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倫假裝沒聽見巴特爾的命令，繼續率軍奔向中軍，焦聲高呼：“大王！”
“拒馬河東側秦軍派遣精銳中的精銳六千人，皆潺騎之士！”
“配合戰車四十架、重兵三萬餘猛攻我部，我部無法力敵，隻能且戰且退。”
“請大王速速派遣援軍馳援我部！”
巴特爾怒斥：“精銳中的精銳？”
手指蘇角部，巴特爾厲聲喝問：“乃是比之此軍更加精銳的精銳乎？”
呼倫再次看向蘇角部，便見蘇角部分列為三個相距不遠的錐形陣，梯次猛衝徹底鑿穿了聯軍南方防線。
呼倫攥著韁繩的手心滿是汗水，聲音乾澀的說：“稍遜些許。”
“秦軍之精銳，未免太多太多了！”
在被英布部衝陣時，呼倫認為他絕對是遇見了秦軍千裡挑一的絕對精銳。
在辛勝部渡河衝擊時，呼倫覺得秦軍一定是把所有精銳騎士全都集結了起來，呼倫部正在承受著秦軍最為猛烈的強攻。
但當呼倫看到蘇角部衝鋒之勢時，呼倫的世界觀都快碎了！
他們不是沒和趙、燕二國交過手，他們此戰更是與代、燕二國合盟。
但根據他們的了解，趙、代、燕三國軍中僅有最最精銳的小股部隊或者是大將的家兵們才會具備潺騎之能。
秦軍究竟是從哪劃拉出來了這麼多能潺騎的精銳騎兵啊！
如果秦軍擁有如此之多能夠潺騎的精銳騎兵……那匈奴憑什麼能存活到現在！
巴特爾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些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難怪秦國能滅趙破燕！”
“是本王小覷了秦國之勇！”
“呼倫！”巴特爾聲音加重：“不惜一切代價，務必率你部兵馬阻截東側敵軍！”
呼倫想哭。
雖然他不需要去馳援南方戰線了，但以呼倫部的兵力和戰鬥力，哪怕把全數兵馬填進去也不一定能擋得住東側敵軍！
巴特爾口中‘不惜一切’的‘代價’，就是包括呼倫在內的呼倫部所有將士！
然而王令既下，呼倫也隻能右拳砸心：“末將必殊死一戰！”
打發呼倫去阻截東側敵軍後，巴特爾喚來了達賚，低聲吩咐：“稍後本王會提兵北上，汝率一千精銳為左翼先鋒！”
達賚右拳砸心，堅定的說：“兒定會為父王殺出一條血路！”
巴特爾卻搖了搖頭道：“本王不需要你為本王殺出一條血路。”
“本王隻要你帶上代王送來的坤輿圖，趁著稍後向西北方向突進的機會，沿兕角山東側山麓逃出敵軍包圍！”
達賚雙眼猛的瞪大，不敢置信的低呼：“父王還在死戰，兒怎麼能先逃！”
達賚這番表態說的巴特爾心裡一暖。
族中竟然還有人勸自己把王位留給大兒子，而不是傳給小兒子。
大兒子哪有達賚這麼乖巧懂事又心疼人啊！
巴特爾抬手止住達賚後麵的話，低聲道：“現下敵軍所有精力都在本王處，區區一千騎士的去留不會被敵軍放在眼中。”
“且本王自始至終都不曾派兵攻兕角山東麓，敵軍對於彼處的防備定然相對空虛。”
“汝務必要活著衝出去，活著回到通古斯！”
兕角山東麓是隻能容小股部隊突圍的路徑，且必須在主力部隊吸引敵軍注意力的情況下才能使用，還隻能用一次，用過之後秦軍勢必會加強對那裡的防備。
這唯一一條逃生的小道，巴特爾留給了達賚！
達賚連連搖頭：“父王還在死戰，兒怎麼能逃！”
“兒定要護衛父王一同殺出重圍！”
巴特爾沉聲低喝：“這是本王的王令！”
“如果本王不幸戰死於此，那麼通古斯便需要一新的王，而你，就是新的王！”
“你一定要把這張坤輿圖帶回通古斯，而後帶領族人們在山林間休養生息。”
“待到通古斯恢複元氣，便沿著這張圖的指引重新南下。”
“為本王報仇！”
“為族人們打下一片更加溫暖肥沃的疆域！”
達賚滿是悲戚的低呼：“父王！！！”
巴特爾拍了拍達賚的肩膀，溫聲叮囑：“仍有三十餘萬將士族人在為本王而戰，本王不會輕言放棄。”
“你帶著坤輿圖走了，本王才能放心。”
“接下來，本王將再無後顧之憂的殊死一搏。”
“率領族人們殺出重圍，與汝彙合！”
迎著巴特爾不容抗拒的目光，達賚隻得右拳砸心：“兒，必不負父王信任！”
巴特爾擠出一抹笑容，輕輕點頭：“不愧是本王的兒子！”
“去吧，備戰！”
目送達賚去點齊精銳，巴特爾高聲下令：“令！”
