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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使司衙門。
近日,衙門裡上上下下,人心浮動,大有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衙門正堂旁的偏室內。
平日裡是專供布政使會客商談的地方。
今日,偏室屋門緊閉。
外麵的官吏,莫敢靠近。
隻因為,剛剛從按察使司衙門趕過來的按察使何茂才,那架勢好似是要把人給吃了一樣。
大人們的爭鬥和風風雨雨,小人物們莫說是參與了,便是被這風雨掃過,也是非死即傷。
而在偏室裡。
身形消瘦的浙江道布政使鄭泌昌,身著封疆紅袍,臉上卻是布滿愁容,帶著幾分無奈盯著坐在麵前的何茂才。
“事到如今,你我若再不做準備,就等著一起被砍了腦袋吧!”
何茂才語氣冰冷,視線始終不曾從鄭泌昌的身上挪開。
他在擔心,這位多年的同僚,會在如今的時局之下,拋棄了自己,一個人躲難避禍。
鄭泌昌眉頭皺緊:“你先去淳安,將手腳都處理乾淨,那些關在牢裡的人,通倭的罪名都定死了!咱們這一次,咬死了都是給朝廷、給宮裡、給陛下當差做事的。”
見鄭泌昌給出辦法,何茂才當即起身,正要轉身趕往淳安,卻又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鄭泌昌。
“除了去淳安,你還有什麼好的辦法,先告訴我,也好讓我心裡有個底。”
何茂才還是有些不放心,甚至是懷疑老鄭要把自己支走。
鄭泌昌愈發無奈,冷聲道:“本官的辦法有三個。”
聽到老鄭果然還有法子,何茂才立馬走向老鄭。
鄭泌昌語氣森森道:“一條是繩子,一條是鋼刀,一條是毒藥!
哪一條都能把我這條老命結果了,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何茂才一聽竟然是這等話,頓時甩臉轉身坐回到椅子上。
“你我為官浙江,事情如何生出,你我皆知緣由。伱若不說出個法子來,那淳安我便不去了!”
何茂才翹起腿,擺出一副撂挑子的模樣。
鄭泌昌頓時心急,看著何茂才的做派,雙眼一瞪,如何也想不通這搭檔多年的同僚,竟然會如此愚蠢。
他一口氣憋在胸口,難以發出。
身子一直,便向後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竟然是活生生被氣暈了過去。
何茂才見此情形,當真是被嚇了一跳,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將鄭泌昌搬到椅子上,又是忙活半天扇風掐人中,這才將老鄭給弄醒了過來。
癱軟在椅子上的鄭泌昌,滿臉憔悴死氣,語氣疲倦道:“兼並土地是出在織造局下麵,我這就去織造局,總行了吧。”
瞧著老鄭這幅模樣,何茂才哪還敢多嘴,連連開口:“好好好,你去織造局,我這就啟程去淳安縣將那些通倭賊子都殺了個乾淨!”
喊了一嗓子後,何茂才便將鄭泌昌交給布政使司趕過來的人,自行離去。
而鄭泌昌則是緩了好些時候,方才扶正頭上烏紗帽,擺正官腰帶,領著人往織造局衙門過去。
鄭泌昌黑著臉趕到織造局衙門,卻見門前已經有錦衣衛在了。
他也不理會,熟門熟路的進了織造局,開口就要詢問楊金水還有幾日能回織造局。
隻是尋了半天,鄭泌昌也見不到有人回話。
這時,河道衙門的管事太監,也是楊金水的乾兒子李玄,則是領著人趕了過來。
李玄上前躬身道:“奴婢見過道台。”
鄭泌昌這時候早就憋著一肚子的火,立馬叫喊道:“楊公公到底幾日才能回織造局?朝廷和布政使司衙門當初說的話,是要拆借糧食賑濟災民,為何成了腐爛陳米賑濟,還生出了兼並災民田地的事情?”
隨著胡宗憲和楊金水奉召入京開始,鄭泌昌就在琢磨著自救的法子。
將罪過都推到織造局和那些辦事商人身上,是鄭泌昌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這也是他為何要讓何茂才去淳安,將那些還關在牢房中,被定了通倭罪名的百姓都殺掉的原因。
他就是要做一個死無對證。
就是要將事情攀附到織造局,繼而引到宮裡。
李玄卻是冷聲開口道:“這事是那沈一石帶著人乾的,可與我們織造局無關,就算是乾爹從京城回來了,也定是要狠狠逼問沈一石,是誰逼著他這麼做的!”
鄭泌昌聽得是兩眼發直。
鍋沒有甩出去,還被楊金水這個乾兒子反扣在了他們這些浙江道官員身上。
鄭泌昌腦袋一陣陣的發暈,可回想起之前在布政使司衙門後腦勺砸的生疼的場麵,他便渾身緊繃,雙腳一挺,就朝著李玄的懷裡栽倒。
他這一栽倒,又讓織造局亂了起來。
李玄卻是不樂意繼續搭理,想到錦衣衛的朱七還在後麵,便丟下了老鄭離去。
幾名小太監圍著鄭泌昌,一陣的忙活。
好半天,直將堂堂浙江道布政使司的官袍解開,這才將鄭泌昌給救醒。
又又醒過來的鄭泌昌,被幾名小太監圍著。
有人手裡端著水,有人打著扇。
而醒過來的鄭泌昌,見李玄那龜兒子太監也不見了,心中愈發急的冒火。
“李玄呢!李玄呢!”
“楊公公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你們告訴他!要是打量著這樣叫我走,再把罪名加在我頭上,那還不如現在就派人!”
“把我一家子都砍了頭!”
鄭泌昌揮手亂點,唾沫橫飛。
罵完之後,便是脖子一軟,腦袋一歪,倒在兩名小太監的懷裡。
第三次暈倒了過去。
他算是耍起了無賴。
來來回回,砍頭的鍋一直甩不出去,但這鍋也不能自己一個人背啊。
裝暈裝死,已經是現在唯一的選擇了。
織造局愈發亂作一團。
好半天的功夫,老鄭才又雙叒叕被救醒。
舉目四望,鄭泌昌隻覺得自己離屍首分離的日子不遠了。
他當即就在織造局衙門裡大喊大叫了起來:“我是陛下親奉的封疆大吏,是替朝廷當差辦事的,今日受此大辱。士可殺不可辱,織造局必須要給我一個說法!”
當鄭泌昌正在叫囂著的時候。
衙門外亦有小太監衝了過來,同樣是大喊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
“按察使今日剛出衙門,正要出城前往淳安,就被那個叫海瑞的帶著人給扣下了!”
鄭泌昌一聽這話,隻覺得脖子莫名一冷。
他挺直身子,梗著脖子,正要再一次尋找暈倒的方向。
身後卻是傳來了一陣密集的兵甲聲,還伴隨著一道冷冽的聲音。
“鄭道台!您還是先彆暈了。”
“等下官審定好您的罪名,牢房裡有的是地方讓你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