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絕望？
這就叫絕望！
聽著趙衛紅脫口而出的三個大字，楊驍忽然對自己的耳朵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你你說啥？”
“當然好！”
話音落下，楊驍立刻在桌子底下猛掐自己大腿。
不然他真怕自己一個控製不住，給趙衛紅掐死！
合著老子跟你白說了是吧？
你怎麼就油鹽不進呢？
楊驍是真不明白了。
做一個像他這樣圓滑的人，難道不好麼？
誰都喜歡，也不會得罪人，逢人遇事總是能先占上三份好處。
更彆說趙衛紅已經有了極具分量的功績傍身，額外還有著極其強悍的素質！
如果楊驍有著趙衛紅這樣的條件，楊驍覺得，自己將來最低也得是個大校！
甚至說掛上麥穗軍銜，成為一名光宗耀祖的將軍，都不是沒有指望！
也正是因為如此，楊驍才會對趙衛紅的堅持，趙衛紅的執拗，感到格外的費解！
何必呢？
的確。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楊驍的性格，遠比趙衛紅更適合在職場中廝混。
但誰也無法否認的是。
擁有這樣執拗性子的趙衛紅，是一位遠比千千萬萬個楊驍，還要合格，還要純粹的軍人！
與其說趙衛紅生來執拗。
倒不如說來到部隊之後的所見所聞，種種經曆，塑造了趙衛紅如今“比鐵還硬，比鋼還強”的性子！
“隊長，實話跟您說了吧。”
迎著楊驍充斥著費解與“恨鐵不成鋼”似的目光。
趙衛紅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語氣平靜的開口道。
“您覺得我是故意糾他們的，倒也沒錯。”
“對著糾察下手這事我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
聞言，楊驍的眼珠子立刻瞪得溜圓，心說糾察怎麼得罪你了？
你自己不也是糾察麼？
而趙衛紅這時已經望向了窗外，眼神飄忽，似乎陷入到了回憶當中。
“在入伍的火車上，我對著身旁的戰友，說將來想當一名糾察。”
“其實那時候，我連糾察到底是乾什麼的，都不知道。”
“隻是覺得糾察看起來很氣派，很有前途，是一份能夠在部隊長乾下去的職務。”
“就因為這麼一句話，我被我的新兵連班長盯上了。”
“入營之後，整個新兵連的班長更是排著隊的來看我，就跟看猴一樣。”
說到這時候，趙衛紅的嘴角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顯得很是懷念。
雖然這些事情，僅僅過去了幾個月。
但對於趙衛紅來說，這一樁樁，一件件，遙遠的仿佛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再後來，我慢慢的了解到，糾察確實是挺不受待見的。”
“如果不是我還算爭氣，就憑我這個想要當糾察的夢想，在新兵連肯定得穿一大堆小鞋。”
“那時我就很疑惑，同樣都是部隊裡普普通通的職務。
“就連養豬的飼養員，都能收獲其他人的尊敬。”
“怎麼到了糾察，就這麼不受待見呢？”
“直到我親眼見到了347團的糾察，我才明白。”
“糾察很多時候之所以會被人厭惡，會被人叫成白頭龜，不是沒有原因的。”
可能是說的興起。
趙衛紅情不自禁的在楊驍麵前，來回踱步，用依舊平靜的語氣，曆數著糾察的種種“罪狀！”
“看碟下菜見風使舵”
“還有最招人痛恨的嚴於律人，寬於律己！”
“隊長，你說這樣的糾察，能不被人罵嗎？”
“而最悲哀的是，這樣的糾察，居然有很多！”
“一群軍規軍紀的捍衛者，卻是缺乏對軍規軍紀，最起碼的敬畏！”
趙衛紅是愈說愈激動，言辭也隨之愈發激烈，要將這些積壓在心底許久的話，痛痛快快的宣泄而出！
“這些人當中，有些是我的老兵，有些是我的班長！”
“出於尊敬，我並沒有和他們交流過這些問題。”
“而是想要通過我自己一個人的行動，帶動他們的改變。”
“雖然我做到了，347團的糾察，也確確實實和先前不一樣了。”
“但我總覺得不痛快！總覺得彆扭！”
“有我在的時候，他們能做到認認真真執勤，不放鬆對自己的要求。”
“可我要是不在了呢？”
說到這，趙衛紅的腳步猛地一頓，直視著楊驍有些茫然的眸子，擲地有聲的拋出了那個困擾趙衛紅許久的問題！
“是不是要不了多久，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濤聲依舊？”
“而那些我力所不能及的地方，甚至都不會有這樣的改變！”
“這樣不對！”
“非常不對！”
“哪怕這樣做的人很多。”
“可不對的東西，就是不對！”
趙衛紅的音量，這時已經有些控製不住了，引來了不少人在隊部門口，探頭探腦的圍觀，還以為趙衛紅和楊驍吵起來了。
而楊驍隻是用眼神將他們逼退，隨即便十分專注的盯著真情流露的趙衛紅，眼神複雜。
很奇怪。
趙衛紅的這些話，明明沒有一句，指向了楊驍。
可楊驍卻莫名其妙的感到羞愧，臉上更是火辣辣的，臊得慌。
直到此刻。
楊驍才發現。
縱使他是趙衛紅現在的隊長，一位兵齡遠比趙衛紅久的多的老兵。
