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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的到,這就話將會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被朝堂上的官員們牢牢記住。
並且會為此而專門告誡家中子弟。
前車之鑒,莫要再犯。
而在此刻的萬壽宮。
殿外隻有狂風驟雨,雨打琉璃瓦叮叮當當。
大殿內。
一片死寂。
即便是徐階,亦或是禮部尚書嚴訥。
都不認為刑部尚書潘恩,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隻是讓人難以設想的事情,是明明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卻不知為何竟然一步步的發展成了這樣的局麵。
一個觀政進士擅離職守的小事。
最多也就是罰俸的懲處。
卻能一點點演變成,將一個當朝六部尚書給拉下馬的結果。
沒錯。
當潘允端在大殿外,喊出那一聲我爹刑部尚書之後。
就已經注定了。
他那個刑部尚書的父親,從此以後將徹底失去刑部尚書的名頭。
這還是輕的了。
若是皇帝因此心中生出忌憚,乃至於是憤怒,很有可能鬆江府上海縣潘家,都可能不複存在。
果如殿內眾人所想。
嚴世蕃已經冷哼一聲,抱拳開口道:“陛下,現在都察院觀政進士擅離職守一事已經明了!”
“潘允端身為朝堂官宦子弟,今科高中恩科,授為都察院觀政進士,本該報效國朝,卻知法犯法,曠職懈怠,玩忽職守,全無悔過之心。”
“其父潘恩,身為刑部尚書,執掌刑名,明知朝政正值整飭吏治之際,仍欲行私下走動人情,以權勢壓下其子所犯之事。”
“即便被捕至聖前殿外,潘允端仍狂妄不堪,直言其父乃為朝中高位。可見潘家父子平日在家,是何等藐視國朝律法規矩,全然不顧朝堂體統。”
“臣以為,於情於理,按律刑名,刑部尚書潘恩亦當嚴懲,都察院觀政進士潘允端,亦無為官之理,更當從重處置!”
高翰文亦是附和道:“臣附議!都察院自此事發生之際,便屢屢勸說潘允端,此人不思悔過,其父更欲以權勢插手都察院事,欺上瞞下,胡亂攀咬,實乃罪大惡極!”
而作為都察院一把手的歐陽必進。
這時候亦是臉色陰沉道:“潘允端若不嚴懲,則朝堂之上,正行整飭吏治之事,形同全無,王法受損,陛下顏麵受辱。微臣身負皇恩,執掌都察院,亦有過。為成撥亂反正,請陛下降旨嚴懲有員!”
嚴世蕃三人先後開口。
雖然都是要求嚴懲潘家父子。
但三個人的立場卻全然不同。
嚴世蕃是從彈劾潘恩父子出發。
高翰文則是因為自己被牽扯進了這件事情裡,所以需要一個清白之名。
而歐陽必進作為都察院的正印堂官,更是不能讓都察院在這件事情上蒙塵。
三人同樣的請求,並不能代表三人就是一夥的。
潘家父子二人的結局如何。
其實已經注定了。
而一心要借著這件事情,為兒子報仇的嘉靖,卻是目光幽幽的掃向了內閣次輔。
“內閣、六部,對此事有何言論?”
潘恩和誰走的近。
其實身在朝堂之上,隻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明白。
很多時候。
底下人如何,或許還看不清楚。
但到了如內閣及六部尚書這樣的位子,在朝堂之上相互之間的關係,就不存在有秘密一說。
至於某位一直深藏著的大司馬,那是另當彆論。
然而。
皇帝還沒有等到次輔的回答。
高拱便已經站了出來。
“陛下!”
