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雙生藤”雖然是珍稀品種,但有人專門培育,應該能夠通過交易直接購買得到。
而“菩提無相骨”,則是可遇不可求。
此物乃是菩提樹誕生靈智之後,又變異出的特殊形態,不論是打造法寶還是陣法,都是絕佳的材料,平日裡難得一見,即便是有,往往也不會拿出來售賣。
但陳三石此次出行,從花藥宮帶來很多高年份的天材地寶,他堅信隻要自己出價夠高,就一定能夠找到賣家。
八寶坊市,便是金剛寺在斜月道麾下最大的產業,坐擁兩條三階靈脈,占據八座山峰。
他們來到坊市,打算一麵繼續尋找陳渡的下落,一麵辦自己的事情。
踏進坊市之後,就能看到四周修士來來往往,一幅車水馬龍的熱鬨景象,足以見得人氣興旺。
而且…
似乎興旺的有些過頭了。
陳三石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人頭”,幾乎到了人與人之間前胸貼後背的地步,顯然不太正常。
不光有大量的外來散修,同時還有數量繁多的凡俗百姓聚集來此。
他打聽過後才知道,原來今日佛門聖女會遊曆經過此地。
每隔十年,佛門都會派人外出公開遊曆。
他們所過之處,會斬妖除魔,賑災驅邪,同時還會將遇到的“有緣人”直接收入佛門聖宗,當做內門弟子培養。
而這,就是八寶坊市聚集大量散修的原因。
仔細看就會發現,坊市內的散修,要麼是些年紀輕輕入道不久,要麼是人過中年,境界卻仍舊卡在瓶頸之人。
他們大多數都受天資所限,終生無望在仙途上有所成就,但是又不甘心放棄長生的願望,於是就會來到西牛賀洲,碰碰運氣看自己是否有傳說中的“慧根”,能否在改修香火神道,博取一線生機。
“長生。”
陳三石在心中感慨。
他一路走來,不知道見過多少人,本可以安詳渡過一生,卻因為追求長生執念,最終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一輩子連片刻的好日子都沒享受過。
所謂長生,或許也隻是個更大的樊籠而已。
當然,也可以換個角度想想,正是因為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一代代人的不甘與奮進,才促成今日人道昌隆的浩然天下。
“我這是…”
陳三石回過神來。
也不知怎地,他最近總是會不自覺地思考這些問題。
可能是年近花甲,也可能是修為見長,逐漸接近元嬰,心境也要隨之成長。
他收起種種思緒,就準備去附近的藥鋪購買材料。
結果這時,天空中突然有一隻青鸞振翅掠過,整條長街忽然漫起清透梵音。
遠處先是傳來一陣躁動,接著人群如同潮水般,自動向著兩邊退開,留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來了!”
“總算是給我遇到了!”
周圍的修士人頭躦動,紛紛抻著脖子張望,赫然是佛門聖女,蒞臨此地。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就看到街道儘頭處,果然出現一支由僧尼組成的隊伍。
十二名比丘尼手捧鎏金香爐在前引路,爐中飄出淡金色的凝香,在暮色中織就七寶瓔珞般的華麗虛影。
那名傳聞中的佛門聖女,也終於隨之露麵。
聖女一襲雪色僧袍外,籠著蟬翼般的水雲紗,行走時似有月光在衣褶間流動。
她以九重蓮花金冠束起鴉青長發,眉心一點血色佛蓮卻比滿城楓葉更灼人眼眸,始終低垂眉眼,羊脂玉般的指尖輕扣青玉淨瓶,赤足分明踩著泥塵,卻比玉雕還要瑩潔三分,不沾染半分塵埃。
如此場麵,仿佛真是傳說中的菩薩降世臨凡,令坊市內的眾人為之一怔,整條人潮洶湧的街道,也變得鴉雀無聲。
萬眾矚目下,佛門聖女玉在一群叩首跪拜的凡人麵前停下腳步,她玉指撚起淨瓶中的柳枝,對準一名老嫗輕輕拂過。
患了十年眼疾的老婦人,眼角堆積的灰白翳障一掃而空。
“奶奶,奶奶你能看見了?”
