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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6章一家恩怨兩人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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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鼓!』

『進軍!』

站在戰艦上的朱治,揮動手臂,敦促著江東軍向前進攻。

他不能完全不顧朱然的死活,但是他也不能隻顧朱然的死活。

朱治有兩個兒子,嚴格說起來是四個,但是早夭了兩人。連同朱然在內,可以算是有三子。如此說來,似乎少了朱然一人,也無傷大雅,但是實際上卻是天翻地覆。

朱家若是少了朱然,便是有可能直接改姓孫了去!

朱治是老來得子。

原本朱治以為自己無子了,所以才收了朱然作為養子,以期繼承衣缽,傳承家業,可沒想到收了朱然之後,朱才便是出生了……

此時朱然為長,朱才方幼。

朱氏軍中又和朱然已經多為熟悉,並且朱然也確實有些本事,若是鬨將起來,怕是朱氏頓時父子相殘。要知道漢代孩子的存活率非常低,朱治也不敢說他的孩子一定能活下來,所以也不敢立刻就像是劉備一樣,將劉封丟到一邊去。

隨著朱才漸漸長大,朱然在朱氏基業當中的比重,不減反升。

原因很簡單,朱治老來得子,自然是多寵溺,沒能管教下得去手,故而朱才在江東險惡的環境之中,年幼之時渾噩不知好歹,隻是懂得舞槍弄棒,騎馬射箭!

偏偏孫權對此大加讚許,並且還特意多為鼓勵……

身為一個朱氏長子,不通經書,不知兵法,隻是懂得策馬揚鞭,衝鋒作戰,便是以為可敵天下了?

那麼朱治能將朱氏家業交到這樣的一個人手中麼?

再往後,朱治又有了第二個親生兒子。原以為這一次可以親自教導,好好培養,結果沒想到培養是培養出來了,確實也是不錯,然後又被孫權盯上了,便是讓孫策之女嫁與朱治次子。

於是朱治兩個兒子,一個有勇無謀,隻會蠻乾,另外一個尚了公主,算半個孫家人,想要再等第三個兒子成才,卻沒了運道,朱治接連兩個兒子都早夭了。

現如今朱治帶著朱然出征,一方麵是為了朱家的基業,另外一方麵也是為了進一步籠絡朱然。亂世之中,如果沒有朱然這樣的人為朱氏守護家業,他的兩個兒子恐怕就會直接將朱氏斷送了!

可是現如今朱然卻被川蜀軍俘虜了……

這就一下子將朱治逼迫到了兩難的境地之中。

如果不管不顧繼續進攻,那麼朱然就很大的概率會死。

這很顯然,會直接損害到朱氏的利益。

如果要讓朱然活下去,朱治就必須停止這一場戰事。

而讓戰事停下來,肯定對於孫氏大業不利。

那麼,是顧全朱氏,還是保全孫家?

朱治必須做出一個決斷,而在做出這個決斷之前,他必須先做,或者確定一個事情。

朱治死死的盯著前方的戰線。

他是江東人,但是他也是朱氏家主。

國和家,孰重孰輕?

不同信仰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選擇。

大漢國如今地方各自為政,朝堂之令更是說有就有,想要沒有就沒有,百姓有怨,便全都是上頭有了令,得了好處便是地方困難,嘴上都是之乎者也忠義廉潔,實際上貪官汙吏一任又是一任,殺之不儘除之不絕……

在這樣的情況下,朱治是會有什麼樣的信仰?

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都督……』

在朱治身側的護衛,左右看了看,有些猶豫的小聲喚著,似乎是想要說一些什麼。

但是朱治並沒有回頭,似乎尤自在高呼酣戰。

護衛有些無奈。他覺得朱治現在的位置不是很好,有點太過於靠近山城了。

從他的這個角度看去,山城之上……

不好!

