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盞食攤上生意出奇得好,隻一會功夫食攤上的東西賣得七七八八,隻餘了一些湯湯水水。
玉姐兒砸吧下嘴:“二妹,我看紅燒肉和鹵肉還剩了些碎末,還賣嗎?”
“不賣了。”葉盞抿嘴笑,“回家後我加點素菜鹵過,做成蓋澆飯,厚厚的淋了鹵湯和肉末,讓娘送給鄰居做謝禮。”
“什麼?!”又是沒聽過的“蓋澆飯”,又是厚厚澆一層鹵肉末,聽著就讓玉姐兒流口水,沒想到居然要送出去?
玉姐兒剛才還靈動的眉毛一下就耷拉下來了。
可一挑眉看見妹妹在笑,便知道她在逗自己玩:“好啊,你也變成個江湖油子了。”
兩姐妹正在玩鬨,就聽見一陣喧嘩,抬頭看見佛寺門口一堆衙差正搬運門禁:“裡麵丟了財物&bp;,正在找尋,現在開始不許出去。”
裡頭還沒出來的香客有人甚為不滿,搬出擋箭牌:“我是陳相公府上二少爺的奶娘,你敢攔著?”
衙差冷麵無情,呲了一下牙似乎在嘲笑她:“彆說奶娘,就是二少爺、陳相公本人來都用,長公主那麼金尊玉貴,都沒說什麼,你算個逑。”
葉盞和葉玉對視一眼。
“娘還在裡麵呢!”
眼看著佛寺要封閉,娘一個人進了佛寺,若是出什麼岔子可如何是好?
“不許再出去了!”衙差們厲聲嗬斥還不死心的香客,木柵欄被搬運過來,隔在了門口,眼看寺廟大門就要關閉。
葉盞靈機一動,閃身一躲就進了寺廟。
“喂!你!”那衙差大喊,可仔細一想不讓出沒說不讓進。
“官爺行行好,我娘在裡頭,我去照看她。”葉盞趕緊跟衙差求情。
那人想了想沒違規,便揮揮手沒理會她。
“二妹!”眼看兄妹幾個都要跟著進來,葉盞忙吩咐他們:“我一人僅夠用了,你們在外麵幫忙接應。”
玉姐兒駐足,是這麼個道理:“&bp;我去尋他們商量。”
葉盞穿過熙熙攘攘的香客,尋找宓鳳娘的身影。
大相國寺那些買賣東西的小販已經被儘數驅逐到周圍塔院,難得整個走廊變得安靜,她走得又急又快,很快就找到了宓鳳娘。
“娘!”
宓鳳娘倒很從容,絲毫沒有被關起來的狼狽,相反容光煥發,春風拂麵。
“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您,進來看看。”
宓鳳娘擺擺手:“沒事沒事。一會把我們放出去就行。”
又笑眯眯從懷裡數出幾個錢遞給葉盞:“二姐兒,一會放出去拿錢給娘打壺酒,要樊樓產的玉林春。”
宓鳳娘沒什麼彆的愛好,喝酒是一絕。可從來都隻舍得喝最便宜的散裝混酒,都是巷口腳店自己釀的渾濁低度酒,怎麼忽然轉了性?
葉盞微微蹙眉,有點納悶。
衙差們呼喊眾人,將大家聚集到一處閒置的塔院。
這塔院應當是先檢查過,隨後有侍衛守在門口,一個接一個檢查無誤後才讓進院。
葉盞有點奇怪,說是丟了寶物,難道不應該搜身嗎?怎麼看臉就行?
葉盞和宓鳳娘進了智海塔院院門,有人招呼她:“葉盞,來這裡坐。”
!
是相熟的人,名喚蓬蕊。
葉盞回身跟釀解釋:“當時我被衙差帶到衙門裡對照姓名確認拐子相貌,當時遇到的她,她與我一樣,也被賣到大戶人家作婢女。”
宓鳳娘一聽這個眼眶都紅了,拉著蓬蕊的手不放:“好孩子,你們受苦了。”
葉盞再看蓬蕊的裝束卻有些納悶,怎麼梳著婦人頭?
不過她沒有出聲,隻笑著聊天,人在世上,誰沒有些說不出口的苦衷呢。
“咦,官爺,您怎麼也在這?”宓鳳娘先開口。
葉盞隨著親娘的目光望過去,看到了一位官差。神采奕奕,修身勁腰長腿。似乎有點臉熟?
見女兒疑惑,宓鳳娘解釋:“這是當初送你來的那位官差。”
哦,葉盞想起了在巷口觀望的那個金吾衛,衝官差禮貌點點頭。
裴昭微微頷首,轉過頭去清點人數&bp;,他目光如炬,一一掃視過庭院中滯留的香客,確認沒問題後才點頭。
裴昭身邊小廝倒活躍:“這麼巧,原來上次那個魚湯也是你家的。”
說起魚湯葉盞就想起來了,上次這金吾衛還來自己食肆喝過魚湯,她笑笑,原來是食客。
宓鳳娘天生愛交際,這點關係就能讓她攀附上去:“官爺,您知道我們家的,都是本分百姓,跟偷盜扯不上關係,不如您開口讓我們走?”