但他依舊沒有對趙衛紅“說教”的資格！
而他那些自以為誠懇的“處世經驗。”
對趙衛紅來說，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雖然楊驍此刻頭頂國徽，肩扛銀星，已經是一位獲得認可的軍官。
但，毫無疑問。
趙衛紅，是一名遠比他合格的多得多的軍人！
而趙衛紅的自白，還在繼續。
“我本以為，來到一中隊，成為三軍糾察之後。”
“我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糾察，證明我的那些顧慮，隻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杞人憂天罷了。”
“但這次執勤之後，我失望了。”
“所以我才會下定決心，要對著糾察下手！”
“並且今後也會如此！”
“我想通過我自己的努力，讓天底下所有糾察知道！”
“作為軍規軍紀捍衛者的他們，也要受到軍規軍紀的約束與監督，並為此產生畏懼！”
“至於這樣做的後果，隊長，其實您就算不和我說，我也是清楚的。”
“監督彆人的同時，要受到更多的監督。”
“這很合理。”
再次看了一眼楊驍頭頂上的國徽，或者說，楊驍此刻身著的軍官常服。
再過不久。
趙衛紅也能擁有一套屬於自己，光鮮靚麗的軍官常服，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而我將來帶兵之後，又會怎麼樣？”
“隊長，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我會用要求自己的標準，不打折扣的來要求他們！”
“糾察如果想盯著他們，那就來吧！”
“我求之不得！”
“多了這麼多雙眼睛，來幫我的兵培養作風紀律，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
聞言，沉默許久的楊驍微微張了張嘴。
他很想問問趙衛紅，要是他的兵，做不到他這種地步，又該怎麼辦？
可看著趙衛紅此刻滿臉堅定的模樣，這句有些不合時宜的疑問，又被楊驍默默的咽了下去。
能有趙衛紅這麼一個以身作則，並且精力極其旺盛的主官！
他手底下的兵，要是沒有趙衛紅這兩下子，恐怕才是一件怪事吧！
而曾經全團墊底，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便被趙衛紅帶到體能素質，穩居全團第一的養殖隊，便是明證！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在部隊當中，更是如此！
趙衛紅能做的，就是保持好現在的狀態，並且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下去！
為自己身旁的戰友，還有手下的兵，樹立一個近在咫尺，並且可以追趕的標杆！
隻要趙衛紅還在部隊一天，那他就會這樣堅持下去！
雖然這樣做，對於趙衛紅來說，毫無疑問，會很累。
身心俱疲的那種累。
自己約束自己，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放鬆對自己的要求，可比監督彆人難多了。
但，趙衛紅覺得，這非常值得。
當一個部隊版本的“苦行僧”，沒什麼不好的。
至少比起來前世那種一眼望到頭，渾渾噩噩的日子。
這樣做，能夠讓趙衛紅更為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活著。”
並且活的非常精彩！
整理了一下因為來回踱步，而有些淩亂的軍裝。
趙衛紅麵朝楊驍，立正站好，抬手敬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軍禮。
“隊長，您要是沒事了，那我就回去繼續執勤了。”
怔怔的打量了趙衛紅片刻。
楊驍有些無力的，擺了擺手。
“去吧”
“隊長，真不管了啊？”
“這小祖宗又糾了一個過來撈人的乾部”
“再這麼下去，咱們真得打地鋪了啊！”
“管？怎麼管？”
楊驍嗤笑一聲，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停，依舊在優哉遊哉的親手泡著茶葉。
“趙衛紅做錯了嗎？違規還是違紀了？”
“你也好，我也罷。”
“都沒有資格對趙衛紅說三道四。”
“就讓他這麼忙活著吧，也挺好。”
“糾幾個糾察而已，總比糾個麥穗首長強吧？”
看著和趙衛紅聊完，便變得十分“佛係”的楊驍。
胡忠平咂摸了一下他的話，發現楊驍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
可很快，胡忠平便又露出了憂心忡忡的表情。
“隊長，萬一我是說萬一！”
“趙衛紅又整出啥大活了咋辦？”
楊驍：“”
“應該不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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