『都督!危險!』

護衛大呼,他已經看見在山城之上,有石彈呼嘯著飛出,朝著朱治的樓船飛來。

朱治依舊沒有動。

下一刻,石彈呼嘯著,砸落在了朱治樓船周邊。

『嘭!』

大片的水花濺起,彌漫了視線。

朱治緩緩的倒了下來……

『都督!』

『都督!!』

護衛連忙上前,將朱治護住。

也許朱治是求戰心切,或許是山城又加強了射程,反正如今山城之上的石彈和火油彈,現在就宛如不要錢的一樣,朝著朱治旗艦周邊砸來。

水花和火焰交錯,倒也是一片奇景。

江東的戰鼓,截然而止。

『都督!!』

樓船旗艦上一片混亂。

朱治上下全身無傷,可就是閉著眼昏迷不醒。

朱氏護衛急急將朱治抬進了船艙,然後便二話不說,直接掉頭脫離如此危險的境地。

將旗一動,全軍矚目。

最先往後撤的,不是旁人,正是朱治統領的朱氏直屬部隊。

這事自然沒有什麼問題,畢竟中軍大部分都是朱氏之人,或者和朱氏關係比較密切的江東軍校……

這些朱氏直屬部隊,與朱氏本身休戚相關,見朱治倒下,便是也不管戰場變化如何,便是直接撤軍。對於他們來說朱治就是他們的天,如今天倒下來了,那麼還有什麼比天塌了還更讓人可怕的事情?

『撤!』

中軍一動,便是牽扯全軍。

江東水陸之中,那些正在敲鼓的鼓手,張大了嘴,紛紛轉過頭看向了朱治旗艦的方向。見到朱治旗艦令旗歪斜,樓船之上不見朱治身影,不由得手一鬆,鼓槌跌落。

戰鼓一停,所有江東士卒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回頭而望。

然後在這個瞬間,似乎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幾息。

『什麼情況?!』

『撤……』

江東中軍往後猛撤,伸展出去的兩翼自然就變成了無本之木。

一些機靈的便是立刻大吼出聲,掉頭就跑,而另外一些遲鈍的則是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兵敗如山倒。

沒有信仰,人多有球用?

『嗷嗷!殺上去!首級換軍功啊……』

甘寧此時,已廝殺得渾身浴血,還在持刀向前。

這一戰,他這一條線是最為辛苦的。

川蜀水軍的壓力,是完全都要由他來抗。

開戰之初,他帶著水軍就因為折損,倒是旁人有不少的閒話……

不管是任何朝代,也不管是古今中外,在一旁叉著腰講閒話的,永遠都會比埋頭做事情的人要多得多。

甘寧訓練川蜀水軍,難道不是儘心儘力麼?但是兵卒並不是框一下點一下,然後熟練度就能嗖嗖往上漲的,在遇到了擅長於水戰的江東兵,被壓製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

可偏偏就有人會嘀嘀咕咕,嘰嘰歪歪,議論這個點評那個。

甘寧表麵上似乎沒說什麼,但是心中可是一直隱藏著一團火,現在便是全數都爆發了出來!

此戰之後,隻要能活下來的這些川蜀水軍,便會成為將來水軍的骨乾!

山城之上,諸葛亮搖頭,看著因為朱治一人倒下便是全軍敗退的江東軍,歎息了一聲,『江東之敗,非兵卒不勇,兵甲不堅,乃製之弊也。』

『製之所弊?』法平問道。

諸葛亮點了點頭,『江東兵製,乃授兵也。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自孫氏始,亦由孫氏所弊。』

授兵製,也叫『領兵製』或『世兵製』,君主賜予臣下固定數量的甲士,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基本可以視作家族的私有武裝。雖然說在曆史上的三國之中,其他國家將領的部曲也是較為常見,但是世襲的情況則並不多見。相比於魏、蜀兩國,東吳的授兵製明顯具有更強的封建色彩。

『既是如此,江東不知其弊乎?』法平見當下戰局危險已經解除,江東兵卒奔逃撤退,整個勝負天平已經完全倒向了川蜀一方,心情也就自然放鬆下來,對於諸葛亮所說的政治層麵的問題,就產生了興趣。

諸葛亮點了點頭,『主公有言,製,政也。政治不明,製必閽闇。江東之製,乃主不明,臣不忠所致,非民非兵之過也。』

法平拱手,『還請從事賜教。』

諸葛亮看著在城牆上痛哭流涕的朱然,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方才有朱氏精兵衝到城下,不就是為了親眼辨認朱然是否真的被俘虜了麼?

