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玉熙宮外,太液池上。
清風拂過,卷起微涼,席卷上岸,為夏日裡的幾人帶來了一絲涼爽。
嚴紹庭卻是忽然開口道:“徐閣老、高閣老以為,在西苑外弄出那一聲槍響的人,會是什麼人?”
“自然是膽大包天的逆賊!”
高拱瞪著眼,慍怒的說著。
老高這就是在裝傻。
嚴紹庭看了一眼高拱,轉而看向徐階。
徐階收起笑容,沉聲道:“老夫覺得潤物先前在聖前所說的猜測大抵無錯,這人必定是對朝廷心懷不滿之輩。”
不粘鍋啊。
嚴紹庭心中哼哼,雙眼微微眯起:“既然徐閣老也如此認同,那下官自當好生查一查朝中,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讓那賊子心懷不滿,進而在這西苑外做出此等大逆之事了。”
徐階氣息一滯。
自己竟然入套了!
嚴紹庭臉上帶著微笑,雙眼清澈有神,表情純良。
不等徐階這口不粘鍋繼續開口。
嚴紹庭已經幽幽說道:“下官想起來,如今各司局出現假賬,勢必還會和戶部有聯係。下官剛好如今又是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這一次大抵是要查一查戶部賬目的。”
說完之後,嚴紹庭也不給老徐、老高兩人反應的時間。
他禮儀充足的朝著兩人拱手作揖。
“皇命在身,下官先行告退。”
言畢。
嚴紹庭便轉身,在徐階和高拱微微色變之下離去,衝著不遠處的陸繹招了招手。
兄弟們湊到了一起。
陸繹目光凝重的看了一眼往皇城過去,顯然是要回文淵閣的徐階、高拱兩人。
隨後小聲說道:“這兩老貨是要作甚?”
嚴紹庭瞥了一眼陸繹:“徐閣老、高閣老都是內閣輔臣,要抱有尊敬。”
陸繹張張嘴,尋思二姐夫您過去也沒多尊敬啊。
這時候嚴紹庭又說道:“至少嘴巴上要尊敬些。”
陸繹張著嘴,呲著雪白的大牙樂嗬嗬的笑著。
隨後用肩膀撞了撞嚴紹庭的肩膀。
“二姐夫你就快說吧,咱們這兩位閣老,剛剛找你說什麼了?”
嚴紹庭收斂神色,低聲道:“希望我們這一次追查西苑槍聲一事,能對朝中其他人稍稍抬手,隻過問有關軍器局、鞍轡局、兵仗局等司局庫涉案人員。”
陸繹眉頭微微皺起。
當嚴紹庭說明清楚後,陸繹就明白了徐階、高拱兩人的心思。
他們自然不會是因為不忍朝堂動亂。
而是不願嚴紹庭和自己借著這件事,打壓甚至是牽連到他們手下的官員。
甚至於。
待在西苑裡的皇帝安危到底會怎樣。
都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皇帝重要嗎?
不重要!
畢竟那句話是絕對沒有說錯的。
天下黎庶從來就不關心遠在千裡之外的皇帝老爺,到底有沒有換人。
陸繹嘿嘿一笑,嘲諷道:“他們倒是想的美了,這一次不從他們身上刮一層肉下來,不罷休!”
嚴紹庭卻是沉眉思索著。
對於小舅子的話,他倒是不曾在意。
從老徐、老高身上刮一層肉下來?
這可不是自己現在想的事情。
現在的關鍵,是怎麼從朝廷身上刮一層肉下來。
兩人牽著馬,往西安門外走去。
嚴紹庭抬頭看向小舅子:“今天的事情具體查到哪裡了?”
陸繹皺眉道:“就是按照你說的,能查的地方都查了。事發後,衙門裡上頭就下了令控製各部司衙門。我自己帶著人又將軍器局、鞍轡局、兵仗局這些地方的賬目拿到,粗略核對了一下。”
嚴紹庭腳步放慢了一些。
如今拋開道長不說,內閣和朝廷方麵,至少已經不會將那個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逆賊當做最重要的事情。
不重要!
現在工部軍器局、鞍轡局,內府兵仗局以及各衙門下的司庫賬目,也在小舅子手上。
這才是最重要的。
嚴紹庭細思片刻,開口道:“賬目派人盯好了,再派人盯著徐閣老、高閣老他們,還有伱覺得可疑的人。”
“盯著徐階、高拱?還有彆的可疑之人?”
陸繹瞪著雙眼,眨了眨眼睛。
他腦袋裡開始出現一些大膽的聯想。
隨後,陸繹如同是悟通了所有事一般,滿臉吃驚的看向嚴紹庭:“姐夫,你不會是說,今天這件事是徐閣老他們做的吧?這不可能吧……那他們是真的大膽!”
