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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如神童張居正所預料的。
嚴世蕃彈劾兒子嚴紹庭和刑部尚書潘恩,以及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高翰文等人勾連的奏疏。
確確實實是止步到了內閣。
首輔和次輔對這件事,隻是淡淡一笑,就壓在了內閣。
但是順天知府張居正的奏疏。
卻是一路到了西苑萬壽宮。
按照規矩,他這篇奏疏的內容,也該是明曉朝廷百官。
但在奏疏剛進西苑。
兵部尚書楊博,就立馬放出話,讚同朝廷此時此刻,宜當冊立皇太子,以固國本。
隨即。
就是嚴世蕃同樣緊隨其後放出話,皇上執掌乾坤四十載,也到了該冊立國本的時候了。
而嚴世蕃更是進一步明言。
裕王載坖,深肖皇上,潛邸二十六年,在京觀政六部五寺百官,宅心仁德,皇孫聰睿,皇嗣綿延有序,裕王載坖宜當社稷重擔。
這話。
完全就是在張居正之後,將事情給徹底挑明了。
大明朝的皇太子,隻有裕王朱載坖能夠擔任,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至於這個其他人是誰。
那就不用多說了。
甚至於嚴世蕃還貼心的給出了理由。
因為裕王這一脈,皇嗣綿延,小世子聰睿。
隨後。
便是朝廷裡一應在過去支持張居正變法口號的小官們,紛紛上疏,雖然他們不敢如嚴世蕃一樣直接挑明就該是裕王成為皇太子,但奏疏之中除了提及國家該有個太子之外,最佳人選也隻能是裕王。
嚴府巷。
外麵已經是熱議不斷,好不熱鬨。
而嚴府卻是一片祥和。
後宅的仆役們,更是麵露喜色。
聽前府的管事們說,似乎是因為大少爺和少夫人一直未能孕育孩子,所以府上各方托請,最後還是從兵部胡尚書那邊走通了關係,請了正在地方上巡診的李時珍入京,要為大少爺和少夫人請脈診斷。
府上能子嗣綿延,對他們這些家生子來說,就是一個長長久久的鐵飯碗。
穩賺不賠!
後宅。
嚴紹庭對這件事倒是沒有什麼感觸。
雖然他也始終有些疑惑,難道是因為某些玄學方麵的原因,所以自己和陸大妹子才一直沒有動靜?
自己分明已經很努力了。
時間一久,他也就轉變成了順其自然。
不過李時珍入京,倒是可以給全家人的身體都診斷一下。
這年頭。
還是得要活的久,才能笑到最後。
徐渭坐在一旁,撥著花生殼,一粒一粒的往嘴裡送。
徐文清瞅了幾眼嚴紹庭。
隨後才開口道:“張居正想要將朝堂攪亂,自己坐攬新帝日後的擁立之功,順勢推行新政,若非侍讀事先出手,侍郎這一次直接順勢挑明我朝國本唯裕王而不可,這份擁立之功,恐怕真要被張居正獨占了。”
嚴紹庭笑著伸手,從徐渭跟前的盤子裡抓了幾粒花生。
也有樣學樣的剝了起來。
這件事情。
其實他也不知道。
這滿北京城,又有誰能提前想到張居正竟然會上疏奏請冊立太子?
嚴紹庭抿著一粒花生米,輕聲道:“誰又能想到,朝堂之上雖說一直爭鬥不休,但這個張居正竟然做起了掀桌子的事情。”
可不就是掀桌子。
本來大家都隻是圍繞著朝政往來出招,今日不是你壓過我一頭,就是明日我壓過你一頭。
就算是打生打死,打個血流成河。
也無傷大雅。
現在張居正這麼一弄可倒好了。
甭管是保皇派,還是變法派,亦或是守成派,以及真正意義上數量才是最多的中立派牆頭草們。
都必須要因為張居正這一道請冊立國本的奏疏,而有一個算一個的明確自己的站位。
尤其是。
在所有人都知道,裕王必然會是將來的大明朝新帝的情況下。
張居正這一次,算是直接將新政和裕王劃上了等號。
想要在將來的新朝占據一個地位,那現在就要在朝政上做出抉擇。
恐怕這時候。
已經有不少人,在對著張居正大罵不已了。
徐渭卻是笑著說道:“明擺著的事情,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張居正會搶先弄出這一招而已,但眼下侍讀的計劃,恐怕也要有所改變了吧。”
嚴紹庭點點頭:“就沒有一成不變的計劃,該調整的地方也得要儘快調整了……”
徐渭開口道:“那侍讀是不是也上疏附議?”