稚童的驚呼炸開在寂靜長街。
“聖女!”
“聖女,我家日日為佛祖上香,能不能幫我看一下家父的腿?!”
親眼目睹聖女的手段之後,坊市內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瘋狂地朝前擁擠,隻渴望著對方能夠拿著柳枝,也在自己頭頂那麼一揮。
就連陳三石,也忍不住有些咋舌。
佛門竟還有這種手段?
仙凡有彆,這句話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不論是修士的丹藥,還是療傷術法,都是凡人經脈無法承受的,稍有接觸,便是非死即傷。
但此刻,竟然有佛門修士能夠為凡人醫治疾病。
這香火神道,倒還真是有獨特之處。
陳三石以觀氣術查看,發現聖女境界並不算高,大概在第三境後期。
也就是香火神道的“顯化金身境”。
但這並不是因為對方天資差,而是因為修行的時間短,並且短到誇張。
根據陳三石的道聽途說。
這位佛門聖女自幼拜入佛門,至今也不過二十載。
短短二十載,就達到第三境後期,即將踏足第四境,這個速度,連陳三石,不應該說就連當年在天水洲叱吒風雲的穆初泰,都會自愧不如!
而其修煉速度之所以能如此之快,傳聞是因為其,乃是上界的菩薩轉世。
轉世!
這件事情,陳三石曾經專門研究過。
在此方天地,人死之後,如果不是鬼修或者特殊原因,三魂七魄會自行消散,具體去了哪裡,究竟還存在不存在,一直都沒有定論。
他的觀點更加傾向於,不能輪回。
人死如燈滅,肉身、靈魂都會於回歸天地之間,正所謂“落紅不是無情物”,會繼續以另外的形式存在,反哺這個世界。
但佛門則往往堅定認為,人死輪回,生生世世,往返不息,前生積德,會成為來生福報。
可如果這樣的話…
總該有個掌管輪回的地方吧?
比如陳三石前世,神話傳說中的陰曹地府。
如果地府存在的話,按照修士無所不能的神通,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去過?
也有可能,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隻存在於上界,他們這些人間的修士,暫時還接觸不到。
凡人能不能輪回兩說,但可以肯定的是,修煉特殊功法的仙人,真的可以轉世重修。
這一點,是有過大量記載的。
甚至千餘年前,有轉世劍仙一劍開天門,其親曆者到現在都還活著。
所以…
說眼前的佛門聖女,乃是菩薩轉世,倒還真有一定的可信度。
卻說佛門聖女醫治一人之後,就再也沒有理睬過其餘百姓,在僧尼的簇擁下一步步走過街道,直至消失在視野儘頭。
那些原本期盼著被收為佛門弟子的修士,無一不是大失所望,有些更是麵如死灰地跪倒在地,知道自己的長生之路徹底斷絕。
盞茶時間過去後,聚集在這裡的人群也陸陸續續開始散去。
“我們走吧。”
陳三石看向旁邊,注意到魔女的目光一直駐留在佛門聖女離去的方向。
良久之後,她才默然轉身。
陳三石在一家家商鋪中進進出出,購置了不少佛門之地才有的天材地寶,準備拿回去在花藥宮培育。
但唯獨,沒有找到自己最需要的材料。
直到黃昏時分,他們來到最後一家,與坊市同名的商鋪——八寶閣。
斜月道是金剛寺的地盤,大大小小都歸寺廟所有。
但按照佛門規矩,僧人們需要清修,是不能直接掌管生意的,於是他們就會收納一些家族作為凡俗弟子,協助打理生意。
眼前的八寶閣,就是金剛寺在斜月道的首席凡俗弟子,汪家掌管的產業。
陳三石邁過門檻,映入眼簾的是大大小小不同的貨櫃。
掌櫃的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他衝著兩人微微一笑:“兩位道友需要什麼,可以隨意挑選,找到心儀之物後,把字號報給老夫即可。”
陳三石的目光,掃過貨架上層層疊疊的玉匣,那些貼著朱砂符籙的沉香木盒正泛著微光,卻都不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他隻好開口詢問。
“道友要的梵天雙生藤,乃是十分珍貴的靈植,不光對靈氣有要求,還要吸納香火,同時必須要有高僧日日為其誦經念佛,輔以漫長的歲月。
“這般稀罕物,基本上一出現就會被人買走,老朽這鋪子裡確實沒有。”
老者站在櫃台後麵,掌櫃的將玉石算盤撥得嘩啦響,“不過我們家鋪子裡,也有其它很多好東西,道友可以瞧瞧,說不定用得上呢?”
