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瀾尊者十八歲聞名九洲,性子又怪,又怎麼可能委身一個病秧子?你們且看著吧,這事遲早得黃!”
“嘿,天才配廢材!這誰能受得了?可彆讓神瀾尊者知道了這事給人季家少主一劍了結了。”
沈清陌聽到這些話,不由看向楚傾桉,她麵色還是那麼淡然自若,仿若被談及的是旁人一般。
倒是楚傾桉本來神色淡淡,見沈清陌看了她一眼,眸中便閃過一絲笑意,稍縱即逝。
她淡淡開口,“蘭溪既然多年不曾離過宗,此次回家定是免不了交際,先去熟悉一番吧。”
沈清陌不由看了看那酒桌上的幾人,花生米剝開丟向空中又落入他們嘴中,酒壺中的酒灑了一攤在木桌上。有兩人還冒著胡茬,眉眼分外濃重。
“師尊,我恐怕……”
沈清陌話還未說完,便見麵前之人的眉目依舊那般冷清,薄唇輕抿,淡淡哼出一個字,“嗯?”
於是沈清陌陡然寒蟬仗馬,猶豫良久才道:“那蘭溪去試試。”
楚傾桉見此,輕輕頷首,柳眸卻依舊淡漠如煙,“孺子可教。”
短短幾步路,從問話到再次回到楚傾桉麵前,都是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師尊,問完了。”
“……”
“問出什麼了?”
沈清陌似乎是絲毫沒察覺到他去了多久才回來。隻停在楚傾桉麵前,直身站著,講訴起了這季家少主。
“季家少主叫做季白殊,自小體弱。早些年間一直被養在空禪大師身旁,近兩年才被接回季家,幾乎無人見過他的麵貌。”
看了一眼楚傾桉的麵色,沈清陌垂了垂眸,繼而道:“但聽說藍玥王朝的梵茝公主亦是自小養於空禪大師身旁,和季白殊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沈清陌話落,便閉上了嘴。
“就這些?”
半個時辰。
“就這些。”
“還是蘭溪會問話。”
“謝師尊誇獎。”
“……蘭溪高興便是。”
實在聊不下去的楚傾桉撫過長袖起身,淡淡出聲,“我該去拜訪一下這位季家少主。”
“師尊,我們接下來是去季家?可需要蘭溪去……再問問?”
“待你問完,許是天都黑了。去布莊。”
“……?”
“換身衣裳,不能失了禮數。”
“師尊考慮得周全。”
於是便見兩個全身青灰色袍子加身的“男子”出現在季府門口。
沈清陌看著身旁神色平靜,束起道士發髻的“男子”,不由沉默了。
這……原來師尊眼中的穿衣禮數是這樣的。
門口的侍衛本來嚴肅地站在朱紅色的大門前,看到兩人陌生的麵孔,便立刻拿著刀柄走向前來,“來者何人?”
楚傾桉見此也毫不慌亂,隻淡淡佇立著。眸中毫無波瀾,神色是四大皆空,倒真見得幾分仙風道骨,“知曉少主身體病弱,空禪大師特派貧道和師弟去探訪少主,順便帶幾樣東西給他。”
“勞請行個方便。”
侍衛見兩人皆是氣度不凡,又搬出空禪大師。這關係著他們少主身體,他也不敢怠慢,“不敢,勞請兩位在此等候一番,我需要前去通報一二。”
沈清陌在一旁目睹了一切,這才知曉原來清冷淡漠的師尊,這瞎話也是能信手拈來的。
侍衛出來後麵色有些古怪地看向了楚傾桉,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將人請了進去,並帶到了庭梧院,“二位久等了,請進。”
穿過一座座閣樓,各番亭台水榭皆被楚傾桉收入眼底。倒是清風楊柳芊,院庭四合間。房脊琉璃苫,天井座中間。
“小的便不多送了,少主就在暖閣中,二位請。”侍衛指了指前方佇立的閣樓。
樓前廳門是四扇暗沉色的扇門,中間的兩扇微開一條罅隙。側廊的曇花紋木窗關得嚴實,將清風儘數擋在了外麵。
楚傾桉領著沈清陌緩緩地朝暖閣中走去,好似走自家花園一般,很是閒庭若步。
隻踏入閣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嗓音空渺,聽上去也分外澄澈,夾雜著絲絲虛弱,確實是個病秧子無疑了,“讓二位大費周章而來,是白殊的過失。”
楚傾桉走入閣內,便見那人槐夏的天卻裹著一身冬日錦袍,肩上披著一層貂毛。此刻正坐在炭爐旁邊,整個室內都翻滾著一股熱浪。
而他身旁還坐了一個青灰長袍的和尚,麵龐有些許蒼老了,那雙眸子卻分外明亮清透。
季白殊見兩人進來了,隻輕輕笑了笑,“兩位請坐。”
“……”沈清陌不知道此刻他的師尊是什麼想法,總之,他淡泊的麵容上都隱隱浮現幾抹尷尬。
然後他便見他的師尊依舊麵不改色,淡淡地走到了席間,從容地坐了下去,“多謝,蘭溪過來。”
沈蘭溪抿了抿唇,原來是他道行太低了。
繼而也回了那淡薄神色,緩緩坐到她旁邊。
“哈哈……咳咳,兩位真是有意思。”見此,季白殊竟是開口朗笑幾聲,看向他們,笑意盈盈。
季白殊看著兩人如出一轍的麵色,不由挑了挑眉,像是跟舊友聊天一般,“給二位介紹一下,我身旁這位……”
“嗯——空禪大師。”
“早有耳聞,托少主的福,今日見到了。”楚傾桉直接便接過了這話。
“難道不是托二位的福分,我才能見到空禪大師嗎?”
見那空禪一直在看著自己,楚傾桉眸中轉過幾縷流光,淡淡回道:“少主這般說,也不是不行。”
季白殊雖是身體病弱嗓音柔煦,性子看起來卻是分外爽朗的,竟就直接挑破了,“……大師說的果真不錯,神瀾尊者是個妙人。”
楚傾桉也不意外,從見到空禪那刻起,她便明白了,“空禪大師的神機妙算確是名副其實。”
此刻,空禪也才終於開口了,聲音非常平和,很有親和力,“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虛行,遇緣則應。”
話罷,他看著楚傾桉淡笑道:“不知尊者可知,上古遺跡——殘境將出,那裡麵或許有尊者想要的東西。”
空禪笑眯眯道:“不過這玥都……尊者來錯了地兒了,這兒……隻會徒惹一身騷的。”
“那大師何故要用婚約將我引來?”楚傾桉微微抬眉,神色冷清平靜,“就為了見我一麵嗎?”
空禪嗬嗬一笑,“尊者聰慧。不過,我今日所說之話,恐怕也攔不住尊者。”
楚傾桉淡淡一笑,“不,空禪大師之話,該聽。”
“婚約之事既為虛談,我便待兩年之後的四國大比再來玥都,也不遲。”
看著楚傾桉和沈清陌如來時一般從容不迫的步伐,季白殊笑了笑,“兩年後,神瀾尊者一回來該是要將藍玥攪出新的模樣了。”
空禪輕歎,“天命不可違啊。”
“她是天命所歸,任何人都會走錯,唯獨她不會……”隻是這條被定義為“無錯”的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