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兩份餐食，一份是從食堂領取的白麵包與蔬菜沙拉，是赫爾菲蒂早就吃膩了的，另一份，則是——她心心念念了許久的肉。
牛排焦黃的顏色，撲麵而來的肉香味，一下子激起了她許久未出現的食欲。
旁邊還有一份海鮮蘑菇濃湯和小份的蔬菜沙拉，均衡了餐食所需要的營養。
“哇，這是給我準備的？”
赫爾菲蒂話都沒說完，就在沙發前坐了下來，手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刀叉，將切好的小塊牛排送進了嘴裡。
這樣子，擺明了是在說：是給我的正好，不是給我吃的現在也必須變成給我吃的。
還好，她得到的是滿意的答案。
“這份晚餐是你的，以後你的三餐也都會按照這個標準來。你到吃飯的時間，到書房等我就行。”
路西達斯頂著她疑惑的目光，解釋道：
“教廷廚房的廚師有自己的信仰，不可能在教廷中處理肉類食材。所以我到外麵找了一個手藝不錯的婦女，付了酬金，每日會做好飯菜送到地點，再由我拿進來。”
“如果你以後有什麼想吃的，也可以提前告訴我。”
這樣，既不會逼迫信徒違背自己認定的信仰，又能滿足赫爾菲蒂的要求。
唯一麻煩了的，隻有路西達斯一人。
但能得到這樣兩全其美的結果，他並不覺得麻煩算什麼。
赫爾菲蒂吃上了色香味俱全的牛排，滿意得不能再滿意，風卷殘雲般就吃掉了這份餐的三分之二。
感覺到腦海裡的小人發出快樂的呼聲，她動作才慢了下來，也有了心思問出對他行為不解的地方：
“他們都說吃肉是違背光明神的旨意，連看見生肉都不行。
你還專門到外麵讓彆人給我做肉食，現在書房裡也幾乎被肉香味填滿，你不難受嗎？”
畢竟說起來，教廷不吃肉這一點，還是由路西達斯開始的。
現在幾乎又是拉著他的手去破壞，就算不是他自己吃，也是因他創造了生物的死亡，他應該會為背棄光明神的信念而有些難受吧。
路西達斯沉默著思考了一會兒，才說：
“光明神從未要求禁止過信徒的用食。我們遵從的，是祇教化的善良、光明與真理。”
“你需要，我給予，才是光明神說過的要教化民眾傳播信念的行為。光明神是不會為這樣的事情而拋棄信徒的，相反，我覺得祇會很認同我的行為。”
說了些對於神明旨意的猜測，路西達斯將茶幾角落的燈往中間挪了挪，更方便赫爾菲蒂的進食。
在燈光下，她饜足的表情更加清晰，路西達斯也揚起輕快的、屬於他自己的笑容:
“從我自己的角度來說，我也不難受，看到你為此露出笑容，我很開心。”
赫爾菲蒂放下銀叉，歪著頭看燈光下神態虔誠認真的路西達斯。
善良卻不死板，信仰光明卻不會認定要抹除不同的觀點，一點也不像那些說著光明行為卻虛偽得不行的貪婪者。
她摸了摸下巴，道：
“那這樣說的話，光明神好像也不算不好。”
“不過，我還是覺得你更好。”
赫爾菲蒂拿紙擦乾淨嘴上的肉汁，雙手撐在茶幾上，傾身，在路西達斯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響亮的親吻。
“這些東西都是你帶回來的，光明神一沒出力二沒出錢。路西達斯，我覺得我還挺喜歡你的，我將成年後的第一次結合留給你好不好？”
她大大方方地親了人，喜歡兩個字也無比隨意地說出口。
說完就端起碗筷繼續吃起彆離許久的肉，都不去想那個吻那句話給路西達斯帶來的那個影響有多大。
空氣變得十分的安靜。
除了赫爾菲蒂用食的聲音，幾乎再聽不到另外的聲響。
路西達斯坐在原地，仿佛還能感受到她靠近時帶來的隱秘的幽香，還有說喜歡時因情緒高昂上翹的尾音。
是被直接表達愛意了嗎？
路西達斯最先感受到的情緒就是震驚，隨後就是皺眉、苦惱以及從腦海中冒出來的無數想要勸導她的話語。
當抬頭看到赫爾菲蒂臉上毫不在意的表情時，他才鬆了一口氣。
她的喜歡與他認知中的喜歡不一樣。
魅魔說喜歡，大概率就是對於食物美味程度的認可，並非他以為的發自內心的喜歡。
到底是還未完全長大，一些想法還不會思考得太深入。
赫爾菲蒂對他說的喜歡不是對情人的喜歡，他心裡冒出來的擔憂就又像一股輕煙，被風輕易地就吹散了。
但，同時，路西達斯也因此注意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她還沒有如自己所願，放棄靠滿足性渴望來提升能力的想法。
這可不行。
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路西達斯凝神細想著赫爾菲蒂來到教廷後的這段時光——
“路西達斯，你怎麼了？”
消滅完剩下的飯菜，赫爾菲蒂終於將目光又重新轉移到他的身上。
