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校場上瞬間安靜了下來。
連帶著朱時泰、張元功兩人,個個麵目疑惑。
今天好端端發餉的日子,聽說杭州府抄了犯官家產之後,還準備了一大批糧草軍械,隨著軍餉一同帶來。
本該是高高興興的日子。
怎麼戚將軍還發火了?
難道當將軍的,還會嫌棄上頭軍餉給的太多了?
朱時泰、張元功兩人對視一眼,趕忙起身,往中軍大帳外打探消息。
他們麾下的官兵們也是機警,在場的隊正們帶著大夥列隊離去。
原本熱鬨的戚家軍校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中軍大帳那邊的聲音,也終於是漸漸散了出來。
帳前,兩名親兵持刀護衛。
帳內不時的爆發出幾道爭執。
掀開帳門,戚家軍中軍大帳內,放置了浙江道沿海防備堪輿圖,戚家軍往來文書軍情急報。
大明朝未來的定國公徐文璧,就與幾名軍中文書典吏坐在一旁角落,大抵是因為戚將軍的不滿,幾人都低著頭。
這位國朝未來的公爺,如今在戚家軍中領的也是哨總的待遇。
而在場中。
一名浙江道巡撫衙門的官員,一名浙江道都指揮使司的將官,正麵露難色看著上方的一名年輕將領。
這人正是浙江道三府參將,浙江抗倭軍主將,戚繼光是也。
因為統兵,與手下官兵同吃同住、同煉同行,戚繼光膚色黝黑。國字臉不威自怒,麵帶短須。
隻是此刻的戚繼光的臉上,滿是憤怒和不滿,眼中充滿了疑惑。
今日本該是軍餉運抵的日子,為此他還延緩了後續的作戰計劃。
本來,戚繼光對此是心懷感激的。
朝廷知曉前線抗倭軍之艱難,能以抄沒犯官家產充抵軍用。
在今日之前,戚繼光早已準備,等軍餉軍需到手,就立即帶著全軍出擊,尋求繼續與倭寇決戰,爭取今年一舉掃清浙江道境內之倭寇。
以此,報答上官和朝堂之信任。
但是。
現在,軍餉軍需卻是到了。
白花花的銀子,沉甸甸的糧草,嶄新的軍械。
但戚繼光卻高興不起來了。
主要是因為,今天從杭州府送來的軍餉軍需……
給實在太多了!
多到讓戚繼光產生了一種,大明朝是不是已經遍地金山銀山的錯覺。
天底下就沒有哪個將軍,會嫌棄到手的軍餉太多。
哪怕是今日剛剛得知的時候,戚繼光也不過是在意外震驚之餘,覺得隻要用一場漂漂亮亮的決戰,繼續回報上官和朝廷便是。
但真正讓他不滿的,是隨著這批軍餉軍需的到來,還有新的要求一並抵達。
“二位,不是我戚繼光不識好歹,想要違背上意。朝廷和上官們增派軍餉軍需,戚繼光銘記五臟,唯有全力清剿倭賊,報效朝廷知遇之恩。”
作為此次代表浙江巡撫衙門的譚綸,亦是點點頭。
戚繼光的態度並沒有問題。
就算是他,也覺得帶來的這個要求,實在是有些……不合時宜,強人所難。
而戚繼光已經繼續道:“抗倭軍今歲再增四千六百零八員官兵,今冬前操練成軍。
末將拜謝朝廷和上官信任,委以重任。
隻是今年乃浙江道抗倭關鍵之時,我部兵馬儘要與倭賊激戰,安能成此增補官兵,操練成軍之事?
若要完成上官此意,我部至少留守四哨老卒老將統帶新兵,日夜操練,方能成軍。如此,則必將拖累當下與倭賊之戰事。
還請二位上官酌情,與胡部堂、京師上官分說清楚。待今歲決戰倭賊功成之後,末將必潛心練兵,增朝廷武備。”
依著戚繼光當下對浙江戰局的看法,實在是應該集中軍隊全力攻打倭寇。
此時哪裡能做分出老卒操練新兵的事情。
都指揮使司來人卻是皺眉搖頭。
“戚將軍,這不光是胡部堂和軍門的意思,還是嚴侍讀的意思。
戚將軍要知道,這一次能有這些軍餉送來,全是因為嚴侍讀在京中為你們抗倭軍說話。
命戚將軍增募新兵四千餘,亦是信任戚將軍,屆時成軍,將軍麾下便有近萬將士。
遍覽國朝,又有哪個參將能統禦近萬兵馬?”
戚將軍如今四千餘人,中軍大帳下設有五把總分帶各營。
如今按照嚴紹庭的意思,再增四千六百零八員新兵,這就憑空讓戚家軍多出六個把總營。
近萬兵馬,大明朝確實沒有哪個參將,能有這等受信任的。
譚綸亦是點頭讚同,但他卻也認同戚繼光的說法。
畢竟如今上上下下都看得明白,浙江道的倭患,就在今年會有最終分曉。
難道是嚴黨要壞了浙江道抗倭的大計?
但這等手段,卻也是聞所未聞的。
譚綸不得不做此揣測。
就連戚繼光心中也是多番猜測,那位自己從未見過的嚴侍讀,到底是不是故意如此,讓朝堂上下都無法指摘,然後壞了自己的抗倭大計。
但還記著自己來台州時,胡部堂叮囑的譚綸。
隻能是硬著頭皮勸說道:“戚將軍掌軍前線,自然最是清楚前線的事情。
但這件事,我等來台州前,胡部堂也是親自多次叮囑,定要將軍今年增募成軍。”
戚繼光眉頭皺緊,沒有實證,自己也不能光憑猜想斷定上意。
隻得語氣緩和,開口道:“眼下將要與倭寇大戰,我部須得全力以赴,便是要增募兵源操練成軍,能否等浙江戰事完畢後,再行操練新軍一事?”
譚綸和都指揮使司的人,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滿心煩雜的戚繼光。
這事是京中那位嚴侍讀的意思,增募的批文卻是胡宗憲下的,亦如嘉靖三十八年九月,當下這支戚家軍的建立,也是胡宗憲下的批文。
這就是軍令。
不容更改。
見戚繼光久久不願開口應下。
譚綸歎息一聲,從袖中掏出一份書函。
戚繼光眉頭一跳,尋眼看了過去。
譚綸亮出手中的書函,朝著戚繼光晃了晃:“這是嚴侍讀送給胡部堂的書函,這一次臨行前,部堂托付給在下,要我在將軍不解之時拿出。”
嚴侍讀的書函?
就是那位京中嚴黨首輔之孫,當下朝中新貴紅人嚴紹庭寫的?
戚繼光眉頭緊鎖,目光鎖著譚綸手中的書函。
譚綸望著戚繼光的目光,點了點頭:“這裡麵寫了很多,便是在下……此函無有錯落,字字在理。
將軍可稍安勿躁,待在下將其中寫與將軍的內容,一一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