這小子真的是一點都沒繼承老丈人的智慧。
也是真的敢想。
嚴紹庭無奈的白了一眼,說道:“剛剛我與徐閣老、高閣老那裡丟了一些話。這些年朝廷各部衙門,大多都是他們的人在當差做事,這一次陛下命你我徹查此事,說不得他們就會因為慌張,急於料理首尾,從而暴漏出一些我們過去不知道的事情。”
若不是為了這,自己剛剛也不會當著老徐、老高的麵,說要查戶部的賬目。
陸繹則是眼露崇拜:“原來姐夫你是在和他們玩打草驚蛇,引蛇出洞的計謀啊!”
嚴紹庭哼哼了兩聲,轉口道:“這些事先不急,等下出了宮你先回衙門,將放在各部司衙門的人召回,尤其是五軍都督府。”
“為什麼啊?”
陸繹覺得現在的姐夫,讓他越來越看不懂了,也越來越跟不上姐夫的思路。
嚴紹庭隻能是苦口婆心的解釋道:“給五軍都督府賣個好,就算如今他們手上沒權,但對你還是有益處的,你現在就騎馬趕過去,親自將人喊回去。”
雖然不懂到底會有什麼好處,但這話是二姐夫說的。
陸繹還是乖乖的點頭,翻身上馬,說了一句姐夫小心,便駕馬揚長而去。
看著小舅子出宮的背影,嚴紹庭亦是上了馬背,卻不曾急行,隻是任由身下戰馬慢慢走向宮外。
“到底是誰做的這件事?”
嚴紹庭低聲自語著。
這是他今天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論怎麼想,都想不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雖說老徐、老高這些人對於那張椅子上的人是誰,心中並不怎麼看重,但他們也犯不著會如陸繹所想的做出這等事情。
勳貴就更不可能了。
而京中各營兵馬,看今天城中隻有五城兵馬司的人,就知道也不可能是京營做的。
那這件事就成了個沒道理的事情了。
想不通這件事,嚴紹庭隻能轉而想彆的事。
他不由的想到了前些日子去戶部準備報道,履行自己作為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職責的時候,在戶部衙門遇到的那一幕。
那兩人,似乎分彆是宣府軍和京營出來的。
正當嚴紹庭想到當初在戶部見到的蘭永震、郭玉創二人之時。
身下的戰馬已經馱著他出了西安門。
耳邊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嚴侍讀,當真是巧,在下又見著您了。”
馬背上,嚴紹庭低頭看去。
隻見宮門外,總督京營、鎮遠侯顧寰,正滿臉笑容的看著自己。
這哪裡是巧合?
分明就是你鎮遠侯等在這裡的。
嚴紹庭臉上露出笑容,牽著韁繩下了馬,朝中顧寰抱拳拱手。
“原來是顧侯,當真是巧了。”
嚴紹庭皮笑肉不笑的打量了鎮遠侯顧寰一眼。
麵對不曾點破但臉色曖昧的嚴紹庭,顧寰卻是麵不改色,說道:“今日西苑突生事變,嚴侍讀卻能臨危不亂,披甲入宮拱衛陛下安危,此等忠心、勇武,哪是尋常人能做到,在下可是萬般佩服。”
嚴紹庭淡淡道:“顧侯言重,不知顧侯可還有事有所交代?”
既然顧寰有意等在這裡,那該急的也是他這位總督京營軍務的人才對。
想來,等在這也大抵也是為了京營的事。
顧寰見嚴紹庭擺出很忙要走的樣子,露出幾聲苦笑。
“嚴侍讀稍安勿躁,在下確實是有些事情,要與侍讀商議。”
這才是商量事情的態度嘛。
嚴紹庭正過身子,看向顧寰:“顧侯儘管說,能出力的地方,下官定會相助。”
顧寰卻是連連擺手:“哪裡是要侍讀出力的,上一回侍讀在戶部,碰巧遇見我京營那不成器,辦不好差事的參將,出手相助方才保住那廝和我京營的臉麵,已經是出了大力,我京營還未曾感謝侍讀。”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顧侯言重。”
嚴紹庭語氣平靜,心中倒是有些意外,今天竟然都是來感謝自己的。
前麵是朱希忠那三位老公爺,現在又是總督京營的鎮遠侯顧寰。
顧寰輕咳一聲,目光掃視左右。
此刻西安門外隻有零星幾名朝中官員,還在等待著要見到皇帝,確認皇帝安危。
而大多數人,都已經開始擔心,手拿查案權力的嚴紹庭,會不會突然將手中那把刀砍到他們的脖子上。
見顧寰如此模樣,嚴紹庭隻是微微一笑,便牽著馬往外走去。
顧寰並肩走在一起。
“今日西苑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夥都沒有想到。但剛剛在玉熙宮聖前的時候,侍讀也是看見了的。
徐閣老和高閣老,似乎是懷疑今日行此等大逆之事的人或是那把火器,是出自我京營之中。
這件事還望侍讀明鑒,我還是那句話,可以性命擔保,京營絕對清白。”
有一個喊著清白的人。
嚴紹庭轉頭,目光看向臉色凝重,信誓旦旦的顧寰。
他露出笑容,攤了攤手。
“下官自然是相信顧侯和京營弟兄們清白。”
“但就怕有人不願意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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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血流三千尺、rongke、海闊星朗、虛情假意才是真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