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悅上山是去采野菜的。
現在每家每戶條件都算不得好，到附近的山上找些野菜回來減輕家裡負擔是很常見的事情。
關悅爹是大隊長，家裡兩個大小夥子都能乾，每天都能記滿十公分，即便陳苗虹和關悅不下地，家裡條件在村裡算得上是不錯。
他們對野菜的態度其實是可有可無的。
但家裡的那些活關悅做不好，這樣大的姑娘什麼也不乾地待在家裡，陳苗虹也怕被人說嘴，就將她支派到山上采野菜。
不要求數量，打發出去有點事做就行，也不會太勞累傷了身。
如果能找到些野果子，還能給她自己弄點小零食，在胃口不好的時候有東西墊著。
關悅上山是從十來歲後身體養好了就開始的，對山上的路都十分熟悉，也不用擔心出什麼事情。
路途上，她還跟幾個上山來玩的村裡小孩閒聊了幾句，就繼續往山上走。
她上山時算不得早，勝在時間充裕，快到半中午的時候，小背簍裡也有足夠吃兩頓的野菜了。
前兩天還下了雨，關悅還采到了兩叢茂盛的平菇，一小捧紅紅黃黃的小個的野櫻桃，運氣很是不錯。
但就是一直彎腰蹲下，做著采集的活，即便經常會停下休息，沒過多久，她為數不多的體力還是被消耗了大半。
關悅是很會體諒自己的性子，感覺到累，就找了個稍稍乾淨的地方，清理了附近的枯樹葉，坐下來好好休息。
“有點餓了。”
她摸了摸肚子，從背簍裡摸出兩個玉米餅。
這是上山之前娘塞進來的，碾過三遍的玉米麵和粗麵粉混在一起做的二合麵餅子。
算不得多好，在大隊裡卻已經算是不錯的夥食了。
關悅雖然嘴刁，對於現在的情況還是大致了解的，哪能天天讓她吃上精細糧呢。
她沒有對乾硬的餅子發表什麼意見，張嘴，直接就咬了下來。
乾巴巴的餅子，並不好吃，她嗓子眼細，這種餅子還得比旁人多咀嚼幾下才能吞咽下去。
後麵還得多喝幾口水緩一緩。
不過，“多吃幾口還有點回甘的甜。”
關悅鼓勵了自己一番，又想繼續啃咬，將剩下的吃了。
但還沒吃兩口，若有似無的香味衝進了鼻尖。
“是肉香！”
她翕動了兩下鼻子，眼睛驟然綻放出光亮，很肯定地得出結論。
原本沒有肉香的時候，這個玉米餅還能嘗到一絲絲甜味，勉強能夠吞咽下去，有了肉香，才吃過幾口的玉米餅就變得寡淡無味難以下咽了。
這個年景，有誰中午墊巴的一頓飯還能吃得上肉呢？
關悅不知道，她咽了兩下口水，忍不住起身，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肉香離她的方位不算遠，她又熟悉肉，很快就穿過樹林，看到了肉香的來源——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筷子油汪汪又紅又亮的肉醬，定睛仔細看，在裡麵還能看到指甲蓋大小的完整肉塊。
不用嘗，關悅都能想象得到這個肉醬味道該有多好。
有人不用想象就能知道肉醬的味道。
肉醬被筷子夾走，放到了掰成兩片的餅子上，上麵立刻就浸上紅油，一蓋上，餅子就少了一大半。
‘牙口真好。不過，如果是我的話，配上這麼香的醬，肯定也能大口大口吃。’
關悅忍不住在心裡想道。
她這時候，才想起去看擁有肉醬的人是誰。
其實，剛剛看那人夾肉醬的時候，她還分神注意到了拿著筷子的一雙手。
修長乾淨，還很白，像是之前她去鎮裡國營飯店吃到的白麵饅頭，很好吃、不是，很好看。
隻是手到底不如香噴噴的肉醬吸引人，分神一秒她就又將目光從手上移走了。
但現在是想知道擁有肉醬的主人是誰，關悅再回憶到那雙好看的手，心裡就對那人身份有了些猜測。
肯定不是村裡的人。
當看清對方的相貌，這個猜測就更加準確了。
那個人靠著樹坐在地上，一條腿彎折著踩在草地上，一條腿平放，姿態閒適中又帶了點優雅感覺。
他隻露出半邊側臉，輪廓流暢，眼睫半垂，微微往上翹，像是蝴蝶的翅膀，鼻梁很挺，相貌很俊秀。
碎發打在額頭上，陽光映照出他下半張臉，像是將他一同浸在陽光裡，與地上嫩青色的草地放在一起，就很溫和文雅。
這樣的人，村裡不可能有，彆說村裡，關悅在公社、鎮子裡都沒見過一個。
早幾年下鄉的知青她也都見過，沒有這種感覺。
唯一符合這個長相氣質的，也就隻有：
“溫知青？”
關悅走近，開口喊道。
溫修贇才吃完一個餅子，聽見有人喊，側頭看過去，一個眼睛亮閃閃的小姑娘闖入他的眼簾。
小姑娘年紀不大，黑亮的頭發梳成兩個半低的麻花辮，但都被她放在了一邊，顯得格外俏皮靈動。
她有一雙很吸睛的眼睛，黑白分明，又大又圓，裡麵像是無時無刻都蘊藏著甜甜的笑意。
臉蛋圓潤，臉頰兩邊微微鼓起，白裡透紅，陽光下，還能看到一點細細的絨毛，讓人第一眼時忍不住就想到甘甜多汁的水蜜桃。
小巧的下巴，鼻翼短小，長相甜美可愛。
溫修贇並不看重人的長相，但這樣一張可愛的麵孔湊到眼前，他對外人就溫和的態度不由更加友善。
“你是？”
溫修贇站了起來，稍稍整理了雜亂的衣裳，轉過來與叫他的小姑娘麵對麵直視，才開口問。
“我是關悅，關隊長是我爹。你應該是溫修贇溫知青吧，我經常在家裡聽我爹誇獎你厲害能乾的。”
關悅麵對之前沒見過麵的人也不怯場，大大方方地做著自我介紹，然後咧開嘴角，朝他遞來一個笑。
右臉頰也恰時往裡凹陷，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溫修贇來隊裡這些天也認識了不少村裡的人，但大多是下地的村裡人，或是住在知青點附近的一些叔伯嬸娘。
對於年輕的小姑娘，有之前那個革委會主任女兒的先例，他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