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兒劉太醫的話,蘇柒若的眉頭不由得又擰了起來。
遭了十幾年的罪,也不知後麵還能不能養得好。
蘇柒若提了食盒去了寢殿,正好碰到詩情端了水從裡麵走出來。
“九殿下可起了?”
詩情點點頭:“是。”
蘇柒若這才掀了簾子走了進去。
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任由畫意給他梳頭發的楚陌言聽見腳步聲,忍不住回頭去看。
一見來人,也顧不得其它,起身就朝蘇柒若撲了過去。
“誒,殿下,小心頭發……”
還未梳好的頭發因為楚陌言的離開又全都落了下來,披在少年身後。
說來也怪,楚陌言身上雖瘦弱,沒有二兩肉,可頭發卻是烏黑鋥亮,並不像是個營養不良的孩子。
蘇柒若伸手扶住楚陌言撲過來的身子,俯身問道:“殿下身上可還疼嗎?”
不知是不是因為屋內太暖和,楚陌言的臉蛋粉撲撲的,瞧著氣色都好了許多。
楚陌言搖搖頭:“不疼了,就是腳趾上有些癢。”
不過,畫意哥哥說,那是因為上了藥,凍瘡才會發癢。
等過幾日凍瘡好了,就不癢了。
他能忍的。
但不知為何,太傅大人問話,他卻不敢隱瞞,隻好老老實實地回話。
蘇柒若抬手揉了揉楚陌言柔順的黑發,輕笑道:“過幾日就好,今兒讓太醫院的人給你開些泡腳的藥,將腳泡在熱藥湯裡,就不癢了。”
關於凍瘡這種東西,還真沒有什麼特彆的法子能一次性根治。
但每日抹了藥好好休養著,總會好的。
想到手裡提著的食盒,蘇柒若便又對楚陌言道:“這是八殿下拿來給你的,為了昨日的事情道歉,不過我沒讓他進門,隻收了他的歉禮。你若還惱著他們,不原諒也是可以的。”
蘇柒若從來都不認同什麼對不起沒關係的作態,憑什麼傷了人的施暴者隻需要動動嘴皮子道個歉,挨了打受了委屈的人就一定要原諒?
若當真如此,那對好人也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道歉是他應當的,至於原不原諒,都沒有錯。
楚陌言看了一眼那食盒,輕輕抿了抿唇,卻並未回答蘇柒若的話。
他還記得自己有一年背著父君逃出冷宮,正好碰上了幾個在禦花園裡捉迷藏的皇子。
那個時候他尚且年幼,平日裡除了父君再沒見過旁人,便很羨慕那些孩子,也想與他們一起玩兒。
哪知他們不僅嫌棄辱罵他,還命下人將他揪著送回了冷宮。
那幾個皇子無人認識他,但有幾個宮侍許是知道他是誰。
他們都說父君是因為在外麵偷了人才被母皇關進了冷宮,再無寵愛。
他們罵他是野種,說他是小賤人。
他聽不懂是什麼意思,卻也知道不是好話。
這個皇宮裡的人,在麵對他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善意。
他甚至連自己的母皇都不曾細細看過,母皇或許也不知道還有他這麼一個兒子吧!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生或許會和父君一樣,忽然哪一日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死在冷宮的冬天。
可他竟然遇到了太傅大人,她像一束光般照亮了他過往不堪的人生。
他體會到了溫暖,知道了什麼是甜。
他忍不住想要親近太傅大人,想要在她身邊看著她,隻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活得和過去不一樣了。
但那些傷害過他的人,他也沒辦法就這麼原諒。
太傅大人不是說,不原諒也是可以的嗎?
楚陌言輕輕拉住蘇柒若的衣袖,像小貓似的撓了撓她的袖口,然後才道:“我現在還不想原諒他。”
今日這歉他是道了,可過往十幾年的歉,他還沒有道。
傷他這麼多次,豈能送一盒子吃食就算完了的?
若是以往,這一盒子東西足夠楚陌言動心,可如今有了太傅大人在身邊,他忽然就覺得那些東西不那麼重要了。
太傅大人給他的,比那些都要好。
哪怕是一碗粥,都比彆人的蜜還甜。
蘇柒若輕笑一聲,點點頭認真道:“不想原諒就不原諒,等什麼時候他的誠意夠了,你不再惱他了,再提原諒的話也不晚。”
蘇柒若帶著楚陌言用了早膳,又讓詩情和畫意給他上了藥,然後才將他留在青竹殿,自己去了禦書房。
“畫意哥哥,你能帶我去我之前住的地方嗎?”
昨兒因為腿傷還沒有好好祭拜父君,他今日能走路了,便不想再耽擱。
畫意昨兒晚上答應了他,自然不會拒絕。
隻拿過一個厚厚的披風係在楚陌言身上,又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帽子戴在楚陌言頭上。
這帽子還是他們主子少時親自設計找府裡的裁縫做的,後來戴著小了,今兒早上特意命蘇白拿了過來給九殿下。
被如意這麼一打扮,楚陌言隻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來,倒看不出滿身的淒苦了,活像誰家嬌滴滴養著的小少爺。
等進了冷宮,詩情和畫意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
看著那滿院淒涼,二人皆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孩子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啊!
楚陌言一入冷宮,就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他先給雅君磕了個頭,然後便念念有詞的將昨兒的事情說了一遍,每一句話都離不開太傅大人,倒是聽得事情和畫意心頭暖暖的。
這孩子是個知道感恩的,他們主子沒有白對他好。
楚陌言在冷宮已經沒什麼東西了,隻有灶房裡剩的小半杠米和一小壇鹹菜,那都是他父君活著的時候教給他的保命的本領。
若不是這些東西,他怕是早就餓死了。
太傅大人說今日會給他安排新的寢宮,和彆的皇子一樣,所以楚陌言也不能將這些東西都帶過去。
索性就留在這裡,這兒不會有人來,自然不用擔心會丟。
宮裡人都嫌冷宮這邊晦氣,平日連個打掃的下等宮侍都沒有。
折騰了小半日,楚陌言再回去時蘇柒若已經等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