裴昭神色和煦,態度禮貌,說出的話卻冷冰:“夫人見諒,公務所在,不能通融。”
宓鳳娘受挫也不改笑顏:“我懂我懂,您這是鐵麵無私。”
裴昭點點頭,率領手下離去。
大相國寺上下好幾個塔院,再有若乾佛殿,好在衙差人手尚足,聽說征用了街道司士兵,長公主還派了自己的部分部曲過去幫忙,因此其他人隻要安心等著便是。
宓鳳娘因著跟裴昭搭過話自覺有麵子許多,在看門的衙差那裡也得了優待,又跟周圍的人吹牛:“那位大人可是老熟人,上次到過我家裡……”
虛虛實實,葉盞無奈,見親娘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又覺狐疑。
她小心把娘扯到一邊,小聲問她:“娘,那丟失的寶物不會是您偷的吧?”
“怎麼可能?”宓鳳娘差點跳將起來,“你娘我是那種人?”
看葉盞的神情,宓鳳娘擺擺手:“老娘我哪裡會偷?”最多坑蒙拐騙,貪貪小便宜罷了。
母女倆正對峙,就聽得外頭有個侍衛喊:“可找到你了。”
宓鳳娘嚇得肩頭一縮,渾身抖得篩糠一般。
回過頭卻是長公主府院門攔著她的侍衛,臉上還有笑意:“你算是走了狗屎運了,長公主閒著無聊,找你去說說話解解悶。”
原來裴昭求見長公主說了這封閉大相國寺抓嫌犯的事,長公主非但欣然同意還派了幾名自己的侍衛增援。
隻不過現在不能去大殿,她閒坐在廂房難免無聊。又因為是去佛教清淨地,長公主府裡那些取樂逗悶子的戲子雜耍也沒帶來。
正百無聊賴之際,長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看見小丫鬟們分吃蛋白糖忽然想起一遭:今日不是來了個市井婦人嗎?
便去找當時接待她的管事宮女,管事宮女回憶:“那婦人的確能說會道,性子活絡。”
兩人一合計,宓鳳娘應當沒走遠,便想找她過來給長公主解悶。
聽完緣由,宓鳳娘喜出望外,抖也不抖了,又渾身自豪:“多謝長公主惦記,奴家這就去。”
可惜侍衛不讓帶葉盞去:“管事宮女沒說帶旁人去,小的擔不起那個責。還請您擔待。”
葉盞隻好目送親娘離開,還叮囑她:“您說話千萬小心點,寧可少說也不要多說,萬一得罪貴人可不是鬨著玩的。”
宓鳳娘“嗯嗯嗯”胡亂應下,顯然心思不在這上頭。
她雄赳赳如一隻身披五彩花襖的大公雞,精神抖擻,一邊起身還一邊跟旁邊的香客吹牛:“彆說是官爺,就是長公主咱也是認得的。”
她這番做派的確讓院裡的香客們刮目相看,在她走之後,還有香客自發給葉盞遞一葫蘆水:“您潤潤嗓子。”
葉盞擺擺手,謝過人家好意。
娘啊娘,您可真是位人才啊。
等啊等,眼看就到了飯點,香客們肚子咕咕叫了起來,葉盞既憂心親娘說話不慎得罪長公主,又懷疑親娘滿麵春光還時不時哼歌是偷盜了財物。
一時坐立難安,可又沒辦法出塔院去。
恰在這時,有位小沙彌前來問話:“諸位香客中可有會做飯的?”
葉盞細問,才知道今天眼看到了飯點,可是禪房裡的做飯師傅一個受了驚嚇,兩位被長公主府叫去做素齋,一位燙傷了手,居然做不熟飯菜。
如今除了幾個小沙彌,居然沒有人做飯,思來想去便來這些香客中問一聲。
葉盞想都不想就舉手:“我來可好?”
看那位知事僧不放心,葉盞趕緊補充:“我家在州橋夜市開葉家食攤,滿城獨一份賣炒麵,今日也在門口擺了食攤。”
一聽是炒麵,就有食客附和:“我剛才吃了一碗他家的炒麵,當真好吃。”
見知事僧意動,葉盞立刻順杆子上爬:“我會做素齋,像黃燜豆腐、紅燒麵筋、醬燉蘿卜根、糖厚蛋燒、孜然豆乾、香辣烤蘑菇都是拿手菜。”
那知事僧一聽,這些菜名報得像模像樣,
如今香客裡又沒有大廚,聽方丈的意思除了和尚們自己吃飯,還要給滯留的香客信眾們也做一頓飯,還要支應長公主那一乾人,這麼大的事情隻靠廚房裡現有的幾位老弱病殘隻怕不成。
剛才還有話他沒跟香客們講,就是成年些的青壯和尚都在幫衙門排查嫌犯,缺人得緊。
便一咬牙點點頭:“就是你了。”
蓬蕊也站出來:“我雖然不是大廚,但在家裡切菜洗菜都是會的,可以給她打下手。”
知事僧想起自己隱約聽衙差們透過風聲,似乎追捕的並不是女子,便點頭應了下來:“那兩位施主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