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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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文鏡不著痕跡地側身擋在元瀅瀅身前,唯恐李淩萱情急之下,做出傷人的事情,破壞了他的圖謀。

但李淩萱不知其中的內情,她眼中隻看到,平日裡待她如同珍寶一般的霍文鏡,此刻卻將元瀅瀅護在身後。

李淩萱趁霍文鏡不注意,跑到了元瀅瀅身旁。

元瀅瀅頭戴綠枝紅花,眼睛烏潤,頭微微偏向一側,端的是懵懂純粹的模樣。她又身穿素色衣裙,仿佛不染塵土的、觀音娘娘座下持花的小仙童。而李淩萱在元瀅瀅的眼眸中,看到了她此時的模樣——身著粗布麻衣,因為腳步急切,發髻紛亂,哪裡有大小姐的樣子。

李淩萱頓時紅了眼眶,心中浮現酸澀,如今的她,竟然連一個花樓女子都比不過。

憤怒充斥著李淩萱的腦袋,她把這些時日,在花樓中的手足無措、患得患失,都儘數傾泄在了元瀅瀅身上。

衣衫扯動,肆意推搡。

變故突生,在霍文鏡還未來得及伸手分開兩人時,隻聽水聲響動,湖水泛起圈圈漣漪。

看著湖水中漂浮著的兩色衣裙,一素一豔,霍文鏡當機立斷,跳下橋梁。他沒有半分猶豫,朝著揚起手臂拚命掙紮的李淩萱遊去。

李淩萱仿佛抓到了救命的浮木,牢牢攥緊霍文鏡胸前的衣襟,她眼中的赤紅還未退去,聲音裡帶著哭音。

“文鏡哥哥,我知道,你還是護著我的……”

霍文鏡還沒答話,隻見一花環隨著水流,飄到他的手臂旁。霍文鏡看著那散開的花冠,花瓣七零八落,隨波逐流,他神色一怔,忽地轉身望去,試圖尋找元瀅瀅的身影。

沒有,都沒有……

霍文鏡突然慌神,他把李淩萱帶到岸上,就要下水去找元瀅瀅。李淩萱扯著他的衣角,眼底滿是執拗。

霍文鏡深吸一口氣,俯身為李淩萱挽起浸濕的發絲,語氣輕輕:“她很有用。”

隻一句話,李淩萱就鬆開了緊抓不放的手。

她眉眼輕鬆,再沒有不滿怨懟,隻因為李淩萱此刻知道,霍文鏡待元瀅瀅再溫柔體貼,不過是利用二字罷了,沒有半分真情在。

但不等霍文鏡下水,他就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抱著元瀅瀅從水中緩緩走出。

霍文鏡猶疑道:“……羨之?”

殷羨之聽到,正要回頭。隻是月娘為了讓他聽話,這些時日殷羨之都在做些苦活計,身子早已經支撐不住。方才,殷羨之經過湖旁,見兩人落水,霍文鏡直奔李淩萱而去,殷羨之下意識地去救元瀅瀅。

他並非良善人,也沒有冷血無情到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姑娘,墜落水中而不救。

何況,元瀅瀅還曾經對他散發過善心。

但殷羨之身子本就不爽利,經湖水一泡,腦袋昏漲,他剛把元瀅瀅放下,還未轉身回應霍文鏡的呼喚,就向下栽去。

他本以為,會摔倒在冷冰冰的地麵,弄得頭破血流。可殷羨之昏迷之前,察覺到的卻是一股彆樣的柔軟。

元瀅瀅看在倒在自己小腹的殷羨之,伸出嫩白的手掌,試著推了推。可殷羨之看著身子清瘦,皮肉卻緊繃有力,一點兒都推不動他。

最後還是霍文鏡匆匆趕來,才把殷羨之攙扶起來。

霍文鏡本想把殷羨之送回下等房去,可他還未動身,便聽得元瀅瀅軟聲道:“送到我房中去罷。”

霍文鏡一怔,微微頷首,調轉方向,把殷羨之送去了元瀅瀅的閨房。

一路上,霍文鏡欲言又止,想要解釋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

他說些什麼呢。

自己和李淩萱情意更深,才先去救她?那隻會令元瀅瀅待他疏離。

李淩萱年紀小,受不得湖水冰涼?可元瀅瀅的歲數,似乎比李淩萱更小一些。

霍文鏡隻能沉默。但他不後悔先去救李淩萱,畢竟元瀅瀅和李淩萱,在他心中,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殷羨之躺在外間的床榻上,眼皮一動不動,濃密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落。他身上濕透的衣裳,小廝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元瀅瀅伸出手,輕輕觸碰著殷羨之的手背。

