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桉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見此刻已經身處離宛居,便知應是楚昔凝將她帶回來的了。
至於灼望,應當是在她的空元中。
“師尊,可醒了?”門外響起一道淡漠的聲線,是已經等候多時的沈清陌。
楚傾桉這才想起來她之前吩咐過沈清陌用完午膳後找她的,倒是她跟著楚昔凝去了無涯洞忘了這事,失約了。
“進來。”楚傾桉抬了抬眉,待沈清陌進來後才淡淡開口,“我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久等了。”
“弟子不急。”麵對楚傾桉這讓人不可思議的道歉,沈清陌卻好似並不在意,也隻是靜靜回應著。
楚傾桉聞言也不再多說,隻是走到了書桌邊,拿起毛筆,在宣紙上畫起了人體結構示意圖。
這個世界雖也有針灸一說,卻儘是些最淺顯的知識。甚至連人體的所有穴位也不能完全找出,更彆說知道某些穴位的效用了。
但楚傾桉對人體結構的熟悉程度可以說是閉著眼睛摸一下都知道是什麼部位了,畫出的草圖更是精細至極。
邊畫楚傾桉順帶做了細致的講解。她不多話,但在這時,卻能夠絲毫不間歇的一直說。
沈清陌就靜靜地站在楚傾桉身邊,看著她畫完了這副令人為之震驚的“畫作”,眸中漸漸流露出癡迷之色。
這是讓楚傾桉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眼神,她研究醫術到忘我境界時也是這般,這是對醫術的癡迷與熱愛。
“我隻講一遍,好好聽。”
“這裡……先是巨闕,再天池、章門……日月、最後直接刺入關門,用這個方法可以給長溪緩解一下他那……病。”
楚傾桉指著上麵的圖,不停的變換位置,“以後長溪的針灸便交與你了,兩天一次。”
沈清陌輕輕點頭,他隻是聽楚傾桉講解了一遍,確實還需要實戰。而現在顧長溪將會是他的第一個病人。
“這圖你收好,有什麼問題再找我。先下去吧,順便告訴兄長我已經無事了。”楚傾桉相信沈清陌的天賦,一遍應該夠了。
她現在還需要去研究一下空元。
雖然她覺得灼望那種人是不屑害她的,但是她向來不喜歡留有未知。
楚傾桉不知道怎麼進入空元,但從空元產生過程來看,理應是在眉心處。
按照她看這本書的經驗,嘗試著凝神眉心。
一直過了半柱香時間,她恍然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片混沌當中。那裡好似空無一物,目光所至皆是迷霧,但她能感受到這裡的靈氣更加純粹充沛了。
看來空元應當是個修煉聖地,裡麵靈力精純充沛,也是一個體內空間,可以容人置物。
正在朦朧處,前方緩緩出現一個人影,他走來的地方迷霧開始消散,後方漸漸出現一片澄澈的湖泊。
“空元很大,但荒廢了千年,已被混沌占有,這一處開辟出來的,你可用。”
清沉疏離又略帶溫和的嗓音自前方響起,好似從遠古傳來的空渺之音。
楚傾桉淡淡抬眸,見灼望麵上沒有絲毫波瀾,還是道了一句,“多謝。”
一般人與這樣出塵之人站一塊都會有種褻瀆神明的負罪感,但楚傾桉自己便是寡欲之人,即使歎其容色,卻也生不出那感覺。
常人雖不會見了她便將她奉為神明,她卻也絕對是這九洲頂頂不食人間煙火之人了。
“在此修習是外界修煉效果的十倍不止。”
灼望淡淡的解釋著空元的用處,既然答應拿開辟空元作為報酬,便附贈說一點它的用處了,“隻是,你的實力太弱,還不足以支撐空元正常開放。”
楚傾桉一聽便明白了,這空元的開放需要灼望支撐。
一看向他如玉的麵龐,果然唇瓣都失了血色。
“抓緊修煉吧,有時我會沉睡。”灼望轉過身便要消失在虛無之中。
“閣下。”楚傾桉將人叫住,“有辦法能重修六界秩序嗎?”
那本書的大結局,似乎重現在了楚傾桉的眼前一般。血氣衝天,哀鴻遍野,人們的屍骨堆積如山,她仿佛就站在那樣的天地下,深深的窒息要將她扼殺。
這個世界與她似乎有著很深的羈絆。
那股冷清中潛藏的蒼生大道,讓灼望一度冷了聲音,“有,你又做得到嗎?”
“憑你一人就妄想背負六界眾生嗎?”
楚傾桉微微頷首,神色冷清而平靜,“閣下,我也是眾生之一。”
“去問問你兄長吧。”話落,男子白衣不塵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蒼茫之中。
聞言,楚傾桉低眉一笑,冷清瀲灩,她猜得果然不錯。楚昔凝就是天機閣閣主……果然是占儘天機啊。
兄長,我的出現,是否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楚傾桉趁著現在空元開放,立即坐了下來修煉。一坐便是兩個時辰,但她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發現周圍的靈力突然稀薄了,才發現已經出了空元了,才料想應當是關閉了。
空元確實不同凡響,不過一小會,她又有了隱隱突破的架勢。若是旁人知道定會不可思議,哪有人這麼短時間連連晉級的?