高拱臉色凝重,目光流轉。
上一次潘恩他們要彈劾裕王府的事情,自己同樣一直記在心中。
自己那個學生,平日裡不爭不搶,向來都是個仁德性子。
雖然嚴世蕃在工部的程序上有些誤會,但何至於嚇得那孩子都要上疏請罪。
高拱沉聲道:“潘允端不過觀政進士就敢藐視王法,實則乃是因為其父官任刑部尚書,所以才因此生出了無法無天的秉性。
此次案情可見朝廷整飭吏治正是順勢而為,潘允端在此事前後,種種狂妄之舉,理當懲之以流放之名。刑部尚書潘恩教子無方,滋養不法,都革除一應官職,另交有司會審其罪,進而追責懲之!”
隨後。
袁煒亦是開口附議。
進而就是戶部尚書高燿和吏部尚書郭樸,先後出聲附議。
嘉靖卻始終未曾開口。
徐階心中一歎。
皇帝在等著自己。
他點點頭,拱手上前:“臣附議,此案所顯露之朝中積弊已經直達六部尚書,此風絕不可助長,理當如諸位所言,從嚴懲之!”
“好!”
終於是等到了徐階開口回答。
嘉靖當即喊了個好字。
就在老道長要用幾顆人頭來替兒子報仇的時候。
嚴紹庭卻是忽然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諫言請奏。”
他在這件事情上還有話?
眾人立馬疑惑的看了過來。
在得到允許之後。
嚴紹庭便開口道:“雖然諸位閣老、尚書都已有言,潘家父子此案當從重處置,但微臣以為此案也是有心係子嗣的舔犢之情。臣鬥膽奏請陛下,聖裁之時,能準潘恩一個老夫愛子之心。”
殿內眾人再一次的傻眼。
嚴紹庭竟然會為潘恩父子求情?
他真的!
我哭了!
嚴紹庭則是麵色平靜。
這一次的目的,不過是幫老小子進步。
而一個死掉的原刑部尚書,遠不如一個活著的原刑部尚書可能會在將來帶來更加的價值。
而此時。
原先已經昏厥過去的潘恩也已經緩緩蘇醒。
正好是聽到了徐階和嚴紹庭分彆說的話。
潘恩眼神怨憤的看了徐階一眼,而後便匍匐在地上。
“陛下!”
“臣自知所犯罪過之大,罪臣子狂妄不法種種孽行皆為罪臣管教無妨,禍及朝堂。”
“隻是微臣老矣,雖執掌刑名多年,卻也難免生出護子之心。”
“罪臣不敢乞求陛下寬恕老臣所犯之罪,但請陛下能看在罪臣為國效力、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能留老臣那罪子一條性命。”
說完之後。
潘恩便雙手合疊,重重的叩拜在地上。
亦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
當你已經沒有價值的時候,往日裡的那些所謂朋黨,便會立即拋棄。
反倒是嚴紹庭的話,讓潘恩有些始料未及。
至於說這一次的事情。
潘恩並沒有怪罪嚴紹庭的意思。
人家已經仁至義儘了,聖人麵前總不可能坐實了他們這些臣子私下勾結的罪名吧。
要怪。
也隻能怪自己今日驚慌之下說錯了話。
要怪。
也隻能怪那個逆子,屢教不改,狂妄自大。
而最應該怪的,卻終究是自己這些年隻知道在朝堂之上蠅營狗苟,而忽略了管教兒子。
死到臨頭之際。
潘恩心中生出無數的悔意。
若是當初,自己能不說說辭,而是真正的願以嚴紹庭馬首是瞻,或許今日也不會有如此局麵。
若是更早一些,自己能在朝局之中少一下爭鬥,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隻是一切的悔恨,都已經為時晚矣。
而在上方。
原本要拿下幾顆人頭的嘉靖,心中不免一歎。
都是當爹的。
自己這一次確有假公濟私要為兒子報仇的意思。
但潘恩又何嘗不是為了兒子。
堂堂的六部尚書,朝堂上下數萬文官,也隻有這一個刑部尚書。
心中一聲哀歎。
嘉靖也沒了要殺人的念頭。
“奪刑部尚書潘恩、都察院觀政進士潘允端一應官職、功名、出身,限令三日之內離京還鄉,潘家三族三代,永不錄用!”
