們卻又心中清楚。

屬於嘉靖朝的舊時代,正在今夜迅速的退散消亡。

一個新的時代,正在悄無聲息的降臨。

皇帝的聲音,依舊洪亮,且堅定無比。

“召朝堂各部司聚議新政之法。”

“朝野內外文武官員皆可言之。”

“若有善法良策,朕當準開新政,以圖國家富強,社稷萬代!”

終於。

在首輔嚴嵩獲準辭官歸家,徐階滿門被貶斥流放,皇帝也終於是暴露出了自己要推行新政的目的。

有人會反對嗎?

自然是有的,但今夜這等時刻,無人敢言反對。

因為。

新的時代已經到來。

新時代下的朝堂政局,還沒有調整過來,權位之爭才剛剛開始,容不得他們去想反對新政的事情。

但是。

新時代卻偏偏就這樣到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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