“杜拉爾部、薩馬吉爾部馳援南方戰線，儘量救出箕子王！”
“貝爾部、高夷王部不惜一切代價阻截西北敵軍。”
“真番王部並入本將帳下，額日勒欽部隨本將北上，打通北上通道！”
“請隨軍薩滿，祭舞！”
數十名隨軍薩滿：？？？
薩滿阿妮婭誠懇的說：“王！我等隻能在沒有乾擾的情況下請得神靈賜福。”
“但，偽神就在我們身邊！偽神的陰影籠罩著這片大地！”
“唯有大薩滿才有可能突破偽神的封鎖，請得神靈賜福。”
“我們，恐怕不能實現王的請求。”
我們隻是一群普普通通的薩滿而已，平日裡祭請神靈保佑風調雨順、賜福我軍，亦或是在神靈的指引下尋找藥材為受傷的將士們治療傷勢，這都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
但，讓我們去直麵近在咫尺的偽神？
王，您真是太看得起我們了！
就連大薩滿麵對這差事也得瘋啊！
巴特爾目光灼灼的看著阿妮婭發問：“難道因為困難便要放棄嗎？”
“偽神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名長生天的驕子身上，勇士們正在用他們手中的刀劍抵抗偽神麾下的惡鬼，隻求他們能魂歸長生天！”
“而你們，身為薩滿，難道連對偽神揮舞刀劍的勇氣都沒有嗎！”
能不能成，是能力問題。
做或不做，是態度問題！
阿妮婭隻能艱難的頷首：“我們，竭力一試！”
巴特爾右拳砸心，深深躬身：“請諸位薩滿定要竭力！”
“本王代全軍將士拜謝諸位！”
薩滿們褪去常服，換上繁複又華貴的衣袍，戴上點綴著鹿角、羊角、麅角、榛雞（飛龍）羽等各色角牙羽尾和寶石翡翠的帽子，最後將各色植物混合製成的彩色泥膏塗在臉上，繪出各色紋路。
左手持鼓、右手持錘，六十名薩滿強壓滿心緊張、昂首挺胸的走向中軍前方。
“咚~”握錘擊鼓，薩滿們齊聲發出悠揚的吟唱聲：“喔嗚~~~”
漸漸的，每一名薩滿都催動聲帶，在同一時間裡發出了兩個聲部的聲音：“呼~~~”
高低聲部的組合聲線穿透了戰場上嘹亮的喊殺聲，傳向附近每一名聯軍將士的耳中，也吸引了秦軍的視線。
張良有些不解：“今聯軍起文舞，莫不是欲請降乎？”
華夏樂舞有文武之分。
執盾（乾）斧（戚）等殺傷性武器而舞，便是武舞，用於戰爭。
執羽（雉羽）旄（旄牛尾）等非殺傷性物件而舞，乃是文舞，用於和平。
張良對異族文化了解不多，也並不知道所謂的薩滿舞。
所以看到聯軍祭出的薩滿舞，張良的第一反應就是聯軍在跳文舞，有心求和！
卦夫忍不住笑道：“此乃通古斯薩滿祭舞，乃是為請神助戰所用。”
“隻是，在主帥麵前請神？”卦夫笑問：“主帥，願應祭賜福乎？”
一眾家兵將領全都笑了起來。
正神就在這兒坐著呢，聯軍還用得著祭舞請神？
跑過來問問就是！
張良頗有些惱怒的說：“枉張某還以為敵軍有心求和而舞，誰承想敵軍卻是欲戰而舞！”
“卑職諫，我軍當舞乾戚，以懾夷狄！”
論戰舞，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嬴成蟜沒理會耳邊嘈雜，沉聲下令：“聯軍欲決死矣！”
“令都尉蒙恬率部繞行北上，馳援都尉李泊，務必穩固防線！”
“傳訊副將賁、武安君，放緩攻勢，待敵軍自懈！”
“傳令都尉王攀，運投石車過河。”
“給本將瞄準敵軍祭舞之地。”
“砸！”
阿妮婭等薩滿們的祭舞沒給秦軍造成任何士氣打擊，隻是讓秦軍將士們看了場笑話。
但阿妮婭等薩滿們的祭舞卻讓每一名聯軍將士的雙眼都變得愈加明亮、心口熱血沸騰！
巴特爾聲音沙啞的朗聲高呼：“長生天的驕子們！”
“我們的神已經降下神諭，祂們會殺死偽神！”
“而我們，要為神明們殺死偽神麾下的惡鬼！”
“德勒欽（太陽神）照亮我們衝鋒的征程，彆亞（月神）指引我們返鄉的歸途，長生天正注視著我們！”
“為了長生天，殺！”
衛兵們高聲傳誦著巴特爾的呼聲，使其隨著薩滿們的鼓聲一同傳向每一名聯軍將士的耳中。
一名名聯軍將士仰頭看向蔚藍的蒼穹，似是能看到雲端之上的偉岸虛影正在對他們露出溫和的笑容。
刀柄被攥的更緊，呼吸變得粗重，三十餘萬聯軍將士齊聲咆哮：
“為了長生天，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