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是從未有過的新奇模樣。
各處宮殿、院落、屋簷、門柱……都被無數的鮮花點綴。
是這個季節的不是這個季節的花朵，都被魔氣蘊養著，生動地綻放著自己的美麗。
色彩繽紛，明豔亮麗，將陰冷的魔宮塑造成了另一派完全不屬於魔族風格的生機勃勃。
也許是身處陰暗之地，對於這般的色彩，都會生出摧折又忍不住想要觸碰的衝動。
門外經過的魔族，無論男女，看到那些很少在魔域看到的鮮花，都會為此停住腳步。
他們議論紛紛，聲音或興奮或不解，但在看到某個身影靠近，都屏息噤聲。
沉寂一瞬後，一齊行禮，“魔尊。”
房間內，是比屋外更加盛重的花海。
各種鮮花都被剔除了會刮傷人的小刺或尖角，被用特彆的法子固定在床榻、桌椅與房間裡的各個角落，平淡冰涼的房間成了盛放的花海。
顧輕希將手中的酒壺搖晃了兩下，放在了鮮花簇擁的桌麵之上。
鬆開酒壺後，她指尖在桌下的花瓣蹭了蹭，許久之後，目光還是忍不住停留在指尖。
那兒仿佛還殘留著冰涼的花汁觸感。
花瓣葉片被碾碎的觸感也依然停留在腦海。
顧輕希極力控製住大腦，不讓自己為此暴露出一點點情緒變化。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
百裡渺從外麵走進，他一身紅袍，是平日裡最常見的裝束。
不知為何，顧輕希感受到了一絲不同。
就好像，他很正式，很莊重，將今日的儀式締結看得十分認真。
上次成婚倉促又模糊，還是受腕上手鏈控製完成的儀式，她那時的記憶並不是很深刻。
今日神智完全清醒，沒了那些繁瑣的禮節，也沒了那些繁重的婚服，沒了那些鮮紅的房間裝飾。
重新回到那夜純粹的花海中，反而更像是專屬於他們、無比特彆的鏈接。
“輕希，你是真的願意與我締結神魂契約嗎？”
百裡渺走到她的身旁，期待與猶疑交替在他的眼中閃爍。
“當然。”
顧輕希並沒有那麼擅長說謊，儘力將自己的語速放慢，給回答他的話語時留出思考斟酌的時間。
“我不願意怎麼會主動提出儀式要求，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自然……自然能感受到。”
百裡渺從她的話裡聽不出問題，但心中直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讓他說哪裡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既然你願意，煉製的那份丹藥應該就不需要了，我們直接開始吧。”
百裡渺將手中的瓷瓶拿起看了看，就想要往後隨意一甩。
“等等，”
顧輕希製止了他的舉動，從他的手中奪過那個瓷瓶，將裡麵小粒的丹藥丟入口中吞掉。
她願意締結神魂契約，可這個同意的意願是摻雜了雜念的。
若是天道察覺，在締結的過程中出現些變故，讓百裡渺發現……
她不想打草驚蛇。
雖然自己這個舉動也會引起百裡渺的一些懷疑。
顧輕希頂著懷疑的目光，竭力控製住耳後的熱意，解釋著：
“丹藥煉都煉了，還是不要浪費吧。”
這個解釋有些蒼白無力，兩人都知道得清楚，顧輕希不由捏緊了手中的瓷瓶，音量都因心虛稍稍變大了些。
“那些靈草寶物都是我們一起采集到的，代表的不僅僅是促進契約的締結，還有那麼多我們相處的時光，意義不一樣。
讓它們見證契約的完成，多有意義。”
有時候，說的越多，越容易出錯。
但不習慣說謊的人，想要勸服彆人，就是很容易越說越多，企圖以理由的數量來證明話語的真實性。
顧輕希說到後麵，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耳尖的紅隱藏不住，她深呼吸了一下，目光筆直地看向百裡渺，用在浮玉峰時兩人相處的語氣輕聲說道：
“阿渺，就這樣，好嗎？”
許久未曾聽到“阿渺”這個稱呼，百裡渺眼睛驟然明亮起來。
他忘卻了心中無數的懷疑，腳步不受控製地往前進了一步，雙手捏成拳頭，聲音卻輕得像一陣風。
“輕希，再叫我一聲，像在浮玉峰一樣。”
無數的回憶鑽進了腦海。
那段時光對百裡渺很重要，對顧輕希也是如此。
人心都是肉做的，他那時的關心、親近、擔憂都是那麼真切。
投入了真心的事情，她怎麼會看不到。
顧輕希目光不受控製地移向桌麵上的酒壺，胸腔中湧起無限的愧疚。
她要利用他的真心，這無異於用他鍛造的利劍插入他的心臟，有些過於狠了。
之前脫口而出的“阿渺”，想再開口瞬間變得無比艱難。
可顧輕希也知道，這時候順著他的所想叫他一聲“阿渺”，才能最大限度地讓這場戲唱下去。
“阿……阿渺。”
手心被掐出了深刻的印記，被期待的呼喚也順利地從口中傳到了百裡渺的耳中。
有些話，穿過了最初的阻礙說出口之後，後麵一切都會簡單無比。
“阿渺。”
“阿渺。”
顧輕希越喊越順口，她忽略了因欺騙百裡渺產生的刀尖剜在心臟處的錯覺，用虛假的話語將百裡渺哄進了陷阱。
“阿渺，阿渺，我們開始儀式吧，好不好？”
“好。”
百裡渺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神魂契約並不難，雙方向天道念出誓詞，手腕上割一道血痕，手心交握，血液相融。
放平心態，由修為高的一方放出神魂，引導另一方神魂交纏融合。
前麵所有步驟他們都做得無比順利。
當到神魂交融的一瞬，顧輕希想到自己所念之事，對契約締結不順利的擔憂無法自抑，與百裡渺交握的手不由往後退了下。
百裡渺睜開雙眼，與她十指相扣的手加重了力氣，將她緊緊包裹，盛滿愛意的目光將她包圍。
“輕希，放鬆，讓我靠近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顧輕希腦中出現的卻是無數魔族強盛後會帶來的嚴重後果。
這場儀式，不能退。
‘冷靜，放鬆。’
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想到才吃過的那枚丹藥，腦中緊繃的弦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