此刻,已是天階夜色涼如水,但從清皖峰向下望去,倒也能看見燭火通明。
隻是周圍安靜的落針可聞,原身喜靜,性格陰晴不定,因此這主院中一直隻有她一個人。
閒來無事,楚傾桉想再去多作幾副“手術縫合示意圖”,到時候拿去給沈清陌講解。
一直畫了十幾張,楚傾桉依舊覺得不夠,宣紙卻已經沒有了,在書桌處到處找紙也沒有一張,卻在桌底發現了一個機關按鈕。
她輕輕按下,感到地下一陣晃動,一個呈下行式的階梯便出現在書桌下麵。
裡麵黑的連成了一片,甚至不仔細看都看不出這是一個階梯,惡臭無比的氣息從裡麵撲麵而來。
觀察了一下地形,楚傾桉便直接將房中的門緊緊閉合了起來,又找了根繩子拴著一個石頭立於按鈕上方,這才拉著繩子,拿了旁邊的燭台緩緩摸索下去。
原身布置得隱秘,必定不會將這個地方一直暴露於外麵。不出意料,在楚傾桉下去那一刻,出口立刻閉合了起來。
將繩子卡在原地,楚傾桉朝前方摸索前進,逼仄的通道前方出現了一道石門,她摸了摸牆角便發現了開關。
但卻是有結界相阻,楚傾桉指尖聚起靈力,劃開了手心,讓鮮血滴落在結界之上,果真那結界霎時間便消失了。
“轟隆”一聲,石門緩緩打開,楚傾桉一向平淡的眉眼都不禁劃開幾分波瀾。
實在是連喪心病狂駭人聽聞都無法用來形容眼前場景。
身處人間,卻仿若煉獄。
無數雙麻木的眼睛都恐懼怨恨的盯向楚傾桉。他們的頭被鎖在鐵鏈中,四肢都被砍掉了,身體就像一個木墩子,窩在汙黑的地上慢慢蠕動著。
凹凸不平的地麵上全是暗紅的血跡,觸目驚心,血腥味惡臭味混雜在空氣中,讓人稍微聞到一點便感到反胃。
他們被集中在一個紅色符文圈內,中央有一個發出強烈紅光的大丹爐。他們個個麵露痛苦之色,似乎處在一個陣法中被烈焰灼燒。
楚傾桉閉了閉眸,再睜開已是淡漠之色,隻靜靜看著眼前一切。
原身既能以人煉丹了,淩遲而死倒是太輕了,這樣的人已經泯滅了人性。
在那群“人彘”後麵還綁著一個男人,他光著上半身,上麵全是血孔和傷疤,可怖的像一塊劃過無數刀的樹皮。他的頭發和滿臉的胡茬已經臟成了一塊,將麵龐全部蓋住,隻有一雙眼睛幽幽的盯著眼前的來人。
還不待楚傾桉走近,男人開口了。
隻是嗓音嘶啞又生疏粗噶,比刀尖刮鐵盆的聲音還要難聽刺耳,像是幾年沒說過話了,“……你立血誓,不再抓人煉丹了,我願意心甘情願的把九竅心給你!”
他已經被楚傾桉關在這七年了,他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被做成豬狗不如的人彘,又慢慢在陣法中灼燒流血而亡。
從惡心反胃到痛苦憎恨,如今,他隻剩了麻木。
日日在這地牢中不見天日,日日見痛苦掙紮的人一個個消失,日日受剜心之苦,他再也撐不下去了。
楚傾桉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該用什麼來形容,竟是如此的壓抑。
隻是看著那些人,楚傾桉便知他們已經時日無多了。去到陣邊查看,猜想中央的煉丹爐應該便是陣眼,隻要將陣眼毀了,這個罪惡的陣法也將消失。
拿出神翎劍,楚傾桉將靈力全部聚集到了劍鋒,狠狠朝中央的煉丹爐劈去。丹爐沒有絲毫破損但裡麵的火焰立刻熄滅了。
再次出劍,一股強勁的劍氣閃過,裡麵的“人”脖頸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瞪大了眼睛停止蠕動。
“你……”
男人看到這麼多人的集體死亡已然麻木了,但死亡對於他們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這個陣法毀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再進來。”楚傾桉淡淡的開口,好似這麼多人的死亡也隻在她的一念之間,她也並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隻是,這是他們最好的歸宿罷了。以往的事是原身做的,她不會去將罪攬到自己身上,現在,她也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放開我吧,我給你……”
男人閉了閉雙眼,已經不想再掙紮了,即使九竅心自願交出,他是會魂飛魄散的。
“我不要你的九竅心。”楚傾桉從身上拿出一個瓶子,倒出了一枚綠色的藥丸,這是原身的。
之前看書的時候,對此藥丸的描述是“七步搖,可侵蝕魂靈,讓人痛不欲生,此間無人可解。但是可以用九品玉抵禦毒性,中毒者會有七次不同症狀,層層加深,生不如死,最後魂飛魄散。”
這是原身入荒境中,九死一生得的機緣,七步搖和九品玉都在她的身上,後來更是為了活命用在了男主身上。
可惜男主畢竟是男主,最後反倒是讓原身死得更慘了。原身之後也是被折磨了整整七年,每日用儘酷刑,又讓人把傷治好,這樣日複一日,原身被折磨瘋了。
一到七年,便被人淩遲了三天,片下了一千多塊肉,扔去喂了狗。還用秘法讓她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在了世間。
隻是偏生留下了她的骨頭,好像是祭了天,至於原因,楚傾桉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