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她腦子開始了運轉。
食欲滿足後，另外一種“食欲”也開始隱隱有了動靜。
赫爾菲蒂起身湊到路西達斯的沙發邊，跟他擠在一起。
“考慮考慮吧，路西達斯。與魅魔結合會很快樂的，真的，不然你跟我試試。”
她嘗試著將用在夏伊洛身上的招數又用到路西達斯身上。
但還沒抓住他的手，身邊就突然一空，路西達斯站了起來，將才拉近的距離又拉開了。
赫爾菲蒂跟著站起來想要像剛才那樣親吻他，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她那次親吻是誰都沒有防備，路西達斯也根本沒有想到她會對他有這個舉動。
但有過一次經驗後，再想在他清醒的時候親到他，除非他心甘情願。
這四個字，對他來說一點可能性都不存在。
彆說親吻，赫爾菲蒂現在連路西達斯的衣角都觸碰不到。
就好像她那句話是要將他剝皮吃到肚子裡，是想要將他拖入深淵的邪惡化身，讓對方對她的警惕心從零提到了百萬千萬。
赫爾菲蒂失望地坐回沙發。
路西達斯也能夠將前麵思考的結果一點點輸出：
“赫爾菲蒂，你來到教廷後，生活得還習慣嗎？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或者感到不滿意的事情，儘管提出來。”
頂著赫爾菲蒂激動期待的目光，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不能是關於成年後結合或者任何親昵行為的事情。”
激動的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赫爾菲蒂手撐著下巴回憶來到教廷後的日子。
除了她想要的親近，嗯……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了。
她肯定地搖了搖頭。
路西達斯也稍稍輕鬆了些，走到書架，從裡麵抽出了幾本書，放到她麵前的茶幾上。
“那從明日開始，你便跟著我學習光明魔法吧。”
“啊？”
赫爾菲蒂將茶幾上的書放平擺開，《光明元素基礎》《元素起源》《簡單光明魔法導論》，雙眼瞪大，一點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一個魅魔，好好的暗係魔法不學，學光明魔法？
不用想都覺得奇怪好吧。
難道是自己之前那話將神父大人嚇得神誌不清了？
“我就是說說，也不會一直追著讓你答應的。這些書還有光明魔法的學習，我就不用了吧。”
赫爾菲蒂捂著腦袋，將自己縮在沙發上，變成委屈巴巴的一小團。
之前她黏著路西達斯，想要想方設法地跟他保持親近，現在卻是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當然，對於自己提出放棄路西達斯作為食物首選，她也不是不遺憾的。
放眼望去，奧洛拉整個國度，或者說連著整片大陸的好幾個大陸，能跟路西達斯比肩的，真是一隻手的數量她都數不出來。
魅魔成年時的第一次結合，基本可以奠定以後的力量增長。
要是能“吃掉”路西達斯，以後再持續性發展，說不定她就能成為第一厲害的魅魔了。
可惜——
“不管你放棄那個想法還是不放棄，光明魔法都是要學習的。”
這一刻，往日裡好說話的神父態度異常地堅定。
為什麼赫爾菲蒂堅持要走那條路呢，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那是她傳承中就帶來的汲取力量的辦法。
不將這個觀點改變，做再多的事情，讓她接收再多的觀念，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所以，必須從根源出發。
隻要她真切地知道，通過彆的辦法，也可以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就不會再去試圖走不可靠的捷徑了。
或者說，他要做的，隻是讓赫爾菲蒂能夠意識到，擁有力量，不止隻有那一個辦法，就靠近了成功。
路西達斯想到這兒，看向赫爾菲蒂因不滿垂下的嘴角，語氣溫和了些。
“學得如何不要緊，隻要你願意去學，我可以答應你一個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要求。”
赫爾菲蒂眼睛重新亮起。
“有關那方麵的不行。”
又暗下。
過了一會兒，赫爾菲蒂還是恢複了精神。
“好吧，我同意了。你說的，不會要求我學習的結果。”
路西達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