朱治有如此之決斷,一方麵儘顯狠毒老辣,另外一方麵也確實將江東弊病,展現得淋漓儘致……

不過,這些事情,也是在諸葛亮的預料之中。

『此戰之敗,非將軍之罪也……』諸葛亮走到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朱然麵前,『朱少將軍既知曉令尊苦心,自當多儘孝道才是……來人,請朱少將軍回去歇息罷!』

自是有人將朱然帶走。

法平在一旁看著,似乎略有感悟。

『從事,這朱氏……敗落,難道是不怕……降罪於他?』法平有些難以理解。

諸葛亮哈哈一笑,『降罪自然會有降罪,可是家業兵卒在手,隻是傷了皮毛,不動筋骨,自是無妨……更何況……』

諸葛亮搖了搖頭,『江東孫仲謀資輕,周公瑾病重,又有南越紛亂……江東大族原本就無心遠征,朱君理此番施為,倒也正中江東大族下懷,豈有不休戚相關,守望相助之理?便是多半雷霆聲聲,落雨徐徐罷了。』

法平恍然。

任何製度,都是由上層建築所製定出來的,這一點毫無疑問。由普通百姓自由商議,是永遠都商議不出一個有效的製度來的。曆史上遊牧民族的聯盟製度幾千年來都發展不出什麼高度文明來,就說明自由聯盟那一套基本上就是個噱頭,真正在聯盟的皮下麵起作用的還是寡頭在統治。

在朝代之初,或許製度是會偏向於底層,但是隨著統治階級的人數增加,攝取民眾利益的持刀者就越來越多,最終必然導致利益分配傾向於統治階級,而對於底層越發的苛刻。典型就是大明朝,在其初期的時候還有見到一些貼近於百姓的製度,但是越往後發展,明朝便是越發的腐朽,到了明末的時候簡直就已經站在了百姓的對立麵,即便是沒有清軍入關,也必然會被下一個王朝所擊敗。

所以,江東授兵製屬一開始,是為了孫氏自己能夠在江東存活下來而存在的製度,支撐授兵製的,便是『奉邑製』和『複客製』。前者是招募私兵的財政來源,後者用來保障授兵將領的個人開銷。實際上,江東授兵製的實現,倚仗的是軍事與經濟權利的切割和退讓。換言之,授兵將領在某種程度上實現了軍政與財政的獨立。顯而易見,這對統治者存在嚴重隱患。

雖然說這樣的製度,讓江東在短時間內三代交替沒出什麼大簍子,但是也導致了江東當下的重大隱患。通過讓渡權利,調動了將領的積極性,屬於戰時政策,具有較強的臨時性。因此在政權穩定後,便需要采取反製措施,避免授兵將領軍閥化,以及地方藩鎮化。

可是給出去方便,收回來難。

而且這種事情,是非常難以控製的,導致在孫權後期,根本指揮不動將領,就連魯肅這樣在三國演義裡麵老實人形象的,也有萬餘的直屬部曲,讓孫權好生惦記,好不容易等到了魯肅死了,便是露出了豬像吭哧一口……

魯肅為什麼那麼多的兵?

那是因為周瑜死後,魯肅代領其兵。

為什麼周瑜死了不敢讓孫權代領其兵呢?