“附議?”
哢嚓一聲。
嚴紹庭捏開一枚花生,抬頭看向徐渭,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又有誰想著陛下了?”
徐渭抬頭看向嚴紹庭,麵露疑惑。
隻是短暫的遲疑之後,徐渭便是眼前一亮。
他當即抬頭看向天空:“正值酷暑,暴雨頻頻,正是祛濕的好時候,昌平就有不少的陳艾可做香薰。”
嚴紹庭點頭嗯了一聲:“讓送一些過來,到時候我帶上。”
徐渭點點頭,便放下手中的花生,拍了拍手自去安排。
而在裕王府。
朱載坖卻是滿臉焦急。
他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
“這個張師傅!”
“真真是害死我了呀!”
知道張居正上疏,奏請皇帝冊立國本之後。
朱載坖就心神不寧,惶惶不安。
如今景王早就就藩,整個北京城就自己這麼一個獨苗皇子。
這張居正上疏請立國本,可不就是奔著自己來的。
沒看嚴世蕃後來上疏,直接就說了要請立自己為太子。
雖然張師傅和嚴侍郎都是好心,也都是在國本的事情上第一時間想到自己。
但這是能在現在就提出來的事情?
朱載坖定定的站住腳跟,抬頭看向外麵那黑壓壓的天空。
直接的大明兩京一十三省都壓向了自己。
自己能扛得住?
朱載坖連連搖頭。
自己是一點都扛不住啊!
要是譚綸或者嚴紹庭在就好了。
自己還能有個人商議對策。
現在……
朱載坖目光左右轉動,終於是開口道:“叫了李妃過來。”
……
徐府。
下衙出宮回府後的徐階,立即就將自己的幕僚招來。
茶室裡寂靜無聲。
屋外。
風聲漸急。
徐階沉眉開口道:“安陸那邊還是沒有消息?”
幕僚師爺搖了搖頭:“一直派人盯著,一旦有消息,會有最快的時間將消息傳回京中。”
徐階微微一歎。
而幕僚則是目光轉動。
安陸。
去年從京師過去了一位貴人。
裕王的弟弟,之國的景王殿下。
當今聖上現今隻有這兩位皇子,作為次輔人家,自然是兩方都有關注留意。
徐階心中無數念頭流轉,可最後都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
他哀歎一聲:“裕王有子……”
所以。
在本朝國本一事上,從去年就已經有了勝負之分。
若不然為何景王去年會被送出京師,就藩藩國?
就因為裕王府有小世子誕下。
原本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可現在自己那位喊出要變法革新的好學生,竟然敢做掀桌子的事情,喊出要冊立國本的話。
這已經是將自己逼到了絕路上。
雖然現在自己跟注也可以。
但終於是晚了。
甚至都沒有搶過那個嚴世蕃,成為在喊出皇帝要冊立國本之後,第一個喊出應當冊立裕王為太子的人。
一步落後。
便是步步落後。
半響之後。
徐階這才開口道:“不論如何,先挑一些時節的禮物,讓人送去安陸。”
幕僚點點頭,隨後又問道:“那裕王府那邊?”
徐階閉上眼,搖了搖頭。
隨後懷揣著恨意道:“工部都能給裕王府修繕屋舍了,現在做什麼都為時已晚!”
自己當初就該明白的事情。
然而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
這讓徐階心中愈發煩躁。
……
但是有人煩躁,那就有人會覺得格外舒心。
譬如此刻。
外麵還是黑壓壓的一片,萬壽宮就已經點亮了無數的燈火。
宮門洞開。
等待著今日入宮,廷議順天知府奏請冊立國本一事的官員們到場。
而在內殿。
卻有陣陣笑聲傳出。
“好你個混小子,是你們嚴家不夠吃的了,跑到朕這裡來打秋風了!”
