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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不知道周青臣為什麼要讓她呼喚她的父母。
但她知道周青臣是貴人,是懂很多道理的人,便乖巧的衝著廢墟高聲大喊:“阿翁!阿母!”
“伯伯來救恁了!阿翁阿母莫要睡!”
彩兒在一遍又一遍的喊著,周青臣也一遍又一遍的奮起鐵鍤。
向來隻會在上官麵前賣力的周青臣不知不覺間卻已在廢墟上挖出了一大塊凹陷。
待看到深埋於夯土結構內的那根房梁,周青臣下意識的便沿著房梁鍤去了所有旁側夯土,而後口中喝令:“那娃兒,讓開!”
待彩兒慌忙避讓些許,周青臣雙臂環抱住房梁,渾身肌肉賁張,口中斷喝:“起!”
而後,房梁一動不動!
周青臣臉色微微發紅,餘光隱蔽的瞥了彩兒一眼,見彩兒沒有在看他便趕忙改變發力方向,雙手拖著房梁、屁股一扭一扭、毫無形象禮儀可言的將房梁拽了出來。
“呼~”
大喘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花費重金打造卻已經有些破爛肮臟的皮甲,周青臣不解的低聲喃喃:“本官這是中了什麼妖法?”
“如此不值之事,本官為何要做?”
這附近根本沒有上官或重要人物在看著,隻不過有一個女娃在眼巴巴的等著他救其父母而已。
就算是自己成功的幫她救出了父母,不過也隻是救活了兩個卑賤黔首的性命而已,於他而言毫無用處。
他怎麼會做這麼不劃算的事!
一邊思考,周青臣一邊再次撿起鐵鍤用力鍤下。
但這一次,鐵鍤反饋給周青臣的觸感卻有些不同!
周青臣雙手一滯,眸光猛然一凝,腦海之中的思緒瞬間截斷,整個人俯身爬在了方才落鍤之地,用雙手扒開了麵前夯土。
彩兒見狀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踉蹌著跑到周青臣身側,伸出嫩乎乎卻臟兮兮的雙手扒向周青臣麵前的土堆。
而後,彩兒的手就被周青臣一巴掌拍開。
“莫要礙事!”瞪了彩兒一眼,周青臣扒土的動作更快了幾分,沒多久就從土層下扒出了一條胳膊。
看到這條無力垂落的胳膊,周青臣心臟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微微抿著嘴,周青臣雙手速度再度加快,迅速從夯土中扒出了半顆腦袋!
彩兒原本懵懂的雙眼在看到這半顆腦袋的那一瞬便猛然顫抖,失聲悲呼:“阿翁!!!”
彩兒再也不顧周青臣那凶凶的目光,整個人趴在廢墟上,痛哭流涕的雙手一同扒拉土層,邊扒邊哭:“阿翁!阿翁您不要嚇額啊!阿翁!!!”
隨著彩兒的動作,那半顆腦袋下連著的脖頸、殘肢逐漸浮現於彩兒麵前。
周青臣猶豫了一番後卻沒有阻止彩兒,隻是換了個角度向這具屍首的身下挖去。
很快,又一條冰涼的胳膊與周青臣的手指相碰。
周青臣的右手不自覺顫了顫,而後更加用力的向前挖掘。
“阿母?”
才剛將父親挖出來半截的彩兒一轉頭,就看到了肢體相對完好卻同樣已經瞑目的母親!
一時間,彩兒呆在原地,左看看剛挖到一半的父親,右看看還沒挖出來的母親。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
她隻知道她的天,塌了!
彩兒臉上沒了任何表情,隻是兩行熱淚混著臉上灰塵緩緩流下,讓她看起來更難看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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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臣的臉色也隨之難看了下來,完全沒有理會被劃破的雙手,繼續奮儘全力的扒拉夯土。
突然間,周青臣的手掌觸摸到了一抹溫熱。
周青臣的動作趕忙放緩,小心翼翼的摳挖著土塊和雜物,終於在彩兒父母的身體下方掏出了一個洞。
掰斷了彩兒父親的右手,又扒開彩兒母親的左手,周青臣如同手捧要送給嬴政的羹湯一般,無比輕緩仔細的從洞中緩緩掏出一物。
彩兒的目光隨之轉動,已經近乎呆滯的雙眼終於恢複了幾分靈光:“弟弟?!”
被周青臣掏出洞中的,赫然是一名看起來才剛過百日的男嬰!
彩兒下意識的想要抱住弟弟,但剛剛起身臉色就又是一白,雙眼滿是緊張的看著周青臣道:“伯伯!伯伯!額弟弟他、他是不是……”
不怪彩兒如此,這男嬰從被挖出來到現在始終不聲不響一動不動,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已經隨其父母而去。
周青臣嗬斥道:“莫要礙事!”
而後雙手緊緊抱住男嬰向著蘇角快步衝去,口中高呼:“蘇侍郎!本官尋得一嬰,似是已生命垂危,還請蘇侍郎幫忙看看!”
蘇角將一根木梁扔在地上,喘著粗氣連聲發問:“嬰孩何在?”