陳三石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如果這裡都沒有的話,他們接下來就要離開斜月道,繼續深入西牛賀洲才行了。
不過掌櫃的有句話倒是真的,八寶閣內,確實是有不少好物件。
就比如法寶紫金缽,以及幾種恢複氣血的丹藥等…
來都來了,陳三石跟之前一樣,把但凡可能用得上的東西,全部購置一份,花費了一筆極為不菲的靈石。
這讓原先不冷不熱的掌櫃,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試探地問道:“不知道兩位道友來自何方?”
“哦。”
陳三石回答道:“在下原本是天水洲的修士,那邊正在大戰,可以預見接下來數十年都會不得安寧。
“因此在下就搬來佛門庇護下的西牛賀洲,打算在這塊安詳之地閉關清修。”
“這麼說…”
掌櫃挑挑眉毛:“道友是打算在我們這裡常住?”
陳三石猜透對方的想法:“沒錯,在下是打算在斜月道租賃一個洞府。
“我沒記錯的話,出租三階洞府的汪家,應該就是八寶閣的本家吧?”
“正是!”
掌櫃笑嗬嗬地說道:“整個斜月道,也就隻有汪家有三階靈脈,實不相瞞,老夫就是汪家族人。
“既然道友準備在這裡常駐,便是與我汪家的緣分,老夫也應該幫兩位道友想想辦法。
“其實你們如果真的急著要‘梵天雙生藤’,倒是還有個去處…”
“當真?”
陳三石故作激動地說道:“倘若掌櫃的真能幫在下找到雙生藤,日後在下以及在下的族人所有用度,都會在貴寶店購置!”
“嗬嗬老夫也是看道友合眼,哪裡是圖這些?”
掌櫃嘴上說著,心中卻是暗自琢磨。
倘若真能招攬一整個家族的生意,接下來怕是又能撈不少油水。
而且他看此人購買的丹藥等物品數量龐大,而且涵蓋各個境界所需,確實像是有一整個家族。
如此大單生意,可不能跑到彆家去了。
想到這裡,掌櫃地繼續說道:“在坊市外五十裡的地方,有一座羅漢廟,今夜子時,那裡會舉辦一場拍賣會,裡麵應該會有很多好東西,雙生藤也會出現。”
他的衣袖當中滑落出一塊方形的青銅令牌,“負責打理拍賣會的,是老夫一個故交。
“到時候,二位隻要手持令牌,就能夠順利參與。
“不過…
“至於能不能拍得雙生藤,就要看你們自己的了。”
陳三石作揖道:“如此,在下謝過道友!”
他又與之客氣一番後,才拿起令牌離開。
折騰這麼久,總算是有了線索。
不過陳三石也沒有貿然前往,而是又暗中打聽,總算是弄清楚拍賣會的來路。
汪家幫助金剛寺打理許多生意,但每年七成以上,都要上交給寺院,扣除成本後自己到手少得可憐。
為了能賺些利潤,他們就暗中舉辦拍賣會,隻邀請長期穩定的熟客,或者是出手闊綽之人。
“晚上就去看看。”
陳三石看向魔女:“你呢?你到底想找什麼東西?”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休要多問,需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與你說。”
魔女捏著不知從哪裡買來的糕點,邊吃邊頗有興致地在坊市內閒逛。
其悠閒的樣子,仿佛不是出門辦事,而是出來度假一樣。
陳三石提醒道:“你想乾什麼我不管,但你在用我師姐的身體,希望你小心行事,不要再像之前那般莽撞。”
他清楚自己拿對方毫無辦法,故而也沒有說什麼威脅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