道台上。
剛剛醒來,梳洗後換了道袍的嘉靖,看著早早就等在宮門外進來的嚴紹庭,麵帶笑容的打趣著。
呂芳在一旁準備著幾樣禦膳房送來的早膳,笑著臉看向這邊君臣二人。
嚴紹庭卻是嘟囔道:“微臣這不是瞧著近日氣候不對,想著酷暑時節正是祛濕的好時候,剛好昌平那邊有不少陳年的艾草,就帶進宮好給陛下祛祛濕氣。微臣可不敢到陛下這裡來打秋風,不過……”
他看了一眼正在給老道長盛粥的呂芳。
嚴紹庭笑著說道:“不過微臣出門的早,確實也沒用早膳……”
說著話。
他已經是從隨身帶來的皮夾子裡取出了幾樣東西。
一股濃鬱的艾草味,瞬間就飄散開來。
嘉靖抽了抽鼻子,看向嚴紹庭時的目光,也微微多了幾分柔和。
外頭已經因為國本的事情吵翻天了。
甚至他都聽聞,有不少官員,已經在往裕王府走動關係了。
上上下下。
也隻有眼前這小子,是心裡記著自己,還知道夏天是祛濕的好時節,給自己弄了些艾草過來。
嘉靖笑著說道:“味兒倒是挺足。”
那邊呂芳已經端了一碗粥和幾樣六必居的鹹菜送到跟前。
“主子爺,用膳了。”
嚴紹庭則是抬頭道:“您用著膳,賞隻腿給微臣,微臣隔著衣裳給您熏一熏祛濕。”
呂芳則在一旁笑著說道:“嚴侍讀心中記掛著主子爺,若是叫嚴閣老看到,恐怕都要和主子爺您吃醋了。”
嘉靖聽著兩人在跟前如此說,一時間哈哈大笑起來。
他亦是從善如流的伸出一條腿放在嚴紹庭跟前。
自己則是端起碗筷吃了起來。
嚴紹庭則是低頭俯身,為老道長開始熏艾祛濕。
半響之後。
他就聽老道長在上麵開口道:“等下給這小子也弄一份早膳,彆一早就餓著肚子了。”
那邊。
呂芳笑吟吟的點著頭。
嚴紹庭則是順勢抬頭,詢問道:“陛下覺得熏艾如何?”
嘉靖捧著碗,低頭看了過來。
嚴紹庭正拿著點燃的熏艾,在自己的腿上隔空緩緩移動著。
腿上傳來陣陣暖洋洋的感覺,不多的時間就已經覺得微微發汗。
嘉靖放下碗筷,不禁發出一道舒暢的聲音。
隨後點點頭道:“這熏艾也是昌平百姓栽種的?”
嚴紹庭點頭回答:“百姓們用不起珍貴的藥材,每年門前屋後也就種些艾草,給孩子婦孺老人們用。”
嘉靖則已經側目看向呂芳。
呂芳會心一動。
“宮裡每年四時五節,都要用這些東西,不如將昌平的艾草設為貢品?”
嘉靖嗯了聲:“價錢給足了,也不禁百姓們再賣給彆處,小小艾草,朕與民同享便是。”
呂芳應了一聲。
嚴紹庭卻沒想到,老道長竟然如此大方。
“陛下仁愛子民,微臣先行代昌平百姓謝恩。”
嘉靖卻是目光瞄向說著話,還不忘給自己熏艾的嚴紹庭。
心中一陣感慨。
老道長這才幽幽開口:“生子當如嚴潤物啊……”
這話一出。
本來還好好的熏艾的嚴紹庭,手上動作頓時一頓。
呂芳亦是詫異的看了過來。
嘉靖則是笑著說道:“你爹是個有福氣的人咯。”
嚴紹庭這才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臣等的福氣,那都是陛下賜的,臣等榮辱,也都是因為陛下。”
嘉靖卻是搖了搖頭。
隨後。
他才緩緩問道:“你平日裡就心思多,對朝中這一次奏請朕冊立太子一事,有何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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