周青臣趕忙將男嬰遞給蘇角,而後還下意識的用手摸了下男嬰的臉:“下官方才從廢墟之中挖出了他,他卻一聲不吭、一動不動,本官懷疑他可能……”
手指滑動至男嬰鼻孔處,周青臣的手指突然一僵,而後有些慌亂的下意識看向彩兒。
隻因他竟是沒能從這嬰孩鼻孔處探查到絲毫鼻息!
一時間,周青臣根本不知道他該如何麵對那雙對他滿是期許和感激的雙眼!
好在蘇角也沒給周青臣好好思考的時間。
同樣探了一下男嬰的鼻息之後,蘇角趕忙倒提男嬰雙腳,用力拍打他的屁股。
連續拍了十餘次卻毫無作用後,蘇角又將男嬰抱在自己胸前,雙臂環繞男嬰胸膛,而後右手握拳、左手覆住左手,以右拳拳心用力按壓男嬰的腹部。
連續數次之後,男嬰的身軀突然開始痙攣,一大塊混雜著鮮血和奶水的糧倉被男嬰張口吐出!
“哇~~~~~”
嬰兒嘹亮的啼哭聲響徹整個東小裡。
無論是東小裡的黔首還是前來幫忙的衛兵、壯丁和侍郎都下意識看向啼哭爆發的方向。
便看到了站在紅旗下的蘇角和周青臣,以及被蘇角緊緊抱在懷中的嬰孩!
“那是、那是蠶夫的娃兒吧?”
“蠶夫家不是早就塌了嗎!蠶夫的娃兒竟然還能被救出來?這娃兒是怎麼堅持這麼久的!”
“蠶夫兄他……唉,蠶夫兄至少能留下個後了!”
嬰兒的啼哭在很多時候都頗為惱人。
但在遍布死亡與寂滅的東小裡,嬰兒的啼哭卻更代表著未來與希望!
雖然東小裡的壯丁們基本都已經死絕了,但隻要孩子們還在,東小裡就還有明天!
沒有再爆發出什麼激動人心的歡呼。
本已筋疲力儘的人們將歡呼的力氣與他們從四肢百骸中榨出來的力氣混合在一起,再次掄動了手中鐵鍤。
唯有周青臣好像完成了一個艱巨的任務一般跌坐在地,後知後覺的拚命喘息,抬起止不住顫抖的雙手,看著手上的傷口和鮮血苦澀輕歎:“太虧了啊!”
彩兒跌跌撞撞的爬過廢墟,小小的胳膊抱住了男嬰的小腿,悲聲痛哭:“弟弟!”
蘇角順勢將嬰孩送到彩兒懷中,低聲喝問:“她家長輩何在?怎能由著一個幼童在如此危險之地四處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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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青臣雙眼還看著自己的雙手,聲音卻已不自覺的低沉:“她父母皆已亡,而今戶中僅剩她姐弟二人相依為命了。”
蘇角默然數息後,沉聲道:“所以我等得再加把勁!”
周青臣沒有動彈。
他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他怎麼就會去做如此費力不討好的事。
再讓他繼續拚命救人?不可能的!
他最多隻會在蘇角麵前擺一擺用力救人的模樣,刷一刷蘇角的好感而已。
蘇角繼續說道:“就算我等救下了這兩個孩子,沒有成丁照看的他們也恐難熬到成丁。”
“我等需要救出更多的東小裡鄉民,才有可能救出他們的長輩,讓他們多少有個依靠。”
“此刻的東小裡與她們姐弟二人一般,所剩多是婦孺老弱,若是我等不能多救出一些成丁,即便我等此番翻山越嶺拚了命的救援東小裡,他們以後的日子也定然難熬,甚至可能會熬不下去!”
周青臣的目光不自覺轉向彩兒。
看著把弟弟緊緊抱在懷裡的彩兒,周青臣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恍恍惚惚的站起身來,沉聲道:“蘇侍郎所言甚是!”
“本官這就去繼續救援更多災民!”
蘇角卻伸手製止了周青臣:“等等!”
“綢夫,汝扛旗跟隨周侍郎!”
周青臣大感錯愕,趕忙道:“不可!”
“長安君指定蘇侍郎為首,綢夫則是扛旗者。”
“綢夫自是應當追隨在蘇侍郎身後,豈能跟在本官身後!”
蘇角認真的說:“你我已經救出了不少災民,其中傷病者眾多。”
“本官雖不如醫者那般精通醫術,卻於軍醫科得甲等考評,乃是我部兵馬中唯一懂得治傷之人。”
“本官將於安全區域搭建營帳救援傷者。”
“居前搶救災民之事,還當勞周侍郎多多費心!”
右手按住周青臣的肩頭,蘇角聲音多了幾分誠懇:“周侍郎的所作所為,本官都看在眼裡。”
“相較於其他三位侍郎,周侍郎才是真切將君上之令放在心裡、全心全力搶救災民之人!”
“唯有將居前搶救之事交與周侍郎,本官方才能夠放心啊!”
周青臣感覺有些荒誕。
他何曾全心全力搶救災民了?
那些卑賤之徒值得他這等貴人拚命?
但周青臣更不可能任由立功和刷好感度的機會白白溜走。
站直身子,周青臣肅然拱手:“本官必不負蘇侍郎信任!”
仰頭看著已經飄蕩於自己身後的紅旗,周青臣突然看向彩兒發問:“汝祖父母、堂叔伯們都在何處?”
“指給本官!” d qq qq guan.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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