命可以留。
但潘家也彆想再在朝堂之上出現了。
嘉靖冷聲說完了對潘恩父子的處理。
潘恩心中一顫。
潘家三族三代永不錄用,這一次自己父子二人真真是成潘氏一族的罪人了。
命雖然留下了。
但往後餘生,也要受儘族人唾罵。
而鬆江府上海縣潘氏,也必然會在隨後的日子裡,被那些早已心存覬覦的人家給一點點的蠶食乾淨。
潘恩心中一片悲涼。
有為潘氏就此落敗的悔恨,也有他父子二人能活下來的僥幸。
所有的情緒彙聚在了一起。
潘恩緊緊抱拳抬起頭。
“草民,謝皇上隆恩。”
“草民一家此後必當勤懇耕種,不忘陛下恩德!”
說完之後。
潘恩雙手顫巍巍的捧起頭上的烏紗帽,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起身,目光愈發怨憤的從徐階的背影上掃過。
最後一步步的退出到了大殿之外。
殿外。
風停了。
雨也停了。
夏日裡便是如此。
風雨來的急,去的也快。
霧氣滋生。
地麵上還有一些水漬,也因為內廷的營造很快就在微風吹動下變乾。
潘允端已經被錦衣衛五花大綁,嘴巴也被堵住。
見到父親出來。
潘允端瞪大雙眼,不停的扭動著身體。
潘恩哀歎一聲,走到兒子麵前:“端兒,你我父子仕途已無,今日便隨為父回老家吧。”
潘允端的雙眼迅速充血,一片血紅。
他掙紮的更加激烈。
陸繹站在一旁,止住了想要上前控製潘允端的麾下。
潘恩臉上一片死寂,悲痛而又憤恨的看著兒子。
終於。
潘允端忽的挺直身子,然後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潘恩回頭看向陸繹。
“還請陸同知……”
陸繹當即舉手開口:“潘尚書不必多言,貴公子由我們送回去。”
潘恩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絲淒涼的慘笑。
“如此……”
“便有勞同知了……”
潘恩走了。
帶著他的兒子走了。
隻是他卻沒有忘,在潘家危難之際,哪些人落井下石,又有哪些人是伸出了援手。
殿內。
或許是因為潘恩父子二人被剝奪了一應官職功名出身,而潘氏三族之內三代永不錄用,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隻是朝堂之上,本就是如此。
寂靜中。
張居正的目光卻是看向了今日算是憑借一己之力,扳倒了一位六部尚書的嚴世蕃。
他眼中閃過一縷笑意。
“陛下,此次刑部尚書及其子不法之事,工部左侍郎奏諫屬實,公忠體國,急公好義,實乃當下朝堂整飭吏治之表率。”
“臣諫言,正值朝廷整飭吏治,而刑部尚書執掌刑名,不可空缺,工部左侍郎為官正直,不曾膽怯權勢,能仗言律令,可為刑部!”
原本因為潘家的結果,而一片寂靜的大殿內,隨著張居正忽然的奏請諫言,而再一次嘈雜起來。
張居正竟然當眾奏請準允嚴世蕃擔任刑部尚書一職!
這真的不是在夢裡?
徐階更是瞪大雙眼,回頭深深的看向了自己往日裡的這位好學生。
他難道真的和嚴黨勾結在一起了嗎?
張居正是嚴黨!
隻是瞬間。
殿內所有人都沒法安靜下來了。
這事情可比潘恩被革職來的更加勁爆。
潘恩父子的事情,如今去看隻能算是咎由自取。
誰讓潘恩教子無方,誰讓那個潘允端當真以為他爹是刑部尚書,就能隻手遮天,進而觀政都察院就無法無天了。
但張居正,奏諫嚴世蕃擔任刑部尚書!
這已經是實錘了!
張居正就是嚴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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