燙的好似火爐一般。

想起剛才那一幕,元瀅瀅難免懷疑,霍文鏡真的和殷羨之是至交好友嗎。殷羨之都燙成這個模樣了,霍文鏡竟還要把他攙到下等房去。

元瀅瀅想不通,她便不去想。殷羨之服了藥湯,身子還是熱熱的。元瀅瀅想起她還在家時,那時年幼害了熱,娘親會把她摟在懷裡,額頭相抵,看她可否退了熱。

元瀅瀅便褪下鞋子,隻穿素色長襪,翻身上了床榻。她輕輕俯身,把雪白、帶著溫熱的額頭,抵在了殷羨之的額心。

昏迷中的殷羨之,隻覺得有一股暖香撲麵而來,淡雅中夾雜著熱氣,幾乎要把他燙化了。嫩生生的肌膚,靠近他發熱的額頭,讓殷羨之不禁喟歎一聲。

或許疾病之中,才是最為脆弱不堪的時候。清冷淡漠如同殷羨之,此刻也不禁心頭發軟。

他想起了蹣跚學步時,母親溫柔的懷抱,身上的氣息也是這般好聞。那時的殷羨之,雖然性子比其他幼童沉穩,但終歸是愛笑愛鬨的。但母親身子弱,自殷羨之記事起,她就常年纏綿病榻,不久就故去了。而一心一意,向來不是男子所推崇的品行,父親很快便迎娶了繼室。一年又一年,家中有了新的弟妹。殷羨之不再是父親唯一的血脈,繼母待他,更是防備多於關懷。父親待殷羨之要求甚嚴,他要殷羨之功課出類拔萃,做人品行高潔,更要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本事。

他又常常勸慰殷羨之,既是為人兄長,便要有容人之量,長兄如父。因而無論殷羨之和弟妹們有何衝突,父親都會不問對錯,先行責罰殷羨之一頓了事。已經知羞恥的殷羨之,卻要在父親發怒時,被強行逼迫褪掉上衣,被長鞭笞打。他看到角落裡,看戲一般嗤笑的弟妹,聽到繼母似是而非的勸慰聲音。

而背上的疼痛,對於殷羨之來說,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

殷羨之習慣了隱忍照顧,正如同他陪伴李淩萱一樣。他會因為李淩萱貪玩走的太遠,而出聲勸慰,但若是李淩萱不喜,他便閉口不言。

而那時的殷羨之,並非當真認同了霍文鏡的話,隻不過是學會了妥協隱忍。

他知道,哪些話會招來不滿,便不會再說。

正好像父親要求,要他成為的那種人一般。

謹言慎行。

這樣克製的久了,殷羨之逐漸忘記了,自己最初時,也曾經想過肆意地活著。可是,自從給予溫暖的懷抱離去時,他就不曾放鬆過自己。被教條訓導,已融進了他的骨髓裡,再不可更改。

但當柔軟的肌膚,抵到他額心時,殷羨之仍舊會心尖發軟,他以理智克製自己,才沒有落下淚來。

朦朧中,殷羨之聽到清靈的聲音響起。

“好似……退了些熱。”

那一抹溫暖要抽身離開,殷羨之心中慌亂,他心中急切,伸出手抓住了柔軟。

元瀅瀅看著被禁錮的手腕,又垂首望著眼瞼緊閉的殷羨之,輕聲道:“殷羨之,你醒了嗎?”

殷羨之像個木頭一般,分毫未動。但他的手卻牢牢地抓緊元瀅瀅的腕骨,讓她無法抽身。

忽地,殷羨之張開唇,低聲喃喃了幾句。元瀅瀅聽不真切,便探著身子細聽。

“……我是不是很壞……讓你很失望……”

元瀅瀅不明所以,隻輕聲應了一句。

下一瞬,她便看到殷羨之素來淡漠的臉上,如同易碎的琉璃般,變得破碎不堪。

“是了,我這樣的人,這樣的……”

殷羨之越說,越語無倫次,他顛三倒四地說些模糊的言語,元瀅瀅聽不清,腦子裡隻記得大夫要他多修養。這樣夢癔不止,恐怕算不得好生修養罷。

元瀅瀅便用另外一隻空出來的手,輕輕拍了拍殷羨之的唇瓣,觸感發軟。她輕聲細語道:“剛才騙你的,我一點都不失望。”

纖長的眼睫顫抖,殷羨之唇瓣張了又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真、真的嗎?”

“為什麼會是假的。”

殷羨之這才放下心來,但他仍舊握緊元瀅瀅的手腕,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開。夜漸漸深了,元瀅瀅有了困意,便順勢躺在殷羨之的胸膛上。她拉起大半張被褥,蓋到自己身上。

殷羨之身上的熱意,不斷地向外散發著。元瀅瀅睡著睡著,就不禁朝著他靠攏。

翌日。

殷羨之醒來時,就看見身前的被褥亂七八糟。而他胸膛前沉甸甸的,殷羨之隻看到一隻毛茸茸的腦袋。他微微探起身,見是元瀅瀅,心中不免一驚。

殷羨之隻能記憶起,昨日他跳下水,把元瀅瀅從湖水中救出來後,就昏迷過去。至於之後種種,就一概想不清了。

他們年紀雖輕,但男女七歲不同席,更何況是同睡一張床榻。

殷羨之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但當他穿好鞋子時,身後傳來元瀅瀅的嘟囔聲。

“你的胸膛,好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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