這懂得的自然都懂。

為了控製這些將領,不讓他們無限擴張,江東的部曲幾乎完全都是私有化。將領自行招募,自行籌錢,自負盈虧,自己承擔一切風險,如此一來,招募而來的兵卒肯定就是隻聽將領一個人的,而不是聽從孫十萬的號令。孫權為了應對這些問題,又被迫發明了諸多配套措施,比如奉邑製、複客製等等來限製將領,而奉邑製與複客製,又是均是以讓渡賦稅、人口為代價,又變相損害了江東的財政根基。

也就是說,為了一個bug的打補丁,製造出更多的bug……

縱覽江東發展曆程,討伐山越,人人爭先,但對外作戰,就一塌糊塗。

討伐山越意味著擴充私兵,但對外作戰,則意味著消耗私兵。

因此,江東的對外戰爭中,不僅江東大族戰鬥欲望低下,就連淮泗集團也為了保存實力,往往是出工不出力。

當下江東這個製度的弊病,也就展現無遺了。

朱治一倒,中軍便是直接撤退,帶動全軍潰敗……

但凡大戰,往往是在勝負見分曉之後,才能開始產生真正大量的傷亡。

先有勝敗,才有大傷亡。

所以士氣很重要。

或許江東真的有機會打下魚複,也許就是差那麼一點,但是現在都不重要了,當江東兵卒心中的那根線繃斷之後,便是十倍於魚複的江東軍,開始大規模的敗退……

一旦人心渙散之後,便無關戰力、無關人數。

假設這個時候有人在江東軍之中高呼,收攏兵卒,反撲全線追殺的魚複川蜀守軍,說不得在人數優勢之下,不僅不會敗落,還有機會反殺回去,攻陷魚複。

但戰爭不是這樣簡單的計算。

是人心。

朱治倒下了,就算殺光魚複守軍,又能如何?

每個軍校,甚至是每個江東兵卒,心中都清楚,他們人多,但是人越多,就越不可能齊心協力。

縱觀整個華夏曆史,能讓全國上下齊心協力的,隻有那麼幾個……

那麼現在,擺在江東兵卒麵前的選擇就很簡單了,誰逃在前麵,活。

落後者,則死。

大量的傷亡,由潰逃之時就開始出現了……

『撤!撤!』

某個江東軍校吼著,『往東走!跟上都督的船!』

魚複此戰失利,這裡搭建的營地肯定保不住,隻能繼續往東撤退,好在順著江水往下跑,倒也省力。

至於那些在岸上,還沒來得及上船的其他江東兵麼……

『等一下!』

在岸上的江東兵朝著江邊衝來,試圖扒在要撤走的舟船上。

『啊啊啊……還不趕快劃船!船要翻了!』

在船上的軍校揮刀,剁下了那些死命扒在船舷上的江東兵卒的手指頭。

一根根的手指,就像是一節節的火腿腸,跌落在江水之中。

軍校青筋暴起,宛如瘋癲,甚至比方才進攻魚複都還要更用氣力。

開玩笑,進攻魚複,即便是打下來了,也是將領的功勞,但是現在如果晚上一步,那麼死的就是自己!

『殺啊!殺江東賊!』吳班意氣風發,從島上一直追殺到了江中,依舊不肯罷休,舉著戰刀,帶著他的護衛,遇到江東兵便是一頓砍殺。

太陽漸漸西斜,暮色降臨,很多慌不擇路的江東兵見無法登船,便是不少人試圖逃往山中。

從山城之中掩殺出來的嚴顏,則是和一心想要多砍首級多賺功勳的吳班不同,他高喊著,『驅趕潰兵!驅趕潰兵!』

一刀一槍的砍紮,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川蜀兵在嚴顏的號令之下,開始排著隊列,隻捅向那些試圖反抗的頑橫江東兵卒,將江東潰兵趕向不遠之處的江東營寨……

『啊!』

『娘啊……』

慘叫聲大起。

快樂的時候,便是自己耍得開心,痛苦的時候,就想到了娘。

其實在江東營地之中,還有不少江東兵卒在駐守,而且這些江東兵卒並沒有損失太多的體力,但是見到了江東潰兵湧動而來的時候,這些江東守營的兵卒也是立刻轉身就跑。

漫山遍野,到處都是亂逃的江東兵。

就像是江東已經紛亂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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